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和李崇渊随口提了两句，说得倒是十分轻巧，其实哪有这般简单。
受些伤帮些忙就能解决，那浮梦也不会对地府的有着那么多奇妙的情绪。
浮梦和地府的渊源也绝非这般。
只是这些浮梦不说，李崇渊也不会抓着那些词来问。
总有天浮梦会主动告诉他的。
“娘，娘。”身穿鹅黄衫裙的小女孩，眼睛大大的可爱极了。只是这身衣着怎么看都是拿着大人的衣服改的，实在不太合身。
她扑向的那个女子，神色憔悴，看起来像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只是看向小女孩的眼神才带着光泽：“叶儿怎么了？”
小女孩笑容灿烂，背着的手从身后伸出来，把手里的花递到女子的面前：“我在院子边上看到了好好看的话，我摘下来了，想送给娘亲，娘亲会不会高兴一点。”
女子面露惊喜：“呀，这花真好看，谢谢叶儿。”
小女孩看着自己娘亲脸上的笑容，小心翼翼地问：“娘，我还摘了一朵，我想送给哥哥。哥哥好点了吗？”
女子的笑容在那一刻消失了踪影，她生硬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有些僵硬地道：“等秋天了，哥哥就能好了。叶儿你要乖，不要去打扰哥哥。”
小女孩乖巧地点点头：“好。我会把花种起来，等哥哥好了，他就能看到了。”
女子笑着温柔：“好。”
小女孩拿着花走开，女子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
小女孩把花小心翼翼地栽在花园里，小心翼翼地培上土，还和那朵小花说话：“小花你要努力，我也会努力给你施肥浇水，你一定要活到秋天，这样哥哥就会看到，哥哥也会开心。”
有几个侍女从她身边经过，却一没有对她问好，也没有人退开，而是从她的身上直接跨了过去。
就像没看到她一样。
小女孩也没有在意，侍女们走了几步，一个稍微年少一些的忍不住好奇道：“那个小女孩，我们真的要当看不见吗？”
年长一些的看着前方目不斜视：“别说多余的话，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小女孩一个人在院子里玩耍，玩累了就去厨房拿包子，渴了，就去找水喝，什么水都行。
所有人都像看不见她的人一般。
偶尔会有一些下人来来往往，浮梦凭着这些闲言碎语，渐渐拼凑出了一个故事。
这个小女孩便是那个小妾和对门红家的外人生下的孩子。
不，或许该说，并不知道。
这小妾虽然被人撞破和人私会，却也没到云雨的地步。
他们俩极力否认，只道自己只是情难自禁，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并没有那么多他们想象的龌蹉。
可是这话，能信的不多。
没过多久，这小妾便查出怀孕了，这是一个很微妙的时间，因为在这之间，红家的家主也和这个小妾同房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谁的孩子。
小妾没有被立即逐出门的原因还有一个，她之前为红家生了一个儿子，同时她也是主母的远房表妹。
有主母的袒护，又育有儿子，虽然有过，但也只是减了待遇，没让她流落街头。
红家也想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孩子。如果这也是红家的孩子，那也证明这个小妾的话还是值得相信。
想看好戏的，着急的，想证明的，在各种期待之下，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这个小女孩就是这个叶儿。
叶儿出生没多久，便滴血认亲。随即便发现这个小女孩和红家家主的血不能相融，本来小妾顿时觉得百口莫辩，可一定要让那个人也来测一测。
本以为既然和红家家主的血不相融，那便是那人的孩子。
可没想到，这孩子的血居然与那人也不相融。
小妾全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她当时就把自己的血滴落，却也发现，这个小女孩却与他们都不能相融。
红家当时就乱了套。
接生婆发誓自己没有偷换孩子，这就是接生出来的。就算接生婆想使坏，当时好奇的人就不少，站了这么多人，就算想换孩子也实在不太可能。
后来，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大夫说，在古书上有记载，确实也会有这样的孩子，与父母的血皆不相融。只是这样的孩子百年难得一见。可这也意味着，无法得知孩子的爸爸到底是谁。
唯一能确定的是，她真的是小妾生的。
红家没法确定这是自己的孩子，对门的也不确认是自己的孩子，两边都不想要，唯有母亲的那一番舍不得自己的孩子。
这孩子成不了她偷情的证据，却也不能为她的清白作证，最终家主终究念着旧情，只是说，这孩子你若是想养，你便自个养着，其他人就当这孩子不存在。
叶儿就这么活了下来。
只是除了她的娘亲和哥哥，没有人当她存在。
无论她吃饭喝水睡觉，人在哪，做些什么，都没人管她，也不会在乎。
还好哥哥对她很好。叶儿的哥哥是红家的二儿子，年纪尚小，却十分懂事，比其他小妾所生的大儿子要聪慧不少，也更得红家家主的喜欢。
他对自己的这个妹妹十分关心，他能用自己的理解感知为什么大家都当作叶儿不存在。他每次都同叶儿说，就算别人都看不到你，我看得到你。你放心，未来，有哥哥陪你一起。
叶儿都乖乖地点头。
只是这个二儿子体弱多病，而这一场高热也最终没能挺过去。
初夏的时候，叶儿看着树上的蝉，听着吵杂的蝉鸣，也听到了哥哥房间里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有人说，叶儿是个命硬的，她本就不该出生，所以身上没有父母血液的痕迹。
这个哥哥就是被她克死的。
叶儿还不知道哥哥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她也不敢问自己的娘亲。
因为发现，自己的娘，也看不见自己了。
无论自己在娘亲面前哭闹，欢笑，娘情都不会抬头看她一眼，只是木然地看着前方。
而痛失了幼子的红家家主，在悲痛之下，也不再来了。
没过多久，叶儿的娘情就病逝了。
浮梦看着人站在那小妾的床前，主母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唯有叶儿一个人站在角落，大冬天的没穿鞋，却没人问她一句，你冷不冷。
叶儿知道，现在已经没有人能看见她了。
小妾死了之后，叶儿的房间也没了，她开始睡柴房，睡厨房，睡马房，她如幽灵一般，活在角落里。
就算有新的仆人进来了，看到她，也会被人告知，这不是人，这是个”鬼“，不要盯着她看，会让你遇上不好的事，要努力当作没看到。
渐渐的，已无人记得，这个红家的“鬼”，是个人啊。
浮梦看着叶儿身边的黑影，在叶儿每一次行动的时候，都会在她耳边说：
“没事的，没人能看到你。你想吃什么，想拿什么，你动手就是了。”
“别出去，你是这房子里的‘鬼’，离开了这里你就会烟消云散。”
“你这辈子都是个‘鬼’，你不是人了。”
……
浮梦长叹了一口气。
李崇渊在一旁沉默地看了许久道：“这个梦魇，要吃了吗？”
浮梦犹豫道：“我不知道如果现在吃了，她会不会真的成了魂。”浮梦在虚空中拔出斩空剑，“赌一把，若是成功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李崇渊微微点头，腰间的引魂灯幻化成长枪握在他的手里。
合作了这么多次，李崇渊也知道了浮梦的流程，一般都是把这梦魇打到虚弱，再把炼梦炉召唤出来，一口吞了了事。
浮梦道：“嗯，这次梦魇倒是很简单，你先把枪变成弓。”
李崇渊沉默了片刻后问：“怎么变？”
“额。”浮梦噎了一下，教他道，“你只要想象弓的样子就行了，就你平时用的最顺手的那把。”
李崇渊依言闭眼，脑海中回想起自己常用的弓，他并未看到，蓝光之中，他手中的武器已经变成了一把刻着双龙吐珠的弓。
浮梦看着这把气势恢宏的长弓，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的弓这么好看的吗！”她虽然也去过几次演武场，但是没怎么留意过李崇渊手中的弓箭，毕竟她习惯夜袭，或者在他身后跟着他。上次的弓，因为是浮梦点手催化，所以选的都是最常见的弓，全然没有半分修饰。
李崇渊看着手上的弓，在手中颠了颠，还真和自己的常用的那把手感差不多。李崇渊这才道：“嗯，很多年前太上皇赐的。是把好弓。”
浮梦又仔细看了两眼，忍不住腹诽，果然是皇家喜好，还真是特别。浮梦想着把斩空递给李崇渊道：“来，老规矩，还是用这个。”
浮梦看了看，又觉得有些奇怪，便在斩空上点了点，斩空幻化成一把箭。浮梦拍了拍李崇渊的肩道：“上吧，木头，一箭射中，这事就算结了。”
浮梦伸手就召唤出炼梦炉，李崇渊明白她的意思，一箭射中，然后吞下梦魇。
那梦魇早就感受到这边的情况，只是静静的看着。
它是个黑影，却并非人形，渐渐的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斗篷，披在叶儿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