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就在黑气要包围上邞这一家子的瞬间,地上的铜簋金光大作,邞这口中发出了虎啸龙吟般地长啸声。这声音穿云裂石,根本就不似人发出的声音,而是象某种法力或神力的展现。这种法力或神力是如此强大,连牟嘉都觉得受不了,他情不自禁地捂起了耳朵。不仅如此,整个天空,都泛起了白光。远处,黑黢黢的森林轮廓,竟然在白光的照耀下,隐隐约约地浮现在了眼前。更加诡异的事发生了,随着邞这慷慨激昂的声音,忽高忽低的起伏,四面八方好象突然涌现出,各式各样长长的人影。那些长长的影子,在薄光笼罩的森林下,晃晃悠悠、隐隐绰绰,不断地跨步迈向了青铜簋周围。这些影子有高由矮,有胖有瘦,看不清脸面,但是从头部轮廓的发式来看,各种装束都有,涌动的“人流”中,充满了久远的气息。
牟嘉大骇,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事。饶是如牟嘉这样身经百战的人中俊杰,此刻握剑的手也不免紧张地渗出大把的汗来。然而,值得庆幸的是,那些影子一旦进入青铜簋周围五十步范围内,立刻变淡,随即化作一团烟雾和斑斑光点,消散于空中。消散的同时,好象还发出阵阵凄惨的哀号,震慑人的灵魂深处。尽管如此,林中依旧不断涌现出长长的影子,如过江之鲫,如飞蛾扑火,前赴后继地涌向了地上的青铜簋。
影子越来越多,光点越来越亮,似乎要把这一片天地给照亮。邞这的口中持续地发出了让人听不懂的声音。这声音如泣如诉,如哀如慕,仿佛深闺中的女子对远方的情人唱的恋曲,又如军中的礼乐对归来将士奏响的挽歌。这样的声音让人听了柔肠寸断,这样的声音听了让人思之发狂。
地上的青铜簋发出的金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强,仿佛一道极光直穿宇宙深处,光芒四射地照耀着整个山谷。这种金光好象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可以激活每一个蛰伏在这里的“生灵”。而此时邞这口中的声音,则象无形的激素,一旦落入到那些“生灵”的体内,立刻给那些被激活的“生灵”,注入了无穷的活力,让这些生灵回归本源。它仿佛是母亲对孩子的呼唤,又好象军中收兵的丁宁,让每一个在外的游子,每一个落单的将士,在这呼唤之下,不由自主向青铜簋依偎而来,寻找它们“生命”里的最终归宿!
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费疾”。费疾刚开始喷出的那口黑气,这一刻,好象晚饭后的最后一缕炊烟,立刻消散于空中,再没有了踪迹。“费疾”本人好象也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脸上满是怪异的表情,他立定了脚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呆呆地望向了邞这。
至于其他人,牟嘉和邞这的妻女,此时他们的心情,远不能用吃惊来形容。作为在场仅有的几个还“清醒”的人们,牟嘉他们感受到了一种来自心灵的震颤,一种来自心底对遥远古代未知的莫名恐惧。即使骁勇如牟嘉,此时也感觉到了双腿发软。他几乎都站立不稳,更别说邞这的妻女。这两个美人早已以一种不雅的姿势跌坐在的地上,互相搀扶,互相依靠,一如待宰的羔羊,任人宰割。
不过,此刻也怪不得他们,这毕竟是人的正常反应,是人总是会害怕,总是会对某些特定的事物产生特定的反应,除非你不是人,比如“费疾”。“费疾”说不出害怕还是什么,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邞这,脚下却缓慢地移动了起来,虽然很慢,但还是一小步、一小步地迈向了邞这。
邞这此时并不畏惧“费疾”,反而象个怪物一样狂笑不止,“嚯嚯,嘿嘿,哈哈,”“嚯嚯,嘿嘿,哈哈,”邞这怪笑连连,声音穿云裂石,如惊涛拍岸,如轰雷压顶,碾压着周围一切事物,直冲云霄。森林里惊起了无数的大鸟,不远处,青铜簋的光芒又盛了几分。林中的人影转瞬象雨点一样打进了青铜簋的周围,然后瞬间挥发、消亡,变成点点星光散落于亘古的空间中。须臾,最后一个姗姗来迟的人影也消失在了青铜簋的周围。这片森林除了邞这那怪异的笑声,再没有了一丝动静。诡异!太诡异了!这里仿佛不是人间,而是地狱的一隅,牟嘉他们几个仅剩下还活着的人们,都觉得自己沉浸在死亡的气息中。这种感觉是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过的。分离、苦辱、消散、伤痛、失去,各种负面情绪象海水一样从天顶灌落,终于,所有人都晕死了过去。当然“费疾”不是“所有人”,所有他还没有晕死过去。不过,此刻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费疾”走着、走着就给跪了。“费疾”面色狰狞恐怖。即使跪下了,依然还用膝盖蹭着砂石地使劲往前挪,他是那样的用力,以至于很快磨破了膝盖,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印子。
邞这此时很嚣张,根本都不拿正眼看一下充满恶意,向他迅速爬来的“费疾”,而是兀自在那里狂笑不止。不过,狂有狂的道理,“费疾”此时明显已是强弩之末,还没爬两下,突然面怒痛苦之色,双手抱头,跪在那里仰天嘶吼。
这是怎样的一种痛!“费疾”的五官似乎都拧到了一起。他抱着脑袋,痛得在地上象蛇一样游来游去,又象抽了筋的蛤蟆,仰面朝天,在地上不断胡乱蹬腿。终于,他再也挺不住了,牙一呲,惨叫一声,一道白影从体内冲出,象饭锅上的白汽一样,转瞬就消失在空中。
“嚯嚯,嘿嘿,哈哈,”“嚯嚯,嘿嘿,哈哈,”邞这诡异的笑声持续向四周发散,直笑得万籁俱静,直笑得暗无星光。这一片世界,仿佛只剩下了邞这一个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邞这终于停了下来,此时的他满脸疲惫,眼神无力呆滞,他呆呆地望着正前方,终于体力不支,“咕咚”一声,也跌坐在地。邞这身后的青铜簋也渐渐地失去了光华,慢慢地恢复了它的本来面目。一如一个普通吃饭的家伙,不知被谁遗忘在一块满是尘土的石头上。
再厉害的人或事,都逃不过时间的魔掌。夜,渐渐地退了颜色;黎明悄悄地来临了,早起的早餐或是食客又如往常一样忙碌起来。
牟嘉揉了揉眼睛,第一个爬了起来。周围一片狼藉,昨夜的篝火还未熄尽,时不时地还有一缕青烟。远处的老牛们悠闲地躺在地上嚼着青草,数不近象一个尸体一样,依旧被捆缚着、耷拉在树干上。牟嘉眉头一皱,赶紧起身看了看其他人。邞这的妻女离他不远,她们胸口微微起伏,似乎睡着的模样,牟嘉心里稍微一松。再有十步之外就是邞这,虽然还看不清邞这有事没事,但是,牟嘉肯定邞这是睡着了,因为他听到了邞这轻微的呼噜声。
还好,看到邞这一家子没事,牟嘉终于心安了一些。“费疾”好象挺惨,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不知死活。牟嘉连忙跑向了他。费疾在他的心里一样很重要,牟嘉其实还挺喜欢费疾这个人的。虽然他愚鲁,爱吹牛,但这不妨碍他是个好人。费疾的胆量和勇气也许是这群人里最好的。
站在费疾面前,牟嘉送了一口气,嘴角还有一丝笑意。这家伙睡得更香,翻着白眼珠子,张着嘴,口水流了一地,似乎昨夜也是一个极度疲惫之夜。牟嘉没有叫醒费疾,没事就好,就让他们再睡一会儿吧,昨天真是太累了,所有人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牟嘉望了望远处的数不近,怀着沉重的心情,迈步走向了他。数不近也是个好人,牟嘉不希望他死,但是,昨天那个情况,数不近明显是中邪了,牟嘉如果不把他捆缚住,万一有个什么差错,后果不堪设想。眼前的数不近,样子不太好,牟嘉的心情沉重起来。
远远地望去,数不近的身体无力地歪斜着。牟嘉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出乎牟嘉意料的是,当他快要走到数不近面前的时候,数不近的身体突然立了起来,倒把他吓了一大跳。只不过,数不近的面色不是很好。他脸色惨白,满眼血丝,头发还披散了下来。数不近面容枯槁地望向了牟嘉,牟嘉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握剑,却听数不近嘶哑了声音说:“君子,别,别杀我,我家里还有妻小,我什么也没做,你别杀我。”数不近说完似乎就用尽了力气,头一歪,竟然又昏死过去了。
牟嘉乍惊之下,见数不近爷恢复了理智,顿时,心也放了下来。牟嘉慌忙上去把他放了下来,然后背到了旁边的牛车上,喂了些水。过了一小会儿,数不近也恢复正常了,他只是有些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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