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费疾方才醒悟,天马上就要黑了,得抓紧时间把火生起来。
“哎。”费疾很痛快地答道。虽然依照他的性子,他真的想马上把邞这拉到一边,让他彻彻底底跟他讲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一下什么。但是,费疾虽然浑,却不傻,他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毕竟天真的马上就黑了,这要是真的彻底黑下来,再点火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费疾赶紧找来了点火的东西。
“咔咔”、“咔咔”,“啊,噗,”、“啊,噗,”这次费疾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吹着了艾绒。
“哦——,”众人一阵欢呼,他们终于在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前,点燃了篝火。
炊烟袅袅,野火熊熊。每个人的脸上都被火光涂上了夸张的粉红色。除了坦然的邞这和神色复杂的无良外,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新奇和激动。
先秦那个时候,吃饭都是下午三、四点。因为早已过了饭点,这时候才吃上饭,大家都快饿晕了。不过,大家的眼中除了饱含对瓦罐中食物的渴望,还闪烁着一种特别的兴奋,这种兴奋也许是一种打老怪后,得胜的满足感,也可能是,对未知领域充满了好奇的向往感。总之,是一种说不清的兴奋,很复杂的激动心情。
在食物香味的刺激下,有些人显得特别地话痨。数不近和费疾他们一直叨叨个不停,特别是费疾,一副神挡杀神,鬼挡杀鬼的模样。从女洁射箭说起,把这一天发生的怪事,从头到尾地又吹了一遍,好象别人都不知道,就他知道,又好象所有厉害的事都是他干的,他就是天下无敌,他就是战斗英雄,全不知自己是在吹嘘他人。然而大家看破不说破,都微笑着看着费疾吐沫星子横飞,也都在费疾的指引下,慵懒而又愉快地回忆着,这一天里发生的各种神奇的事。
数不近和那个还完好的商贩更把邞这抬到了牟嘉的高度。数不近表示不虚此行,即使没赚着钱,回去吹牛的资本都赚够了。这一天里,把他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各种神奇的事,都见过了。要问他这一趟出行有什么体会?只有一个字,“值”。无良此时也是不吝赞美之词,把市井里那套阿谀奉承耍了个透彻,但他心里是否还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别人谁也看不出来。邞这的妻子孟子和女儿姜澳则激动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孟子和邞这虽为夫妻,但是孟子可从来没见过自己的丈夫有这么厉害的时候。特别是在这个危难的关键时刻,竟然是自己的丈夫,表现出了不逊于君子牟嘉的神勇,出手救了大家。这让孟子那种,女人天生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是以她和女儿姜澳的交谈声都大了起来,显得既兴奋又激动,俊俏的脸上飞起了一坨晕红,在篝火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得妩媚动人。当然,姜澳的心情比起妈妈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的声音比妈妈的声音还大!小孩子嘛。
牟嘉把席子朝邞这身边拉了拉(注1)牟嘉笑道:“邞这兄,你果然是厉害,刚才那一番祝词,小弟听到最后,差点都给你跪下了。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法术,那被惊走的又是什么东西?”
虽然邞这比较烦数不近他们,在那里没完没了的聒噪。但是,如果奉承话从牟嘉嘴里说出来,那又大大的不同了。邞这是非常佩服牟嘉的机智、气度、勇猛的,被自己敬佩的人称赞几句,邞这也觉得自己要飘了起来。邞这连忙说道:“哪里,不敢,君子说笑了。这祝词乃是右师宗庙的常用语,对你可能很新鲜,对我则是老生常谈了。我也是情急之下才念出了这些祝词,没想到还真管用!你要是问我那被惊走是什么东西,那我更不知道了,管他呢,只要它不来害人就行了,哈哈。”邞这自我解嘲地笑道。
“谦虚!”牟嘉一笑,伸出了一个大拇指,“邞这兄真人不露相,说实话,我还真看走眼了呢!”牟嘉一呲牙,半开玩笑的说道。
不过,邞这其实还真没谦虚,他那两下子,也仅限于此。野外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刚才他真是瞎猫碰到死老鼠,他们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刚在死神面前打了个转转。所谓无知者无畏,邞这也不愿意想太多。在强大的未知面前,只能自欺欺人,潜意识里假装自己很行。
“哈哈……,”邞这心里满是受用,也觉得挺佩服自己。两人一起开怀大笑起来。
夜很浓、饭很香,人很馋,汤喝光。虽然没有觥筹交错,大家一样吃得红光满面,即使没有推杯换盏,众人依旧聊得热火朝天。在经历了一天的磨难之后,这些幸存的人,终于在落日时分放松了下来。大家的话题,就是把幸存的场景,象过电影一样,演了一遍又一遍。这其中最能吹的就算是费疾了。你别看费疾人粗鲁、一根筋,吹起牛来却毫不含糊,从早上开始吹起,把楚国人吹得如同煞神一样,接着又把牟嘉的剑法说得更天神一样,连牟嘉自己听了都不好意思。数不近他们当然也乐得跟着一起起哄,毕竟经历这连番生死劫,幸存下来的都是非常幸运的人,事实到底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气氛!
牟嘉笑着对邞这说:“没想到,费疾兄这么能说。”邞这也微笑着摇了摇头。
但是,人群中表情最怪异的就是无良了,好象胡椒面上撒上糖的感觉。你说他劫后余生吧,他还皱着眉,你说他心事重重吧,他又咧着嘴。虽然他也和大家一起有说有笑,但明显的就没有数不近他们投入。
“都说我们商丘人憨,其实,你们不知道,最憨的是谷丘的人……,”无良终于发挥了他的市井之徒的油腔滑调本色,给大家讲起了笑话。春秋那时候的人也比较淳朴,大家的笑点都比较低,无良虽然这一路没干好事,但是,大家对他的笑话却没有任何抵触,一个个笑得前仰后伏,顿足捶胸。
“咯咯……,”一阵清脆的女子笑声响起,无良心中一荡,偷眼朝邞这家那边望去。果然,邞这的女儿在哈哈大笑,邞这的妻子也是捂嘴偷笑。无良心中暗自得意,能博两个美人一笑,也是心满意足了。突然,无良脖子一阵发紧,一阵寒流从沟门子沿着脊背直窜天灵感,无良只觉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全身的汗毛都要炸了开来。
不对!小美人是“哈哈”的开怀大笑,大美人是捂着嘴偷偷地“吃吃”发笑,但是那个“咯咯……”的笑声虽然是个很好听的女人声音,但是明显不同于大、小美人的两种笑法。而且……,声音的方向也不对!这个队伍里一直都只有大小两个美人,哪来的第三个女人啊?无良的眼睛直了。
“你娘个腿的,”费疾拿了根捞汤菜的筷子(箸),敲了一下那个硕果仅存的商贩的脑袋,骂道,“你一大老爷们,笑就好好笑啊,怎么跟个娘们似得。”
费疾的话好似一个惊雷一样在人群中炸开了。除了那个商贩“银铃般”的笑声,费疾喋喋不休的唠叨,所有人都没了声音,一个个都吃惊地望向了人群中的主角——那个商贩。商贩虽然头上吃了个暴栗,却不觉得痛,反而瞪大了吃惊的眼睛,手摆得象个风车一样,一脸惊恐地说道:“不是我,是他!”商贩竖起了大拇指,指向了身后数不近的牛车。
众人顺着商贩的手指看去,是数不近牛车上的那个挑夫(不管是挑夫还是贩夫,我们姑且叫他“挑夫”吧)。此刻,他竟然好了!白天老虎吃人的时候,他趁乱想抢夺邞这的妻女、财物,不曾想,遇到了从天而降的老魈,天降鸿运变成了飞来横祸,差点被老魈给挠死。不过邞这本着宋国人的君子之道,并没有置他于死地,反而是救了他,把他放到了数不近的牛车上带走了。但是先秦那个时候,缺医少药,虽然众人给他把伤口包扎了,敷了一些草药,但他怎能抗过老魈的那一爪子?所以,虽然一时性命无忧,也只能半死不活地躺在数不近的车上,不能动弹。
数不近他们刚才一番折腾,根本都忘了车上还有这么一个重病伤员,直到此时才意识到他的存在。不过,这个重病号以这种怪异的方式,宣誓了他的存在,这让众人的心头都升起了一种很不好的兆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挑夫已经从数不近的车上坐了起来,在那里笑得很开心,很忘情,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他一手捂着胸,一手捂着嘴,笑得前仰后伏。蓦地,挑夫好象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自己的与众不同,笑容虽然还挂在了脸上,笑声却戛然而止,一双眼睛很灵活地东瞅西瞅,突然用一个很尖细的嗓音不知道冲着谁,语速很快地谁喊道:“看什么看,没看过美人吗?”
备注
1)先秦那个时候,人们的穿着是上衣下裳,不穿内裤的。所以,不能象今天一样坐在地上,否则小虫子都爬到屁股里去了。那时候都是跪坐在席子上的,有身份或长者是一个人坐方席的。行商之人没那么多讲究,但为了对牟嘉表示尊重,所以单独给他割了一块席子。邞这则是和自己一家子坐在了一起。限于篇幅有关细节不能讲太多,以后有机会再详细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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