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被翠萍心中梦魇化作的黑箱逼退了几步,险些要摔倒,却发现有人在她身后支撑着她。
李崇渊不知何时已到她身后,他待浮梦稳住了身形,又往前跨了一步,与浮梦并肩而立。
浮梦偏头问道:“木头,你家若是锁打不开了怎么办?”
李崇渊回答得毫不犹豫:“撬了。”
浮梦摸了摸鼻子,打量了前面那黑箱子一会道:“也不是不行。”浮梦指着黑箱子前那个亮晃晃的锁道:“我来吸引它的注意力,木头,你待会找机会把那把锁给碎了,撬开箱子。”
李崇渊沉默了一会道:“箱子的盖,在哪?”
浮梦一拍头,这倒是个问题,这箱子虽然方方正正的,但是看起来就是个方方正正的黑色盒子,确实分不出哪里是箱子哪里是盖子。
浮梦定睛看了看,叹了口气道:“找不着,就先把那锁撬开试试,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找到缝隙。”
李崇渊点头:“好。”
浮梦举起剑,移步而上,她并未和李崇渊商量细节如何配合,可李崇渊却像是知道浮梦的打算,俩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朝那黑箱子奔去。
浮梦绕到黑箱子的身后,飞身而起,从上而下对准中心就是一刺,那箱子虽然锁着翠萍的魂,却活动灵敏,翠萍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在箱子里安稳地躺着。
浮梦没由得觉得,若是这箱子再长些,就更像是个……
棺材。锁住了前世今生。
浮梦惊得一出冷汗,觉得冷飕飕的。她这般一分神,剑刺在箱子上,就像是刺在了铁皮上,她连同
斩空被弹开来。浮梦心中一惊,这梦魇,居然这么硬?
李崇渊随她脚步而上,趁着箱子飞起的瞬间,从下方跳起,对准锁就是一枪。他出手极快,却没想到那黑箱子反应过来,只是一偏,长枪就刺了个空。
浮梦吹了声口哨,示意李崇渊先退。李崇渊心领神会,往后跳开两步,站定。
浮梦跳到他身边,快速问道:“木头,你射箭怎么样?”
李崇渊淡定道:“一般。”
浮梦看了眼黑箱子,死马当作活马医吧。浮梦伸手点了点李崇渊手中的引魂灯,引魂灯极快变成了一把闪着蓝光的弓。李崇渊顺势拉了拉,倒是很趁手。
浮梦把斩空递给李崇渊道:“你用这个做箭,目标是锁芯。”
李崇渊点头:“好。”他接过剑,拉开弓,屏息静气地看着前方,等待时机。
那黑箱子显然也察觉到对手不好对付,瞬间缩小,连带着锁也变得极小。
浮梦心中有些毛躁:“这梦魇怎么这般狡猾。”
“无妨。”李崇渊话音未落,剑已出弦,如同闪电一般,只是眨眼之间就射中了那锁心。
浮梦被这精准的箭法深深震惊了:“你这叫一般?”
李崇渊转头看着她道:“一般都会射中。”
浮梦心悦诚服地拱拱手:“将军不愧是将军。”
俩人也只来得及说这两句话,那黑箱子被射中了锁,锁瞬间碎成了四瓣破碎开来。浮梦专心念了个法诀,斩空剑被注入力量,强行破开黑箱子。黑箱子吃痛,终于将盖子打开,却变得更为狂暴。
浮梦做了个手势,将斩空剑招了回来。浮梦看着还躺在箱子里的翠萍,犹豫了片刻道:“木头,你,怕死吗?”
李崇渊看着浮梦,摇摇头道:“不怕。”
浮梦噎了一下道:“你怎么就那么天不怕地不怕呢?”
李崇渊问:“打不过?”
浮梦无奈道:“打还是容易的,就是救人有点难。待会我得进箱子一趟,翠萍的魂魄被锁在箱子里,得想个办法让她醒来。你在外,他必然还得盯着你不放。就是我不在,你若是扛不住了,就撒手跑吧。”
李崇渊点头,明白浮梦的打算:“内外夹击。”
浮梦嘀咕道:“我倒是希望你能贪生怕死一点。”
李崇渊问:“为什么?”口气重带着一丝疑惑。
浮梦手中捏着斩空,比了个剑招道:“这样我才觉得你需要保护啊。”浮梦说着就一声上前。
李崇渊紧随她其后,贴着她的耳边道:“不需要。”
浮梦感受到那气息,耳朵一红。
黑箱子有了前车之鉴,亦不敢大意,直往后退。浮梦转手收走斩空,口中念动法诀,变回了真身。
食梦貘对于想要变强的梦魇是最好的食物,有着无边的诱惑力。
黑箱子亦抵挡不住这诱惑,箱子的边缘变得比利刃更锋利,它打定了主意要和食梦貘打这一场。它全神戒备,却不想,眼前这只食梦貘毫不忌讳地跳进了它的身体里,却在下一瞬,变回了人形。
黑箱子大感被骗,发出尖利的声音,疯狂地摇晃着,扭着身体向李崇渊撞去。
李崇渊手中的引魂灯已变回了长枪的模样,他挥舞着枪花,抵挡着黑箱子的进攻。没想到只是个箱子,却如同钢铁铸造一般,力道极大,人若是被撞到,只怕要骨折,甚至丧命。
李峤山曾说,李崇渊是习武的天才。
当李崇渊握着枪开始,眼神就极专注,在他的眼中,只有手上的武器和眼前的对手,他的使命只有一个,那就是打败对手。
现在的李崇渊看起来一样从容不迫,可是只有他才知道,内心深处有一丝的动摇。
这丝动摇来自于担心。
担心着那个一头扎进了梦魇身体里的食梦貘。
浮梦没想到钻进了黑箱子的身体,是这么个场景。
周围是一个很眼熟的房间,翠萍就趴在桌边,将手枕在自己的头下,闭目睡着。这个房间的感觉很温暖,温暖得想要就这么睡去。
就像春天的风,秋天的太阳,让身体觉得很舒服。
浮梦心道,如果她不是一只食梦貘,如果她不知道这是梦魇的深处,她或许也会一睡不起,不用去面对外面无数的风雨折磨。
浮梦叹了口气,她终于明白,这黑箱子不是箱子,而是翠萍给自己的家。
一个温暖、隐秘、安逸的去处,其他人都不需要,只要她在就好。
浮梦觉得,这里,这像点翠楼的西阁。
等等,浮梦突然想起来了,当时点翠楼还很小,只有东南西北四间房。西阁就是翠萍住的地方,也是遇上林默识的地方。
对于翠萍来说,她想要保护的,是和林默识在一起的回忆。
林默识,是在翠萍在遇到那么多事之后,唯一真心给予她温暖的人。
浮梦想明白了这一点,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走到了翠萍的身边。她从锦囊里拿出一只巴掌大的毛笔,放在了翠萍的面前,轻声道:“翠萍姑娘,林默识公子在等你。”
话音刚落,翠萍便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慢慢坐了起来,将那只毛笔握在手心,神色木然:“他在等我?”
浮梦轻声道:“这是用他头发做的毛笔,他说,结发与妻。”
“结发与妻……”翠萍默念着,突然睁大了双眼,那双眸子恢复了通透清亮。
浮梦心中松了一口气,成了,醒了。她一伸手揽住了翠萍的腰,捏了个法诀,冲出了黑箱子。
浮梦在飞出的瞬间,将翠萍用力一推,推进了看到她前来接应的李崇渊,自己反身在空中一抓,将出现在手中的炼梦炉丢了出去。
炼梦炉瞬间变大,张开锋利的双嘴,将那箱子紧紧地咬住。
浮梦退到李崇渊的身边,拍了拍李崇渊的肩道:“木头,你真厉害。”
李崇渊微微皱眉,把翠萍反推到了浮梦的怀里。浮梦啧了一声,一手环着翠萍,一手捏了个法诀,炼梦炉如同凶猛的野兽,将那看起来如同铜墙铁壁的箱子撕了个粉碎,硬生生一点点吃到了嘴里。
李崇渊还是第一次看到炼梦炉这般凶狠,不知为何觉得所谓物随主人是有道理的。
炼梦炉在吞噬梦魇的时候,翠萍闭着眼全身都在发抖,浮梦用了好大力气才将她制住。梦魇已经和心混为一体,如今强行吞噬梦魇,将两边分离,身体必定会因为有所影响而有恙,只能慢慢调理了。
炼梦炉将那箱子一点不剩地吞进肚里,这才打了个饱嗝,变回了巴掌大小,缩回了浮梦的手中。
浮梦收了炼梦炉,用手点在了翠萍的眉心道:“翠萍姑娘,该醒了。”
翠萍睁开眼,眼中过了一会才回复了神采,她看着浮梦脸上的笑意,逐渐安定了下来,她对浮梦作了个揖道:“多谢。”
浮梦笑道:“不必,醒来了就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别留什么遗憾才是。”
翠萍的魂渐渐在空中化为光点,慢慢飘散,最后的那刻她终于微笑起来,如释重负般对着浮梦点点头。
李崇渊看着浮梦手上留下的那只毛笔,皱眉道:“哪来的?”
浮梦干笑两声:“偷……不是,找李四借的。”浮梦实在很难解释,一时好奇到底李四给了翠萍什么样的信物,于是信手牵羊就这么拿来了。这般谎言当然瞒不住李崇渊,他的眉头皱的紧紧的。
浮梦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她小声道:“李将军要把我抓进大牢吗?”
李崇渊停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道:“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