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下，方梦和狗娃并排坐在草垛上。
方梦目视远方，狗娃手指头抠着地上的石子儿。
樊旭阳！方梦叫出这个名字。
狗娃起初没反应过来，顿了好一会儿才知道那是在叫自己，这个名字，并不常有人记得，就连他奶奶也是狗娃狗娃地叫。
方老师，你咋知道我大名的？
方梦得意一笑：我什么不知道啊？
你还知道啥？他好奇地问。
还知道方梦笑容渐渐暗淡，最终柔声道，我还知道你为什么看见了外星人。
狗娃眨巴着眼睛，等着听她的回答。
你是觉得外星人可以保护你对吗？
狗娃继续眨眼睛。
外星人可以是真的，也可以是假的，但是你觉得它存在，觉得它去了你的家，把你当朋友，那种感觉很开心对不对？
狗娃点点头。
包括你爸爸给你买的那些衣服，他出去做生意这件事，可以是真的，也可以是假的，你认为它发生过，是因为你可以借此保护自己，你希望其他小朋友知道你也有爸爸的关心，对不对？
狗娃眼睛水汪汪的，不一会儿就啪嗒啪嗒落泪了：我晚上躺在床上，总会想起我爸我妈，我希望他们能回来陪陪我，给我买好多的衣服和玩具，让同学们不笑话我。
我也想有新书包，我也想吃妈妈擀的面条，我也想爸爸给我买好多好东西，呜呜
方梦心疼地摩挲着他软趴趴的头发，她太理解他的心情了。
一次次地编造谎言，无非就是希望能跟其他孩子一样，不被歧视，不被当成异类，他甚至有那么一丝希望引起别人的重视，让别人高看他一眼。
这跟一个小哑巴，不断跟着音乐对口型，假装自己会唱歌那样自我欺骗有什么区别呢？
作为过来人，她绝得自己甚至没有资格嘲弄这孩子的谎言。
但说谎终究是错的。
旭阳，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掩盖。
如此深奥，狗娃自然不懂。
假设今天妈妈留了一块蛋糕，说让你不要吃，你答应了，可是等妈妈下班回来，蛋糕不见了，你嘴上沾着一块儿奶油。
妈妈问你，是不是偷吃了蛋糕啊？你说，我没有。这是第一个谎言。
然后妈妈又问你，那蛋糕到哪里去了？你说，蛋糕自己长腿跑了。这是第二个谎言。
等晚上奶奶回来，她也会问你，是不是偷吃了蛋糕啊？你还要继续撒谎，我没有，不是我偷吃的。于是谎言越来越多。
狗娃低下头，似乎有所领悟。
你有没有听过《狼来了》的故事？
狗娃点点头：听过的。
就是说，当你选择一次又一次撒谎的时候，身边的人也就不会再信任你了。
一阵沉默后，方梦问道：所以旭阳，我现在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见到外星人了吗？
我见到了！狗娃语气坚定地说，随后又补充道，只不过是在梦里，我醒来后很生气，为什么就不能是真的？别人家有爸爸妈妈，我都没有，难道还不能有个外星人陪我吗？
那你就实话实说，告诉小朋友们，你昨晚梦见了外星人。为什么只有你梦见了？或许真的是外星人喜欢你呢。
这样他们绝对不会笑话你的，交朋友最重要的是真诚，没有人愿意跟一个喜欢撒谎的人做朋友啊，对不对？
狗娃点头：方老师，我以后再也不撒谎了。
方梦从兜里掏出一袋巧克力糖，递给狗娃：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这个是给你的奖励，你一定要说到做到哦。
狗娃看见糖，开心地笑了，拿在手中，想尝尝味道，又舍不得拆开好看的包装，于是揣进兜里说：我回家再吃，给奶奶尝尝。
真是好孩子。
今天的事情，海兴他们不对，你也有错，所以明天再见到他们的时候你要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知道吗？
好。狗娃答得痛快。
还有，你要记得你有名字，你的名字很好听，叫樊旭阳，所以以后不要让别人再叫你狗娃了。
狗娃甜笑着点头，方老师，我喜欢你，你跟别人不一样，你对我好。
方梦笑了笑：好了，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家找奶奶去吧。
狗娃乐呵呵地跑远了，方梦一声叹息，她知道自己之所以这么心疼狗娃，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他身上能寻到自己小时候的影子。
而这个孩子，可比她要出息，他太容易忘掉烦恼，太容易开心起来了。
脚伤怎么样了？
是沈予的声音，方梦侧过头，看到他就站在自己身边。
好多了。
你们两个聊得还挺投机啊。他说。
一个小屁孩，能聊多投机？
方梦拍拍屁股站起身：沈先生，这附近有什么商场吗？
沈予环顾周遭：你看这儿像有商场的样子吗？
镇上呢？
你需要什么？托人带一下就好了。
我想给樊旭阳买个书包去。
沈予头回听樊旭阳这个名字。
奥，就是狗娃。方梦把今天从玉芳姐那听到的消息跟沈予说了一遍，怪可怜的，所以想给他买些东西。
沈予想了想：那我安排一下。
方梦想起了什么：今天开始施工了吗？
沈予点头：预计十天完工。
十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暂时这么安排，但还要参考具体情况。毕竟孩子们等着上学，所以越快越好喽。
那，你真的要等到建成后再离开吗？
沈予探究的目光看向她：怎么？你急着回去吗？
呃也不是，我是觉得你待在这儿，万一露馅了，家里人会担心吧？
是这样吗？沈予没信她的话。
一周后就是他的演唱会了，你一定很想参加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沈予面无表情，眼睛像被胶水固定住一样，一动不动，笔直地盯着方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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