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墨朴脚步停下。
一名老者头发花白，脸上皱纹如刀如刻，皮肤粗糙，胡渣钢针一样散布在下颌，参差不齐。脸上带有风吹日晒的深刻痕迹，只是在那里站着，就给人一种垂暮，抬不起头的低落感。
身上衣服洗了又洗，皱皱巴巴，褪色泛白，早已看不出原本的图案。
在他身边，一个初中年纪的男生留着蘑菇头，黑溜溜的大眼睛闪着几丝怯意，见墨朴望过来，他紧张的攥紧男子大手。
“你好，有什么事吗？”
医会上，允许一些病人求医，但数量不会太多，有专门的团队负责筛选，剔除骗子一类。
等第一天医会结束，圣手们除非有急事，大多都会留在该城市，进行为期数天的救治病人。
能在医会中出现的，基本是团队筛选后，认为病症不容小觑，却不至于是绝症的那种。
“这是俺儿子，阳阳。阳阳，还不跟神医打招呼。”
两人看起来完全不像父子，反倒像是爷俩。
老者拍了下他的肩膀。
“咳咳。神……神医大人您好。”只是轻拍，小男孩咳嗽两声才稳住身子，怯生生说道。
“孩子身体这么弱？”墨朴皱眉，“我不是什么神医，叫我墨老就行，来，咱们到这边。”
领着他到临时搭建的诊室中，墨朴为小男孩把起脉，“阳阳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有有有。十二年前，阳阳出生，俺找了俺们县中最出名的算命先生，那先生说，俺家孩子有飞黄腾达的命，但是命中有坎，度过去，这一辈子都不愁了。度不过去，往轻了说，下辈子当个普通人，严重了……性命不保。”
“停停……这些算命的就别和我说了。”墨朴无语。
他年纪也大，但是这类算命先生他还是清楚的。
靠的就是一个心理学。
你不管对谁说，谁听了那套说辞，都会感觉这是自己。
模棱两可的回答，等真遇到事情，人们就会相信其中的一个答案。
“你说一下阳阳的病情。”
“好好。阳阳从小身子就不好，俺听了算命先生的话，时刻都担心着，几个月前，阳阳准备小学考试，俺带着阳阳到县里的寺庙中烧香，结果阳阳考得很好，直接从俺们村附近的小学考到了县城的重点初中。”
“但紧接着，阳阳身体就出了问题，他开始不停地咳嗽，开始还比较轻，俺们一家子都没当回事，等一个月后，阳阳咳嗽越来越严重，经常咳的上气不接下气。”
“而且一到晚上，阳阳总是会从噩梦中惊醒，大叫着有怪物追杀他。”
“阳阳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差，有一天俺忙完农活，回到家，远远看见阳阳蹲在地上，在看些什么。凑近，他竟然把一只青蛙活活的砸死了！人就蹲在青蛙前，一动不动。”
“这孩子连蛐蛐都不敢抓，怎么会去把青蛙砸死呢？后来俺问他，他竟然没有一丝这方面的记忆。”
老者满面忧愁，“俺是真的感觉不对劲了，去庙里烧香拜佛，去县城医院检查，什么法子都试了，可孩子越来越不对劲，你看他现在虚弱的，真怕一阵风吹来都能把他吹倒了。”
“脉象偏虚，气血不足，舌头吐出来看看。”墨朴道。
阳阳不为所动，怔怔的像是没听见。
“神医在和你说话呢你没听到吗！”
老者急的一巴掌打在他的肩膀上。
阳阳这才慢吞吞吐出舌头。
“你别打孩子啊。”墨朴皱眉制止，“你是他的父亲。”
“俺是他父亲，叫马大民。”老者连忙弯腰道。
墨朴打量他几眼。
好家伙，他真觉得这人比自己小不了几岁。
“孩子都这么大了，不要总是动手。”
嘱咐一句，墨朴细细观察，几秒后，他神色越来越困惑。
“头晕，恶心，呕吐，平时有什么症状吗？”他问道。
“没……没有。”阳阳木讷道。
“哦俺想起来了，这孩子最近晚上会起来梦游，俺婆娘吓得受不了，我这才带着他来到这。”马大民说道。
舌苔泛白，眼窝深陷，眼圈重，口齿干燥，脉象也是偏弱。
还有梦游症状？
墨朴又问了好几个问题，摸了摸下巴，“你孩子……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有些体寒。”
“身体体寒，绝对不可能只是体寒！”
马大民突然变得急躁，又是两巴掌拍了上去，“你个死兔崽子，怎么不和神医说啊，你做的那些梦，还有你在村子里做的事情！”
墨朴都没反应过来，就听砰砰两声闷响。
这力道，绝对没留手，听着都疼。
“你干什么！”他忍不住了，拉开马大民，“你平时就这么打孩子吗？”
他看看一声不吭，眼珠漆黑，毫无生气的阳阳，再对比马大民的动作……
忽然明白了什么。
想到这个猜测，墨朴脸色一阵难看，“你是不是经常打阳阳？”
“不打不成器，娃子从小就要教育好了。”马大民理所当然的说道。
“你就是这么当爹的吗？”墨朴气急，“你知不知道阳阳如今这样，很可能就是你造成的！”
余光中，似乎有一条痕迹一闪而逝，他掀开阳阳的袖套，只见手臂上隔几厘米便有一条疤痕。
再掀开衣服，后背上满是抽打的痕迹，甚至还有淤青，紫青之处，分明就是几天前造成的！
“孩子不听话，只能打，你会不会治病，你不是神医吗，阳阳的病能不能治啊！”
马大民语气也变得不客气。
“这病根本不是……不，应该说，不只是身体上的，你对孩子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创伤你知吗？”墨朴愤怒道，“他才上初中，身上那些伤痕，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对他的！”
“我劝你赶紧给阳阳找个心理医生，不然他以后会怎样谁也不好说！”
“骗子，你也是个骗子！”马大民同样愤怒道，“什么心理医生，初步治疗就要好几千好几万，都是骗人的，你们瞧不起俺们农村来的，都是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