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登记的警员随口一说：“最近探监李美娟的人不少啊。”
再见到李美娟，她的气色似乎比上次还要差。
一句“最近还好吗？”愣是被方梦咽了下去。
倒是李美娟率先打招呼：“去了富贵人家就是不一样，看着都贵气了。”
“是啊，好吃好喝的养着我，不好好活着都对不起他们。”方梦想到进来时警员说的话，便问，“最近有谁来看过你吗？”
李美娟目光略有躲闪：“你爸来过一次，你奶奶和你大伯来过一次。”
奶奶和大伯？他们两个怕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方梦换个角度想，觉得李美娟纯粹是个苦命的人，生在一个不会为女儿做主的家庭，嫁了一个无底洞一样的丈夫，摊上个尖酸刻薄的婆婆，又没上过什么学，在老一辈的灌输下认为儿子既是天，自己一天美好生活都没享受过，作为被方家压榨最惨的女人，执迷不悟地希望两个女儿也能无私地回馈于家庭。
在与曾丁兰相处的时光，方梦看着她衣柜里数也数不完的漂亮衣服，梳妆台上叫不出名字的昂贵护肤品，这些都会让她想到可怜的李美娟。
同样是女人，却一个生活在天堂，一个仿佛苟且于地狱。
李美娟大错特错地抱走了别人家的孩子，但她一生的悲剧真的要自己负全责吗？如果真的是那样，这个世界是不是太过残忍了一些？
“奶奶他们说什么了？”
李美娟苦涩一笑：“还能说什么？挖苦讽刺呗，我都听习惯了。说她儿子跟我在一起遭殃了，我现在这个样子，她得让儿子再找，以后我再也不是方家的人了。
不是就不是，我当是解脱了。方石新那个德行，除了我这种傻子谁还会上当？”
“你要是早能想明白，就不会有今天了。”方梦惋惜地说，“但不管怎么样，学会为自己活着就是好事。”
“是，我也该为自己活着了。你爸爸来看我，小山没跟来。我那么疼他，他却一点都不想我，真是不值得啊，男人都不值得。”李美娟感叹。
“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妹妹已经回学校上课了。”
李美娟惊喜地问：“啊？小梦醒了？没有留下后遗症吧？”
“身体很健康，还做了声带手术，现在可以开口说话了。只是失忆了，记不住任何人。”
“怎么会失忆？难道撞坏脑子了？”
“你也别着急，医生说恢复记忆需要时间，说不定哪天就想起来了。”
李美娟放下心，松了口气：“奥，那你们姐妹一定要互相照顾，好好活着。小梦的病都怪我，要是早给她做手术，她早就能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生活了。”
说到痛处，方梦一汪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您现在后悔了？当初她本应该接受手术，可你们硬是从医院把小梦抱走，把她的希望彻底毁了了，转手就给你们的儿子买了零食和玩具，你们……”
方梦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小梦跟你说的？她那么小就有记忆了，我……”李美娟羞愧地低着头，“是，我对不起她，我这辈子就是个错误，我不该找那样一个丈夫，更不该生在那样一个家庭。”
方梦调整呼吸，不打算再追究了：“你在里面也别太委屈，听说这里面也有超市的，想吃什么就去买，我来付钱。”
“粗茶淡饭倒是挺好的，尤其这里面的氛围，虽然都是做错事的人吧，但大多数也是苦命人。这几天我突然觉得在里面比出去舒坦，好像是个能把自己安全隔绝起来的世界，再不用吃苦受窝囊气了。”
难得这次聊天过程很轻松，从小到大方梦每次跟母亲交流就会觉得很压抑，她的言语，她灌输的观念，都让人苦闷。看来她现在是真的看开了，这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
探监时间到，方梦起身离开了。
李美娟刚走到狱警身边，突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返回窗口召唤：“小秋！小秋！”
狱警急了，三两步过来拽住她：“李美娟，你要干什么？”
“警官，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忘了跟女儿说了，你们可不可以帮我把她叫回来？”
“什么事，你跟我说，我过去转告。”
李美娟犹豫了一会儿，说道：“算了，没事了。”
“以后不许这样了，我还以为你要越狱呢。”狱警厉声训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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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落地窗前，沈予俯瞰着车水马龙的市景。
阿诚略显焦急，揉着拳头几次试图讲话，但还是犹豫不决。
沈予从窗户上看到他的样子，便说：“有话你就说，弄得我跟暴君似的，还让人不敢讲话了不成？”
阿诚把心一横，说道：“哎呦，沈总，你可要急死我了。这事儿你已经知道误会了梁小姐，那还不赶紧趁一切都来得及之前道个歉？难道就想让着误会把你们的情分彻底斩断啊？”
沈予冷着脸，轻叹口气：“阿诚啊，你不够了解我，更不了解她。”
“这话怎么讲？”
“如果这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不用你说，我早就负荆请罪道歉去了。可是这件事情，我栽了个大跟头，还把小婉踩在脚下，错得太离谱了。这么大的错，让我道歉很难，因为我知道即使对方能原谅我，仅凭道歉也是不够的，而让她接受道歉，更难。”
阿诚是真的不懂了，挠着头嘟囔：“你们俩一直感情不错，谁也没有背叛。不就是误会吗？说开了不就得了，难道这还能比背叛的错误更严重？”
“信任危机和背叛问题，在我看来，一样严重。换位思考，如果我是小婉，被爱人这样误解，巴不得找证据给我定个罪，那我恐怕早就伤心透了。所以，你说我还有什么脸去乞求她的原谅呢？”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阿诚试探着问：“那就……彻底分了？”
“我不甘心。”
“哎呦沈总，那你到底想怎么做呢？”
“给我些时间吧。最近我又开始讨厌自己了，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这种感觉又回来了。”
阿诚心疼，又手足无措。
“那个……我看最近小先生开始营业了，每天娱乐新闻都能看见他的名字。”
小先生……
沈予目光又冷峻了几分：“阿诚，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找个大师算一算？”
“沈总，你不是最反感迷信嘛。”
“但是我好想知道，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别人家可以其乐融融，我的弟弟妹妹为什么都巴不得我死呢？”
阿诚更加苦恼了，沈家的事情太乱套，不是他的脑子能处理明白的。
“要不约一下小先生？你们兄弟俩单独聊一聊，身边有人在场，总是碍事。我相信小先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误会解开了就好了。”
“算了吧。”沈予一脸愁容，“目前我还是把贵宾接待好，其他事情先放一放。”
阿诚赞同地点头：“好吧。不过听说贵宾虽然是大美女，但脾气挺古怪的，也不知道……”
“车到山前必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