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一上来就是比预料中还要坏透了的消息,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明溪也是罕见的露出一抹心浮气躁的神色,但他将这段时间汇报上来的所有事情全部在脑中过了一遍之后,还是疑惑不解的稳住情绪继续向他问道:“既然是纵横流岛的危险种族,为何会盯上飞垣?飞垣自一千年前坠天以后就已经脱离天空统治,这么久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这种时候忽然冒出来了?”
萧千夜平静无澜的回忆着,虽然不是他的经历,但种种惨况历历在目的眼前掠过,让他不由自主的紧绷双肩认真的回答:“辛摩本来就是发的战争财,越是混乱的地方越会被他们盯上,而且他们生性好斗,虽然一直和真罗齐名,但骨子里根本就瞧不上团伙行动的真罗,上次真罗在飞垣吃了大亏,一分钱没赚到还落荒而逃,想必这件事也是勾起了他们的兴趣,最主要的是……”
他忽然沉默,隐隐感到头皮有些疼痛,好像什么复杂的过往挑动了某些并不愉快的回忆,隔了一会才继续解释:“最主要的是辛摩和上天界有过节,是为数不多敢公然和上天界作对的种族,不过虽有天赐神力,实力和上天界仍然相差甚远,这才让他们在辛摩岛被摧毁后被迫四散躲避,但是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到如今他们不会主动挑衅上天界,上天界也懒得管他们,现在盯上飞垣,除了看这里才经历战乱有利可图,或许也是知道我在这。”
听到这句话,明溪反而松了口气,他喝了口茶镇定情绪,慢慢试探:“原来如此,说起来你换上这身衣服,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回军阁任职的准备?那么这件事……”
“我并没有打算回军阁。”萧千夜毫不犹豫的拒绝,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服饰,醒目的银黑色刺痛着双眸,让他几乎在一瞬间就挪开了视线望向帝王重复,“我并没有打算回军阁,实不相瞒,我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辛摩虽然危险,但他们想通过某些途径倒卖毒货赚钱的话,黑市……尤其是山海集仍是第一选择,所以眼下加强对商队的盘查才是重中之重,苏木或许知道的更多,不妨让他多盯一盯。”
话音未落,沙翰飞一掌重拍在扶手上,怒道:“开什么玩笑,你觉得他们的目的是赚钱?飞垣才经历碎裂之灾,全境重创经济都崩溃了,他们有一万种赚钱的方法,怎么可能不远万里费时费力的跑到这里来?还有那个苏木……山海集背后的主人就是他吧?温柔乡泛滥也是他干的吧?怎么人家给点好处,你们就真的把以前的事全给忘了,这么信任他?”
明溪紧蹙眉头,没想到暴脾气的总教头会这么直接的把他还在斟酌的话全部倒了出来,沙翰飞看向萧千夜,直言不讳的道:“现在飞垣只有你一个人了解辛摩,也只有你和苏木交过手,如果连你也用这么模棱两可的说法,他日真的出了什么情况,后果你该清楚吧?”
萧千夜直视着他,似乎那些义正言辞的话丝毫不能动摇他的内心,低声反驳:“我此次回来是因为阿潇的伤需要烈王出手,而烈王又恰巧在飞垣罢了,你们如果想要关于辛摩的情报,我可以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至于其它的,我没有时间,也不想插手。”
“为了女人?”沙翰飞眉峰一挑,不屑的说道,“为了楼下那个还在玩摇铃局的女人?萧阁主可知道四大境的大牢里关押了一些什么人?那都是温柔乡的受害者,他们毒瘾发作的时候会失去人性,不得以之下只能全部转移到大牢里,无罪的普通人关进大牢!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现在这些病患的数量比碎裂之前关押的囚犯还要多,你就为了一个女人,不顾两百万人的生死?”
萧千夜的眼里已经有了愤怒,这番话非但没能挑起他的同情心,反而让他觉得胸口隐隐作痛窒息的难受,目光更是锋芒的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压低语气:“不顾又如何?我已经离开五年多,飞垣也在慢慢恢复生机,所有人都会好起来回到曾经和平稳定的生活,只有她……只有她承受了所有的伤害,到现在她的火种中还混杂着龙血,她的胸膛处还有一个血淋淋的窟窿!要不是她非要进来,我现在根本不会站在这里和你们谈这些东西,不要妄图用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刺激我,我谁都不在乎,只要她没事,我可以立马头也不回的离开飞垣。”
“你真的只是为了女人才回来的?”沙翰飞不可置信的站起来,他是曾经高成川的部下,也是禁军的总教头,虽说当年和军阁不同部门井水不犯河水,但这个人的事情他多有耳闻,尤其是关于碎裂之灾的始末,每一件听起来都像天方夜谭般不可思议,以至于他一早就对萧千夜充满了好奇,没想到一见面就一言不合起了冲突,女人……他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说出那么大逆不道的话?这还是当年那个军令如山的少阁主吗?
“我就是为了阿潇的伤才回来的。”他一秒也没有迟疑再次肯定了自己的说辞,直视着沙翰飞尖锐的眼睛继续说道,“沙教官是吧?其实我记得您,小时候在军机八殿,我曾在一节骑射课上接受过您的指点,但我从昆仑学成归来没多久您就和高总督起了矛盾被他免了职,我知道您是个充满正义感的人,会为了人民、为了百姓、为了国家而奋不顾身,这也是我曾经的梦想……可惜也只是曾经了。”
“曾经……”沙翰飞凛然神色,似乎能听出了这两字背后深刻的哀伤和伤痛,让他把暴起的情绪硬生生压了下去,静静的看着对方的嘴角勾起无畏的笑,接道,“我不怕让在座的所有人失望,我现在唯一想保护的只有阿潇,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都不重要,哪怕是辛摩。”
“你!”沙翰飞倒吸一口寒气,不知为何后背紧绷宛如泰山压顶,气氛陡然凝滞到冰点,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际,明溪轻轻敲了敲桌面,他不经意的按住玉扳指,劝道:“沙教官,算了,这些年确实辛苦他了,云姑娘身上的伤我多少了解过一点,的确是刻不容缓,让他安心治伤吧。
司天和常青也是各有所思的托着下巴久久没有开口,辛摩到底有多危险他们不得而知,但是萧千夜的态度转变确实让人意外,这哪里是开窍,这根本就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曾几何时只要是命令他可以不问对错不顾危险,而现在他似乎是真的被那一场灾难搅得精疲力竭,再也不愿意掺和进任何麻烦里,只想一心一意的保护着那个女人。
明溪依然不动声色的敲击着桌面,将几人的思绪一并拉回当下,接道:“辛摩一事我已有打算,既然是这么危险的种族,那就尽量不要和对方起冲突,即日起命镜阁加派人手前往两大海港,每一批的货物都要更加仔细的筛查,另外让罗陵通知几大商行多加注意,尤其是和山海集有关联的商户,让他们好好查一查,山市的那只巨鳌会定期途径洛城附近的定星山,暮云,这段时间不要让山市里的人轻易入城,还有沙教官,天守道就麻烦您留个心,不要让漏网之鱼潜入帝都。”
他以极快的语速说完所有的命令之后,转着玉扳指沉默了片刻,然后抬头望向萧千夜,笑了笑:“云姑娘的伤若是有什么需求可以直接和丹真宫提……”
话音未落萧千夜已经推门而出,但一步踏出之后,他莫名抬手轻扶了一下额头,仿佛是精神有了数秒的恍惚,整个人的脸色微微一沉,明溪的目光锋芒的望过来,一手习惯性的转着玉扳指,淡淡问道:“不舒服?”
他没有回话,在回神之后直接反手关上了房门,一屋子的人沉默不语,只有最里端的帝王神色严厉的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堂里的云潇心有所感的抬起头,扔掉手里的摇铃册朝他小跑过来,公孙晏看着她的背影,下意识的抬头望了一眼楼上——江停舟已经走出了房间,对他轻轻摇了一下头。
一瞬间就察觉到他的脸色不太好,云潇担心的握住他的手,摸了摸额头问道:“怎么了?吵架了吗?”
“没事。”他不动声色的掩饰了刚才的不适,看见公孙晏抱着一个大箱子笑呵呵的跟了过来,气喘吁吁的把东西直接塞到了他的怀中,审时度势的贵族公子擦了把汗,只字不提他们刚才谈论的话题,而是指着一箱子还在爬的螃蟹憋着笑说道,“来的正好,这是她赢得战利品,你自己抱回家去吧!”
“战利品?”萧千夜呆呆低头,这螃蟹看起来比人的脑袋还大一圈,伸着钳子耀武扬威的对他挥了挥,一时没反应过来到底什么情况,云潇凑过来神秘兮兮的眨眨眼睛,笑道,“嗯,都是我赢的!刚才坐我旁边的人说这是蓬莱特产的螃蟹,可好吃了!别的奇珍异宝我也不稀罕,就跟他换了这个回家做给你吃。”
公孙晏跟着凑过来,翻着白眼嘀咕:“你到底会不会算账,你赢的那些宝贝可以买十箱这么大的螃蟹了,真就跟他换了?”
云潇笑靥如花的挽着萧千夜的胳膊,满不在意的回道:“我又不知道这种蓬莱特产的螃蟹在哪里买,正好人家有现成的,我一会回去就给它蒸了当宵夜吃,反正又不要我出钱,不要白不要。”
“不是你的钱,你是真舍得花呦。”公孙晏阴阳怪气的接话,云潇笑呵呵的推开他,拉着萧千夜说道,“我们回家吧。”
“嗯,好。”他抱着这一箱子大螃蟹往上提了提,终于露出了清澈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