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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娘在前带路, 战瑾随后便到了正院。

    踏进门, 战瑾没开口说什么,先是一笑, 那笑温文尔雅, 衬得他整个人沉稳可靠。

    知知上回在射阳时, 还因为战瑾生得清瘦,觉得他身上带有一丝清冷疏离, 不好亲近, 这次见面,却一下子对他改观了,莫名特别的有好感。

    “父亲。”战瑾先恭敬冲战胥招呼, 随后才扭头看向知知, 温和唤她, “小妹。”

    知知亦盈盈一笑,回道, “兄长。”

    “上回射阳一见, 便觉得你十分亲切, 只可惜没来得及同你多说几句。当时我多看了你几眼, 险些被妹婿当成登徒子了。今日又见面了,你我却成了兄妹, 当真世事难料。”

    战瑾笑面很好,他天生生了副温文尔雅的长相, 他想讨好谁时, 轻而易举便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提及射阳宴上的乌龙, 知知也觉得十分巧,二人相视一笑,知知顿时觉得自己同这个兄长亲近了起来。

    战胥在一边看着兄妹二人含笑嫣嫣,不满瞥了眼谈笑风生的长子,道,“你就这么跑出来,幽州的事务可有人处置?”

    战瑾略微露出一丝无奈,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父亲 ,只得态度认真解释道,“孩儿都安排好了,定不会耽误了正事,还请父亲放心。”

    战胥勉强点头,“那行,你心里有数就行。我年纪大了,战家迟早要交给你的,身为世子,长时间不在幽州,总归不合适。”

    战瑾默默看了眼“年纪大了”却依旧身强体壮,一个能打几十个的父亲,把心里话咽了下去,恭恭敬敬道,“是。”

    战胥这才满意点头。

    他这个当爹的,费了多少工夫,才哄得知知原谅他,肯喊他一句爹爹。其中的苦楚心酸,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感慨万千。

    长子一来,就沾了他的光,得了知知一句“兄长”。

    战胥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平衡,臭小子早不来晚不来,这会儿倒是来了,真会挑时间。

    知知倒没察觉父兄间的这点小九九,她与兄长相处得极为融洽,她的性情本就平和温顺,与人为善,同人相处时,很难起什么冲突。

    而战瑾呢,他倒不是什么没脾气的人,士族郎君出身,又是世子,自然还是有些清高孤傲的。但对于知知这个妹妹,他却极为亲近,一方面身为兄长,他一直觉得自己该照顾好妹妹。另一方面呢,知知的性格真的很讨人喜欢,他即便一开始是出于责任,后来也真切生出了亲近感。

    过了会儿,大约到了珠珠睡醒的时辰了,知知便叫乳母将珠珠抱来。

    乳母抱着珠珠进来,珠珠刚睡醒,还迷迷糊糊的,软软糯糯喊“娘”,伸手要知知抱她。

    战胥很自然伸出手,从乳母怀中接过外孙女,十分熟练哄着她,“珠珠乖,外祖父抱,娘身子不方便。”

    珠珠也很乖,不介意换了人抱,乖乖伸出手,搂着外祖父的脖子,亲亲热热贴着他。然后扭过头,看着眼生的战瑾,乌黑湿润的眼睛露出一丝疑惑。

    战瑾看得有些眼馋,珠珠生得与娘很像,眼睛鼻子嘴,犹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怎么瞧怎么惹人喜欢。

    他道,“这便是珠珠?”

    随后。露出温和笑容,伸手摸摸珠珠毛茸茸乱糟糟的脑袋,与她平视,道,“珠珠,我是舅舅。”

    珠珠小眼神更加疑惑了,掰着指头,仿佛在数,她本来就有两个舅舅,一个大舅舅,一个小舅舅,忽然又冒出来个自称舅舅的人。

    她有这么多舅舅?

    不会是哄她的吧?

    战胥见珠珠一脸不信,忍不住幸灾乐祸看了眼长子,也不帮他解释。

    战瑾期待了半天,也没等来珠珠小娘子一声“舅舅”,心里微微有些失落,面上倒不明显。

    倒是珠珠,纠结过后,求助似的看向了娘,委委屈屈喊知知,“娘……”

    知知忍笑,柔声道,“这也是舅舅,嗯——”她转头,问战瑾,“兄长今年多大年纪?”

    战瑾答了,恰好比江堂小,比江术大,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年纪上。

    知知便语气温柔地教珠珠,“可以喊二舅舅。大舅舅还是大舅舅,小舅舅还是小舅舅,这个是二舅舅。”

    珠珠眼睛一亮,扭头冲战瑾喊道,“二舅舅!”

    战瑾那一刻跟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样,瞬间眉眼露笑,语气真诚道,“珠珠真聪明。”

    珠珠长大了些,也晓得旁人夸她还是骂她了,被夸得小脸红红,一扭头,把小脑袋扎进了外祖父的怀里。

    珠珠喊了一句二舅舅,得了一堆的见面礼,虽贵重,但对于珠珠而言,倒也不算过分。

    她出生的时候,陆铮已经发家了,家里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简直跟宠什么似的,因此别看珠珠才丁点大的奶娃娃,家底却已经很厚了。

    小家伙现在又多了门亲戚,外祖父和二舅舅都是出手大方的阔亲戚,顿时又让小家伙的身家更上一层楼了。

    知知实在看不过眼,劝了几句,好说歹说,才让战瑾收敛了些,没给的太夸张,但饶是如此,说是见面礼,也实在太贵重了些。

    战瑾却态度认真道,“这不算什么,你从小流落在外,我这做哥哥的,一日都没尽过兄长应当尽的职责,如今你都成家了,我唯一能弥补的,也就是这些身外之物了。你喊我一句兄长,这十几年兄长该做的,我都要一样样补给你。珠珠喊我一句二舅舅,那我把她当亲外甥女疼的,你不必同我客套什么,更不要觉得过意不去。”

    知知语塞,再看旁边的爹爹,非但没有拦着兄长,反而隐隐流露出赞同的神色,仿佛半点都不担心长子将家底掏空了来补贴女儿。

    当然。准确的说,在这一方面,他跟长子战瑾完全是同样的想法。

    女儿本该如珠如宝宠着的,当年因他的一念之差,害得亲生女儿流落在外,在江府受苦,如今他唯一的心愿,便是尽自己的所能,弥补自己的过错。

    至于别的,宏图霸业也好,战氏的前程未来也好,在他心里,远远比不过知知重要。

    就如兖州失守,他第一时间让战瑾去帮忙,在他心里,没什么事,值得惊动他的女儿,他的女儿,该无忧无虑地养胎,在侯府养尊处优过着宁静的生活,不受半点惊扰。

    这是他身为父亲,在缺位十多年后,唯一能做的事情。

    从侯府出来,父子二人并肩而走,战瑾倒是说起了正事,将父亲不在幽州期间,幽州各项事务,一一汇报给了战胥。

    战胥听得心不在焉,随意嗯了几句,拍拍长子的肩,完全一副放权的态度,“你自己处理便是,不必请示我。”

    战瑾无奈,但他又是个极为孝顺的人,从不会质疑父亲的决定,即便他心里认为,父亲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离放权还有至少十几年的时间。但他从小就习惯了这种父子相处的模式,当爹的吩咐,做儿子的不打折扣的做,他极少会反驳父亲。

    战瑾止住了话,忽的想起一桩事,停下脚步,道,“父亲,祖母——她好像知道妹妹的事了。”

    战胥眉头深深蹙起,随后稍稍松开了些,道,“罢了,我在族谱上加上你妹妹名字的那一日起,便知道瞒不住她。她还和你说什么了?”

    战瑾道,“我出发那一日,去向祖母请辞,她同我说,叫父亲您把人带回去瞧瞧。”

    出于一些考虑,战瑾还委婉些,其实老太太的原话说得很不客气。

    她没露面,是叫的身边嬷嬷来传话的。

    那嬷嬷进门后,鞠躬后,这样说道,“老夫人说了,既然都上了族谱了,那便是战家的女郎了,上得了台面也好,上不了台面也罢,总要带回来,给长辈磕个头的,否则叫外人知道了,还以为战家女郎就是这样没规矩的。”

    战胥面上冷漠,没有半点笑意,漠然道,“你回去后告诉老太太,没人有资格逼知知做她不想做的事,任何人,包括她,包括我,都没资格。什么时候你妹妹愿意回去了,我才会带她回幽州,否则,这事不必再谈。”

    战瑾眼中露出一丝担忧,低声道,“祖母性子固执,未必会听我的。就怕,到时候她私下派人来接触妹妹,只怕那时候,知知对战家的心结,便更难解开了。”

    战胥抬起眼,眸中满是冷意,唇边一丝蔑意,甚至是有些残忍,他道,“没有我点头,战家谁敢踏进徐州一步?你以为你祖母身边那几个嬷嬷敢做什么,你放心,她们怕死得很。”

    战胥眸中闪过一丝暗色,他与战老夫人不是一开始就这样针锋相对的,那是他的生母,他们也曾经母慈子孝过,他曾经将自己最爱的女子托付给他最信任的母亲,但等来的却是生离死别,哪怕江若的死,和战老夫人没有直接关系,她只是藏下了他的信。

    但他不会原谅她,也不会再信任她,更不会再给她分毫的权力。

    一分一毫都不会。

    从那一刻起,他就不再信任自己的母亲了。

    在他的默许下,他的生母被架空,她无法凭借着他生母、战家老夫人的身份,做任何他不准她做的事情。

    从那时候起,战胥便下定决心,比起痛失所爱,他宁肯先将事情做绝,将所有隐藏的威胁,扼杀在萌芽时。

    他已经失去了江若,失去了他最爱的人,就绝不可能再犯一样的错误,让人来伤害他的知知,任何人都不行。,,网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