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痕不是一个不识大局的人。场上除了苟黎，至少还有两三位灵尊高手，他也不想弄得太僵。
既然苟黎不想杀他，他日后便有的是机会报仇。
“赵族长，你们在商议撤离青城的事吧？”李痕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身后的司巧兰见状，也是坐了下来。
赵蒙笑了笑，“没错，我们已经收到了来自西郡王的消息，尽快撤离这里，在皇都桑安城外驻扎。苟黎大人已经同意带领我们一起，于明日撤离。”
“愿意离开的人，能否全部加入撤离队伍，不愿意离开的人，又该如何？”李痕淡淡问道。
赵蒙笑道：“愿意离开的人，自然会想方设法离开。至于不愿意离开的老弱病残，待魇族大开杀戒时，随他们自生自灭吧。”
李痕点了点头，不做评价。
他倒不会试图干涉这些人的决定，他管不了。
“李痕，你和十宗子的实力不凡，不如也加入我们吧，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赵蒙劝道。
场上众人也是纷纷期待地看向了他。
大家都已经知道，李痕是几人中的话事者，他一旦同意，队伍之中的顶尖高手又会多出两位。
李痕有些犹豫，将目光投向了柳萌与司巧兰，“想加入他们吗？”
他倒是无所谓，即使中途队伍出现血魔，他如今也有保全之法。
柳萌龇牙一笑，“听师兄的。”
“听你的。”司巧兰也是笑道。
“……”
这时，苟黎站起身子，朝着李痕走了过来。
他立在李痕身前，深吸了一口气，“李痕，加入我们吧。”
赵蒙眼中闪过了一丝精芒，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如果是你提出来的，便不必了。”李痕漠然站起了身子。
“萌儿，司巧兰，我们走。”他转过身去。
苟黎神色犹豫，还是下定了决心，道：“等等。”
李痕停下了身子，玩味道：“大宗子有何指教？”
“我有事求你。”苟黎死死按住了腰间震颤不已的诛魔剑。
李痕嘴角勾出了一丝邪笑，继续朝着外面走去。
待要踏过厅门之时，他慢慢停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来李家找我。”
说完，便出府而去。
苟黎看着李痕离去的方向，脑中再次浮现起了，一柄青霜剑。
赵家外的大街上。
一名头戴面纱的中年女子，坐在一处茶摊的长椅上，出神的望着从赵家走出的李痕。
她喝下了一碗清茶，嘴角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终于见到你了，我的痕儿。”
她的身边，坐着一个眼里含笑的老婆婆。
李痕走出赵家的那一刻，突然感觉心头莫名一颤。
他扭过了身子，疑惑地望向了这处茶摊。
此茶摊的招牌，为“忘茶”。
那里，竟坐着那位在西郡城茶摊出现的老婆婆。
老婆婆侧面坐着一位面纱女子，看似中年。
隔着一层面纱，李痕看向了那女子的双眼。
“不可能，一定是错觉。”双眼对视之下，李痕猛地甩头。
那若隐若现的双眼，给他一种极为亲近之感。
“师兄，怎么啦？”柳萌扯了扯他的衣袖。
李痕摇了摇头，向着茶摊走去。
柳萌大惊，连忙跟在了李痕的身边，“师兄，你到底怎么了？”
“渴了吗，萌儿？我们去喝碗茶。”他喃喃道，一步一顿，仿佛丢弃了灵魂。
茶摊处，面纱之内，赵韵的面色出现了慌乱，“救我的人说过，不能与痕儿相认。”
李痕，已经走到了摊前。
“老婆婆，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坐了下来，眼睛却紧紧地盯着赵韵。
旁边的老婆婆笑而不语，赵韵则低下了头，没有与他对视。
“我们在哪见过吗？”李痕声音颤抖。
赵韵沉默中，摇了摇头。
李痕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您很像我的一位亲人。”
赵韵身子一颤，眼眶开始湿润，却再次摇了摇头。
“先喝碗茶吧。”老婆婆笑着给李痕倒了一碗茶。
李痕苦笑着接过茶水，一干而尽。
“年轻人，不问问这次是什么茶吗？”
“什么茶？”
“母子茶。”
李痕手一抖，碗直接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一块块碎片。
他声音颤颤，对赵韵道：“娘，是你吗？”
“唉。”赵韵终于叹了一口气。
她揭开了面纱，露出了那张已有皱纹的脸。
“娘。”
李痕看着她，脸上露出了开怀的笑容。
就像一个在外面玩泥巴，迷路了，哭着闹着找到家的孩子。
“痕儿，娘好想你……”
赵韵盯着李痕的双眼，抓住了他的手，紧紧地捂住。
李痕眼眶湿润，“娘，你为什么……还活着？”
赵韵开始了抽泣。
“娘也感觉自己死了，意识一直昏迷，后来突然有一天，来了一个人把娘救了。”
李痕怔住了，“娘，救你的人是谁？”
赵韵眼中出现了一丝犹豫，道：“娘不可以说。其实，娘与你相认，本来就违背了对她的承诺。”
“娘，你想说的时候就说。以后孩儿一定会保护好你。”李痕坚定道。
失去过，才知道亲情是多么的珍贵。
见到赵韵，即使心中有再多疑惑，李痕都暂时抛在了脑后。
赵韵眼中出现了一丝溺爱，摸了摸李痕的头，“痕儿，你长大了。”
这时，柳萌坐在了赵韵的身边。兴奋地挽住了她的手臂，“赵夫人，我又见到你了，真好。”
赵韵笑眯眯地看着柳萌，“萌儿，你和他上一次来见我，只是一个毛丫头，这才过去两年，都要长成大姑娘了。”
“赵夫人，我才不愿意长大呢，永远都是师兄最可爱的师妹。”
柳萌刚说完，急忙捂住小嘴，面色出现了一丝羞红，紧张兮兮地用余光看着李痕。
发现他嘴角只是微微一抽，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赵韵轻笑了一声，有些幽怨地对李痕道：“痕儿，你年纪也不小了，什么时候为娘找一个儿媳妇。”
她眼睛有意无意地盯着柳萌，让后者的头深深的低下。
“娘，等我找到师父，会考虑的。”李痕有些尴尬道。
说完，他用手弹了一下柳萌的脑袋，“傻丫头，你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事！”
柳萌气鼓鼓地抬起头，“赵夫人，你要为我作主，师兄老是欺负我！”
赵韵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对着不远处的司巧兰道：“这位姑娘是和痕儿一起的吧，别干站着，也过来吧。”
司巧兰拘谨地走了过来。
老婆婆看着她走近，笑眯了眼，“呵呵，小姑娘，来婆婆这边坐着。”
司巧兰对赵韵和老婆婆微微一礼，坐在了老婆婆的身边。
“有三人不知道来呢。”老婆婆看着四方桌子空下的三个座位，摇了摇头。
李痕笑道：“老婆婆，您真是一个有趣的人。我们只有五人，您便说少了三人。如果只有您一人，是否说少了七人？”
能在两个不同的地方见到，李痕绝不认为是巧合，她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卖茶老妪。
或许她，是刻意让李痕生疑的。
“是啊，”老婆婆眯着眼，提起茶壶，给每个人的碗里倒了一杯茶，“这碗茶，是婆婆敬你们的。”
李痕端起茶碗，问道：“这是什么茶？”
“婆婆还没想好名字，不如你来为它取名吧？”老婆婆笑道。
李痕微微一笑，“幽茶。”
茶水甘甜入口，他神色一震，“好茶！”
老婆婆默默起身，从长椅旁拿起了拐杖，道：“你们慢慢喝，婆婆有事先走了。”
她杵着拐杖，一步一步地消失在了街道拐角处。
背影，有着一丝莫名的心酸。
“这位婆婆不要摊子了？”柳萌有些错愕道。
李痕也是疑惑，问赵韵道：“娘认识这位婆婆吗？”
赵韵微微一怔，随后摇了摇头，“我也是……第一次来这茶摊。”
街道的另一角，老婆婆停下了身子，将拐杖随手扔在了一个角落。
她长长一叹，望向了天际的某个方向，身影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你很快就会想起一切，那时便会知道，什么人值得你珍视，什么又是飞蛾扑火。”
这留下的细言轻语，平静之中，带着一丝坚定不移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