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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广国完成了一场巡视边防的大秀,风尘仆仆地赶回晋阳,回来后第一时间去觐见皇帝,皇帝接见之后,简单询问了井陉的情况,便把他打发走了。

    杜广国是多么精明的人,皇帝的态度立即引起了他的警觉,杜广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从前他面圣时,皇帝都要和他多聊几句,态度十分亲切。今天与往常截然不同,皇帝待他多少有些冷淡。

    杜广国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家,在书房中呆了许久,然后推开门,喊来一个家奴,将一封封漆的书信交到他手上,让他立即送到汉情局长吴原的住处。

    汉情局长吴原住在城东,此时他正在向着最得力的手下黄彪发脾气。

    黄彪曾是牢中的一名囚犯,被吴原从死囚牢捞了出来,委以重任。黄彪对他十分感激,不仅能干肯干,又对他极为忠心。几年时间,黄彪便青云直上,成了吴局长手下的第一心腹。

    此时黄彪双膝跪地,战战兢兢地看着怒发冲冠的汉情局长吴原。

    “何洪此贼,居然敢在老子的背后捅刀子!”吴原一把掀翻了面前的几案,案上的东西他都甩落在地,其中一只砚台飞起,打在了黄彪的额角。

    这一下打得很重,黄彪只觉脑袋嗡地一声,头上传来锐痛,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黄彪直挺挺地跪着,连擦都不敢擦一下。

    吴原这个人性情多变,有几副面孔,在皇帝面前,他是诚惶诚恐、惟命是从的臣子,在百官面前,他是盛气凌人的当权人物,在下属面前,他是深不可测、唯我独尊的主人。

    他在皇帝面前的姿态多低,在别人面前的姿态就有多高,尤其是对待手下,最讲究的是忠心二字,他要求所有下属都绝对忠于他,平时大部分时间是面无表情,生气时动辄杀人,在他手下效力绝不是件轻松的事。

    黄彪是第一次见吴原发这么大的火,吓得全身冒汗,将几道血迹冲得半边脸都是。

    “何洪偷偷摸摸地做了这些勾当,你是饭桶吗?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看,也不出手阻止?”

    黄彪俯身下去磕头,一句也不敢争辩。

    其实他还真有点冤枉,因为吴原向来不把何洪放在眼里,每次何洪做什么事,吴原都不屑一顾地道:“不用理他,姓何的玩不出什么花样。”

    他对何洪向来轻视,甚至是无视,尤其是皇帝渡河西进以来,在河东和上党,何洪都老实得不像话,几乎没干什么事,吴原越发不把刺奸局放在眼里,没想到竟被人家狠狠地捅了一刀。

    吴原向皇帝报告的太原郡是歌舞升平,略有瑕疵,到了何洪嘴里,就上上下下烂透了的样子。如果让何洪找到充分的证据来佐证他的说法,吴原要么承认自己无能,要么就是知情不报。不管是哪一点,皇帝都饶不了他。

    “何洪胆子越来越大,前些日子还只是偷偷行事,昨天竟然将祁县县尉和主薄、长史等人抓了起来,开始训问朝廷命官了。要是谁多嘴说出点什么。。。”吴原指着黄彪道:“你们都活不成!”

    黄彪暗暗地打了个哆嗦,他太了解吴原了,这位汉情局长说到做到,谁若惹他不高兴,杀了是轻的,说不定就要使个阴招,抄家灭族。如今他明明白白地表露出杀意,黄彪觉得,这个差使要是办砸了,不仅自己没命,老婆孩子都可能受牵连。

    “属下一定竭尽全力,绝不让何洪拿到证据!”黄彪直起身,咬牙说道。

    吴原此时却慢慢坐了下来,沉吟半晌才说道:“你要如何行事?”

    “不管汉情局抓到什么证人,都把他。。。”黄彪以手在喉咙处用力一抹。

    “何洪呢?你准备拿他怎么办?”

    “何洪,属下,属下,还请局长示下。”

    黄彪有点懵了,那些人证,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地方豪强,汉情局都能动手清除,甚至一些县里的小官吏,杀上一个两个也不成问题,至多伪造个自杀现场就是了。可何洪是皇帝钦任的刺奸局长,级别与吴原相同,汉情局能拿何洪怎么办?

    吴原面色阴沉,眼睛紧紧地盯着黄彪,低声道:“告诉兄弟们,谁能把何洪杀了,赏钱百万。”

    黄彪抬起头,脸色灰白,刚想争辩几句,却看到吴原狼一样的眼睛,他不禁打了个哆嗦,立即低下头去,说道:“诺!”

    斥走了黄彪,吴原独自在黑暗中坐了许久,直到下人送来杜广国的信,他才下令重新掌灯,拿过信来看。

    “杜广国这个王八蛋,自己不敢出手,要拿我当枪使。”

    吴原低声嘀咕着,将信纸凑近灯火,眼看着火苗舔着那张纸,慢慢地将其吞噬。

    吴原很清楚,如今他和杜广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杜广国事发,他吴原也别想跑得了。因为杜广国不仅直接贿赂吴原,而且拉着他一道发财,所有利用职权做的生意都算吴原一份,他在吴原身上下了血本。

    吴原常常入宫面圣,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当然,他不好直接对暗中监督的官员大加赞赏,那样会引起皇帝的猜疑。吴原只要不说杜广国的坏话,便算是天大的人情了。如果有意无意地夸上一句两句,那简直就是杜广国的恩人了。

    吴原在汉情局数年,几乎所有的朝廷重臣都被他暗中调查过,各郡太守折在汉情局手下的也相当不少,对于这位在皇帝面前红得发紫的汉情局长,朝臣们早已恨得牙痒痒了。

    吴原不在乎得罪人,多大的官他都敢得罪。他挑落马下的官员越多,级别越高,汉情局长在皇帝心里越是加分。吴原的依靠和指望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的宠信。只要他把皇帝布置下来的差事办好,便在皇帝心中牢牢占据了一个位子,谁都动不了他。

    皇帝年少,吴原完全不用担心皇帝早早死去,让自己失去依靠,难道那些朝臣还会比皇帝活得长吗?

    正是因为如此,吴原把刺奸局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因为刺奸局的成立本身就代表着皇帝对他的怀疑,皇帝对他不放心了。

    若是太原事发,那么皇帝对吴原就不是不放心那么简单了,皇帝会直接收回他的信任,吴原会被立即丢到一边去。

    若是到了那个地方,那些暗中盯着他的朝臣们不会对他有丝毫的怜悯,当然也不会手软,他们会像恶狼一样扑上来,将他撕得粉碎。

    念在以往的功劳,皇帝或许会饶他一条性命,但绝不会再用他,失去了权势的吴原就变成了别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吴原没有退路,他一定要保有皇帝的信任,保住自己的权势,这是他能好好地活在世上的唯一的法子。

    吴原此时回想,他上一次上报太原郡动向的表现简直是蠢透了,这使他在皇帝的眼中越发不可信,皇帝命令刺奸局来查这件案子,而不是汉情局,意味着何洪更得皇帝的信任,而他吴原,则到了要被抛弃的地步了。

    吴原想来想去,何洪不死,他的地位便不稳固,等到何洪查清了太郡的事,他吴原的末日便要到了。

    他决定冒险,赌上一把,把局势搞乱。

    混乱的局势对于即将暴露的吴原是有利的,何洪一死,他一手经办的太原大案便会停滞下来,除了他吴原,再没别人能接得起这桩大案,那时还不是任由他怎么说?

    现在他必须要再次觐见皇帝,扔出些干货消息,证明汉情局的能力,以便重新得到皇帝的信任。当然他要特色好替罪羊,用来消化这些干货。

    吴原想了一夜,挑好了要上报的消息,准备进宫,出门前他将一封信丢到家奴怀里。

    这是写给杜广国的信,吴原要和杜广国事先统一口径,毕竟两人利益纠葛太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掰扯不清了。

    吴原在宫外等了一天,直到黄昏才等到皇帝的召见。

    这次召见一直持续到深夜,皇帝从吴原口中得到了大量新消息,如果仔细一琢磨,会发现这些消息隐隐地指向了两个人,一个是郡府长史,一个是祁县县令。

    当然,有些事也牵涉到了杜广国,作为一郡太守,即便是下属出事,他也很难完全撇清干系。

    吴原走了,牛头进来伺候皇帝更衣休息,他说道:“陛下,上一次吴局长来,只呆了半个多时辰,今天竟说了两个半时辰,看来汉情局这几天没少忙活,吴原还是挺能干的。”

    “他当然能干!”皇帝伸着两只手,让牛头替他脱掉了外面的袍子,“他在太原经营了这么久,这里的事儿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不过。。。要不是何洪突然拿出来那么多干货,这位吴局长恐怕还不会这么能干。”

    “陛下英明,奴婢直到现在才稍稍体会到陛成立刺奸局的深意。”

    皇帝打了个哈欠,说道:“狗是用来看门的,生人来了要大声地叫,报告主人知道,一条狗如果叫都不叫了,还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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