师傅既然要我养育噬心蛊,可他当初为何要从我体内取出呢?
我不明白。
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师傅道:“我有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丫头,若不是因为梅小子,我或许就将原因告诉你了,但我答应了梅小子,绝对不违背你的意愿强加记忆给你……”
“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你真将荣靖忘了也好,假的自欺欺人也罢,我都希望你能够摈弃所有杂念,专心致志在医术造诣之上。”
“丫头,这条蛊虫,你是要自己种,还是我帮你。”
他话声苍老有力,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
“师傅,我不想……”我并不想接受这条蛊虫。
我幼时被他种下噬心蛊,所承受之疼痛,非常人所能够设想,醒来后,我发觉噬心蛊终于不在,曾暗自庆幸了好长一段时间,以为师傅到底没有再勉强于我。
可万没想到,这竟然只是他的不得已而为之。
师傅的神色冰冷,连手也冷得骇人。
我倏地被吓住了。
他强硬地拉过我去,在我手臂上划开好大一道口子,然后小心翼翼的取出那条蛊虫。
正待要让它啃噬我的血肉,熟悉这身体时,忽然破空一道白亮的光,直逼我俩而来。
手臂上一疼,来人负剑而立,捉住了我的手便把我拨到身后,自己则剑指对面满脸惊骇的师傅。
“她是你的徒弟,你却连问一问她的意愿都没有,邵嵩,你就是这样为人师表的?”
听这声音……
我猛然抬起头来,果不其然,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荣靖!
“别怕,我在。”荣靖握住我的手缓缓收紧,热切的温度,几欲将我灼伤。
“你设在药王谷外的阵法,我已找人破了,数月的努力,怎么也不能毫无成果。”荣靖的声音颇有些沙哑,“三年前我将她交给你们,是要你们把她的命给救回来,可你们却背弃约定,若不是我派人过来查探过,我甚至连她醒来的那时候,都被蒙在鼓里。”
“邵嵩,你要的本王都尽给你了,可本王要的,你给了吗?”
师傅很快从惊愕中缓过来,摸着山羊胡子轻声道:“呵!果真是她的儿子,可她若是自愿的呢?王爷,我的徒弟自然听我的……”
他将目光越过荣靖,放在了我的身上:“丫头,这噬心蛊,你种是不种?”
他们的视线齐齐看向了我。
荣靖放轻了声音:“他为难不了你。是他自己别有居心,你不必害怕担上不敬师长的罪名。”
“我……”我嗫嚅着难以言语。
荣靖说出的那番话,足以证明他非但来找过我,且三年前,我竟还性命垂危。
三年前……
脑海中空白一片,全然想不起来,我头痛欲裂,只来得及匆匆看了荣靖一眼,便跑了出去。
疼!
没命似的的疼!
荣靖何时与师傅有这样那样的交易,竟还是因为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师傅不喜欢药王谷以外的人,哪怕是苗疆之人,他都厌恶得很,怎么荣靖就有这样的本事叫他另眼相待呢?
太多的疑问困扰着我,我现今唯有一个选择……谢梅。
谢梅与我在半路上相遇。
见我满手的鲜血,登时吓得跟什么似的:“阿洛,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师兄……帮我……”我双臂架在他的肘上,勉强寻得一番依靠,“三年前,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竟要荣靖说出救我的命这样的话来。
师傅把药蛊看得比命还重,若不是有特殊的原因,他绝对不会轻易拿蚀心蛊的性命当作玩笑,就从我体内取出。
我当真是蠢,竟从来不肯细思。
谢梅的手一僵:“阿洛,你别慌,和师兄好好说说。”
可我还来不及开口,身后荣靖便与师傅追赶了上来。
谢梅身上的气息陡变,他冷然开口:“师傅,您竟为了一己之私,连这个罪魁祸首都舍得放进来了。”
“谢梅!”师傅的脸色有些挂不住,“我答应你的,不会放人进来,可他自己闯入的,与我无关。”
“阿洛,我们走!”这一刻,谢梅霸道而不容反驳,拉着我便要离开。
荣靖却快步上前,拦阻了我们。
他看向我,目光寸寸扫视,过了一会儿,他露出欣慰的神情来:“跟本王回家,你答应过我的。”
“荣靖!”
谢梅蓦然大吼一声,他一拳打在了荣靖脸上,面容狰狞,愤怒与恨意在他脸上尽展无遗。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谢梅。
像一头暴怒的狮,护着自己身后的幼崽。
我忙得拉住了他:“师兄别……”
荣靖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左脸已高肿了大半,看得出来,谢梅下手很重。
他道:“你故意在我前往药王谷的时候带人离开,让我错失她醒来的一切选择,谢梅,你说别人有私念,你又何尝不是?”
谢梅默不作声,两颊的腮帮子绷得发紧,像被人戳中心事一般,牙根子咬得死。
荣靖寸步逼近:“洛娥,我不管你忘了什么,但你得跟我走,你是我的王妃,你答应过和我回去的。”
“我……”
我耳闻目睹的,是荣靖早有妻室,忘却我们曾经盟约,可他口口声声,道我为他王妃,念及此前水玲珑等人的话语,我料他所言不差。
可……
前因后果我串联不起来,但只是面对荣靖,就足以叫我五脏六腑翻来覆去的疼,里面似有千百只虫蚁啃啮。
我不觉向谢梅身后挪动脚步,下意识的,不想要见到荣靖。
分明我前不久还念念不忘的想要见他。
果然女人善变,小和尚又说得对了。
“荣靖,你已有了心上人,何苦再来纠缠?”我把胸中积郁许久的话说出,“你要我回去,是要我去见你与那位水夫人如何伉俪情深吗?”
“洛娥,你听我解释,玲珑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
荣靖的话戛然而止。
我对上了他的目光,里面失了光芒,略有黯淡,在触及我的逼视时,他忽而闪躲,似乎是在害怕。
“荣靖,我对你也有救命之恩,可你却让我等了三年,我又因为蚀心蛊沉睡了两年多,从我救下你开始,已经过了六年了。”
我细数着所有:“你让我等了六年,就只换来一个水玲珑是你的救命恩人,那我呢?你如果只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而来找我,那也大可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