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46章 双生一体(3)

    那是一座掩映在重重绿荫下的高大建筑, 远看并不觉得宏伟,近看却显得与女人村格格不入。

    村里的房子都是清一色的土坯房, 屋顶平而厚,唯独祠堂, 屋顶轮廓极其特殊,两端低中间高, 形成了一个波浪状起伏, 起伏下则空出一段——

    若要说像什么,池醉认为是眼睛。

    他总能从后山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窥探感,那视线牢牢地凝聚在他以及其他玩家身上,时刻不离, 如暗中隐匿的毒蛇般蠢蠢欲动。

    或许它正是来源于这只“眼睛”。

    前方的路越来越难行,池醉打算尝试着继续往前走,薄冰却拉住他。

    “等等,前面不对。”

    池醉抬头,发现前方顷刻间便起了大雾,白茫茫的雾气中,一条红裙飘忽。

    “回去吧,白天应该不能来, ”薄冰转身。

    “嗯。”

    池醉跟在他身后原路返回, 可似乎心有感应般, 他不受控制地回头, 那一瞬间, 雾气竟然消散了片刻, 露出祠堂里的东西来——

    一座巨大的神像。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可池醉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双手合十置于胸前,膝下则环绕着无数婴儿,他们伸出手,似乎在渴求神像的抚慰。

    而当池醉看清婴儿的表情时,呼吸却一滞。

    与神像的慈祥截然相反,婴儿们神情惊恐、怨恨、阴狠,不少婴儿空旷的眼珠里甚至流出了血泪,挂在惨白的瓷土上,显得万分诡异……

    池醉猛然想起,自己曾在《妙法莲华经》中得见这样一座佛像。

    传言,古时王舍城有佛出世,五百人前去参禅。路途间,遇一怀孕女子中途流产,五百人无一人留下帮助女子,女子怨恨而发下毒誓,来生必要投生王舍城,吃尽城中小孩儿。

    后来毒誓应验,她果然投生王舍城,便日日捉尽城中小儿,直到释迦藏匿她的儿女,劝导她将心比心,女子的怨气才尽数消失。

    她也由此成为护法诸天之一,民间称之为“鬼子母神”,将其当做送子娘娘供奉。一般农村迷信点的老人,都会让怀孕的亲眷到鬼子母神像前拜一拜,以期保住孩儿。

    所以……

    副本真相与神像有关?

    池醉神情复杂,立在原地,直到迷雾再度吞噬整个视野。

    薄冰往前走了几步,没听到池醉的脚步声,不由回头。

    “你在干什么?”

    池醉指指远处:“那里面有一座鬼子母神像。”

    “鬼子母?”

    “嗯,总觉得那个女人今晚还会来找我,”池醉苦笑,“既然你没看见,我看见了,就说明我真的被她盯上了。”

    薄冰皱起眉头:“你今晚到我房里。”

    “不怕被我连累?”

    “不,”薄冰摇摇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你昨天能避过,今天肯定也有方法,全看我们怎么做。”

    “你说得对,”池醉点头赞许,又忽然反应过来,“怎么感觉你把我当工具人?”

    薄冰语气依旧淡淡的:“你觉得是就是喽。”

    “呵,”池醉自嘲一笑,“对,我不仅是工具人,还是你的免费按摩|棒。”

    薄冰:“……”

    “走了。”他大步离开,只给池醉留下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

    池醉失笑,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后山。

    但他没发觉的是,两人走后,迷雾渐渐散去,祠堂里的鬼子母神像重新显现,原本慈祥的神情已然消失,变得怨毒阴狠。

    瘆人的神像同这整个后山一起,形成了女人村最可怕的迷障。

    ……

    池醉和薄冰并未急着返回住处,而是边走边寻访人家。

    通往后山的路上人烟稀少,一共就那么三四间平房,池醉挨家挨户敲了门。

    门是开了,但一见外面是男人,那些女人又惊恐地把门阖上,活像见了鬼。

    池醉碰了一鼻子灰,有一个甚至没听他说完半句话,就将他轰了出去。

    空旷的街道,他和薄冰两个大男人站在外面徘徊,模样凄惨极了。

    池醉无奈道:“我们俩性别不吃香,这没办法。”

    “嗯,走吧,去最后一家看看。”

    两人还剩一家没有敲过门,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池醉敲了敲门。

    门很快打开,一个长相甜美的小姑娘站在门边,疑惑地看着两人。

    居然是孩子?

    池醉这才发觉,自进村以来,他不仅没有看到除村长外的男人,甚至连孩子都没怎么见过。

    眼看小姑娘准备关门,池醉眼疾手快地拦住她。

    “小妹妹别怕,哥哥给你糖吃,”他变戏法般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放哥哥进去,怎么样?”

    小姑娘怯生生地摇了摇头,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说:“不要,妈妈会骂的。”

    “那你妈妈呢?”

    “妈妈有事出去了。”

    池醉继续诱哄:“那我们出来说,我把糖给你好不好?”

    小姑娘露出犹豫之色,池醉又从兜里掏出两三根棒棒糖,一起塞进她小小的掌心:“诚意够足吧?我们出去说。”

    小姑娘的双眼顿时亮了。

    三人走到外边的树荫下,攀谈起来。

    薄冰蹲下身问:“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彤彤。”

    小姑娘有一双又黑又亮的眸子,头发绑成了可爱的麻花辫,身上的衣服虽然简陋,却很干净整洁。

    但薄冰注意到,她露出的一小截手臂上,青紫交加,还有烟头烫出的伤疤。

    他不由瞳孔一缩。

    池醉也蹲下身子,摸摸小姑娘的头:“你只有妈妈吗?爸爸去哪儿了?”

    彤彤天真地摇摇头:“爸爸不见了,妈妈说他还债去了。”

    还债?两人对视一眼,知道问对了话题。

    “那爸爸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这个……”彤彤苦恼地摸了摸脑袋,“嗯……弟弟和妹妹出生的时候,爸爸就不见了。”

    “弟弟妹妹?”池醉一震。

    薄冰的视线落在彤彤的手臂上,继而问,“那弟弟妹妹现在在哪里?”

    “弟弟出生的时候,就和爸爸一起不见了……妹妹,妈妈把她带走了。”

    池醉又给了彤彤一根棒棒糖:“知道妹妹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妈妈说妹妹……不是人,让我不要跟妹妹玩……”

    “……”

    在彤彤说出这句话后,池薄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没想错的话,这就是鸠占鹊巢的真正含义?

    薄冰端起彤彤的手臂,面色微沉:“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彤彤怯生生道:“爸爸打的。”

    那神情惊恐到极点,竟然与祠堂里的婴儿有几分类似,显然对挨打一事产生了心理阴影。

    池醉摸了摸她的头,把衣兜里所有的棒棒糖都给了她,“还痛吗?”

    “不痛,妈妈会吹吹,痛痛就飞走了……”彤彤小口小口舔着棒棒糖,“好甜呀……”

    薄冰从通讯器里拿出云南白药,给彤彤喷了几下。

    池醉则轻声诱哄:“我们做个约定吧,今天的事不告诉妈妈,那我们下次还给你带棒棒糖,好不好?”

    彤彤想了一会,点点头,问:“大哥哥,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名字啊……喏,这是冰冰哥哥,”池醉无视薄冰的白眼,先指指他,又指指自己,“我是刁哥哥。”

    “好的,饼饼哥哥,刁哥哥,再见。”彤彤口齿不是很清楚,发音声调也不标准,便把“冰冰”叫成了“饼饼”。

    “嗯,彤彤再见。”

    池醉朝她挥挥手:“明天再来看你哦。”

    两人经此一遭,没有再去别的地方,而是径直回了村长家。

    如果彤彤所说都是真的,那一小部分事实已经浮出了水面——

    联系昨天所见,村里女人怀的的确都是双生子,更有可能是龙凤胎。而龙凤胎一旦出世,孩子的父亲就会随之死去,其中的男孩则一生下来便是死胎。

    至于女孩……

    两人暂时无法确定是人是鬼,抑或是什么别的东西。

    彤彤手臂上的伤连素不相识的人见了都觉得凄惨,可想而知她平日里过得是什么日子。且小姑娘言辞中提起母亲,远比父亲更加饱含依赖之情。

    再者,她身上的布料虽旧,却洗的干干净净,麻花辫也是悉心编好的,看得出“妈妈”对她很是疼爱。

    因此问题来了,这样一位疼爱女儿的母亲,怎么会称自己生下来的另一个女儿“不是人”?

    池醉觉得,她肯定知道些什么,或许不比村长少。

    所以彤彤家,势必得再去一趟。

    拨开这层迷雾,两人一定能窥见重重阴影下的真相。

    ……

    池醉和薄冰是最早回来的一批,其他人到晚饭时间才姗姗来迟。

    这次做饭的是村长,他亲自下厨,给八人做了顿晚饭。

    二柱,也就是肌肉男,随口问了句:“爷爷,今天给我们做早饭的婆婆呢?她怎么没来?”

    村长狐疑地看着他:“什么婆婆?”

    八人俱是一凛。

    大学老师咽了口唾沫:“您是说,您没有让人给我们做早饭?”

    村长顿时惊得面无人色:“我挨个敲门让你们吃早饭,不是你们这群娃儿自己说不要吃的吗?!”

    他此话一出,八人都不是傻子,便都知道早上那顿是什么玩意儿了。

    王悦立即捂着嘴干呕起来。

    肌肉男、太妹、大学老师的神情也难看得紧。

    八人里,明面上没动过早饭的人只有薄冰和李姓白领,其他人,除了池醉和宿琬,或多或少都吃了点。

    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彻底凝固了。

    池醉将视线转向干呕不止的王悦,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对方的肚子似乎鼓起来那么一点儿。

    有点像……

    怀了孕的妇人。

    王悦自己也惊恐无比,她很清楚,八个人里只有自己碰过馒头,怎么办?怎么办?!

    情急之下,她一把抓住身边大学老师的手,眼泪直直掉下:“求求你们,救救我……我不想死……”

    “别怕,”大学老师面上温温和和,眼底却飞快地划过一丝不耐,“没事的,村长年纪大了,可能只是个乌龙呢?”

    “对、对……一定是开玩笑的,不会有事的……我不会死的,你们也喝了粥的……”王悦不住地颤抖,自言自语般说个不停,说的其他人都皱起了眉。

    大学老师突然想到什么,把矛头对准薄冰和李姓白领:“大家都吃了早饭,就你们俩没吃,你们俩当时肯定发现了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大家不是一个团队吗?”

    “我只是胃不舒服,”薄冰慢条斯理道,“早晨起来,我一般都只喝水。”

    李姓白领也附和着说:“我跟他差不多。”

    “你们……”大学老师深吸一口气,掩去眼底的怒火,“大家都是同伴,有消息一定要互相分享,不然到时候谁都走不出去!”

    “嗯。”薄冰无所谓地点点头。

    大学老师又发出质疑:“那你们今天有拿到什么线索吗?”

    “有,不过吃完饭再说吧。”

    “好。”

    八人便齐齐闷头扒饭。

    池醉注意到,王悦拿筷子的手一直在颤抖,她并没有吃饭,而是不断打量着薄冰和李姓白领,视线一会儿落在薄冰身上,一会儿又落在李姓白领处,目光渐渐染上几分仇视。

    他不由叹了口气。

    极端环境下,人的劣根性很容易爆发,大学老师问薄冰那句不是为了别的,仅仅是为了找个背锅对象。

    这样即使王悦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也报复不到他们头上。

    池醉露出一个冷笑。

    薄冰对此也并非一无所觉,应该说,他老早预知到了这种结局,但他打从心底感到无所谓。

    像王悦这样的人其实不可怕,他们懦弱、无知、耳根子软、随波逐流,他们的勇气来的很快,去的同样很快——

    就像鼓起的气球一样,用针轻轻一扎,就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