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魈见牟嘉走了出来,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位君子,我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老魈有一事相求。”牟嘉会意一笑,他已经猜到了这个魈找他有什么事了。他回过头对费疾说道:“老兄,你不用担心,我大概能猜到,它要找我做什么了。麻烦你这边去帮邞这兄照看一下。那地上躺的坏家伙,还有那个无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盯着他们一点,别让他们又生出什么乱子来。”
其实,这时候哪还会有什么事,牟嘉只不过是找个由头把费疾安顿好,不让他再惹事。这家伙,简直就是个祸害篓子。费疾见牟嘉这么自信,又晓得牟嘉是身怀绝技之人,必是有十分把握,遂很干脆地答应了一声,去帮助照看邞这他们了。
邞这看到妻子怀中的物件,顿时只觉耳热心跳,下意识地用余光扫向周围人。还好,除了无良鬼鬼祟祟的眼神时不时在他妻子身上扫来扫去,其他人并没有太在意什么。邞这尽量用身体挡住了妻子怀抱的东西,面含愠怒,低声怒道:“你把它捧出来做什么?”孟子似乎受了惊吓,嗫喏道:“不,不是我,是他,”她用嘴努了努地上的人说道,“刚才这个人趁着老虎吃人,大家逃命之际,冲到了我们的车上,要来抢夺财物,我和姜澳根本拦不住。再后来,牛吃惊乱跑,我根本拉不住,快把车子都颠散架了。再后来,就幸亏来了那个——,”孟子给他使了个眼神,不敢多说。停了一下,孟子眼神乱飘,又道:“‘小妹子’说,那个……,那个‘猴子’是她王父!就是他帮我们拉住了车,还把那个坏蛋给打受伤了。”孟子不认识魈,管它叫“猴子”,邞这虽然觉得有点好笑,也没有心思笑出来。这一路担惊受怕,邞这能把心落了地都不错了,哪还有一点娱乐的心情。
“哦,原来是这样,”邞这暗自心惊,一路上防这防那,却不曾想,一件突发的意外,就会招致毫不相干的人的觊觎之心。古人说的好,“负乘致寇”(背着财物坐车,必然会招致匪寇,这是一个非常古老的成语),这还真是给说中了!邞这心里摇头叹息,此刻只想赶紧离开是非之地,把家安顿下来。他冷眼瞥了瞥地上的人,自己脱了外衫,包好了那物,复又把它藏到了一个盒子里。
而这一切,早一点不落地落入了无良的眼睛。
邞这走到了地上躺着那人的面前,见他后背一道深深的大口子,都见到了骨头,眼见是受伤不轻,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估计就是在奔跑的时候,被那魈一爪子给撂倒的。邞这满心愤怒,这家伙差点夺走了他的所有。如果邞这真的丢失了这辆车及车上的人,估计他肯定会自杀,因为那真是一无所有了。邞这踢了一脚躺在地上的人,那人半死不活的,哼哼了两声,根本起不来了。邞这恼怒,狠狠地吐了他一口,遂不再理他。
此时,牟嘉和那只老魈走了过来。老魈似乎深感失望,脸色凝重,一句话也不说。倒是牟嘉开口劝道:“前辈,并非牟嘉不愿意帮忙,而是嘉技止于此。车上的这些草药可以帮助令妻度命一段时间。但是,如果你想让她彻底恢复,恐怕还需要另找高明的巫医。”老魈似乎很难过,巫医本已难找,还要找高明的巫医,那更是难上加难。要知道,远古的时候医术并没有成系统,一个部落里可能才有一个巫医,即使到了春秋时期,一个国家也没有多少巫医。大家耳熟能详的什么扁鹊、华佗那些,也不过是几千年才出了几个,所以当牟嘉说老魈需要另找高明的巫医,那基本上说明老魈的妻子根本就是凶多吉少了。老魈半晌无语,愣了好半天,才魂不守舍地说了一句:“那还是多谢君子了。”然后转头又对邞这说道:“这中间的事,想必你妻子已经跟你说了吧?”邞这点了点头。老魈于是从邞这的车上抱起了那老妪,转头对邞这说:“你救了我妻子一命,我也救了你妻子一命,咱们两清了。”
老魈旁边的小女孩似有不舍,她看了看姜澳,又看了看老魈,拉了拉老魈问道:“王父,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吗?”显是问还能不能和姜澳见面。这两日,晓魅子和姜澳一见如故,玩得十分开心,姜澳其实也舍不得晓魅子。但是老魈冷冷地摇摇头说:“应该是不会了!”虽然知道结果必是如此,但是是晓魅子还是忍不住哭了,一旁的姜澳也湿润了眼眶。老魈叹了一口气道:“人妖殊途,我们在这里本来就是个错误,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赶紧跟我走吧。”
这时,旁边的邞这突然喊道:“等一等,”转身又从自己车子上抽出了宝剑。老魈一愣,不禁变了颜色,不知道邞这是何用意。邞这走了过来,把宝剑恭恭敬敬地举过了头顶,说道:“前辈,方才你说我救了你妻子一命,你也救了我妻子一命,所以我们就扯平了。”老魈点点头,表示赞同。邞这继续说道:“其实不能这样算的,邞这救令妻乃是举手之劳,而且帮令妻续命的其实是那位君子牟嘉。邞这真正能做的,只是给令妻和令孙提供了三尺容身之地。但是,前辈却三番两次救我全家,这份大恩大德绝不是邞这的举手之劳所能抵消的。前辈的恩情,邞这全家永世难忘,邞这无以为报,身上除了家族宝物,就是这柄剑最值钱了。我那家族之宝虽在邞这手中,邞这却万万不敢因私送人,否则我死后也无颜去见死去的列祖列宗。刚才,我听牟嘉说,前辈之妻日后还需寻医问药。若前辈依然在人世间求药,不花费重金是很难找到高明的巫医的。所以,请前辈一定要收下小子的这柄剑,此剑乃邞这家传宝剑,不仅锋利异常,可以作为防身利器,亦是重金打造,价值不菲,前辈拿上这剑,万一能有一丝一毫用得着的地方,邞这也能稍稍有些心安了。”邞这说着竟然跪下了,给老魈行了大礼。
老魈愣了一下,他的心中很是感动。其实,正如他自己说的,人妖殊途,他对人是没有好感的。但是,眼面前的这个人却行事磊落,是是非非分得十分清楚,是真正的真人君子。又一想,也许真的重金之下还能有一丝希望。于是点点头,说道:“你不必太在意什么恩多恩少了,冥冥之中,都是注定的事,我们相遇就是缘分。也罢,我就收了你的剑了,多谢了。”老魈也是干脆利落。然后它又转过头对牟嘉说:“你很不错,我十分感谢你。我看你目秀而长,必近君王。一定是富贵中人,只是你身形颀长消瘦,乃属木性,不易长久见刀兵,久则必折寿,切记、切记。”说罢,裹挟了自己妻子、孙女,又用剑挑了牟嘉的草药,飘然而去。
牟嘉闻言也是吃了一惊,老魈对他的身份猜得没错,牟嘉的确是根牟国国王的左膀右臂。那它对自己的命运彖语呢?自己已经戎马倥偬十数载,日后也必将沿着这条道走下去。临行之时,恩师的一番暗示,似乎是想告诉我前途难测,还赠了我一把非常宝剑。难道真的如老魈说的,我这竟是走了一条不归路?牟嘉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邞这感激涕零,连同妻子、姜澳,不住地挥手作别。晓魅子一步三回头,望着姜澳哀哀地哭个不停。姜澳靠在母亲身上红了眼,忍住声,才没有哭了出来。可怜他们虽然是有缘,人妖之间依依不舍,真情流露,却最终是永远没有交集的命运。
经过连番的折腾,此时已经到申时,大概就是下午四五点的样子。先秦的这个时候是饭点,好在众人刚才捡拾了一些其他商贩遗留的食物,数不近和邞这的车上也有些干粮,水袋,众人挨过这一顿饭倒是不成问题。
邞这到底没有杀了那个抢车的人。宋国人,讲究,怎么能杀一个已经身受重伤的人呢?不过,邞这并没有把他放到自己的车上,而是放到了数不近的车上,因为,他实在是对那个人恨透了。两辆牛车已经聚到了一块,众人一边嚼着干粮,一边商量后边该怎么走。
毫无疑问地,现在摆在他们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就是彻底回头,继续从最后一个庐馆上官道,走杨梁,去谷丘,还有一条道就是无良给大家指的那条小路。
大家的眼光又都一致地指向了牟嘉,牟嘉经过此役一战,无疑成了众人的最高首领,连无良都对牟嘉十分的恭敬。连一向话痨的费疾也不发表意见了。其实他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死了那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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