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内永远是昏暗阴凉,空气里永远透着一股腐腥苦霉的味道。
李云初想像不到十年的光阴,白家这位祖父是怎么在这里渡过的。
隔着地牢厚实残旧的牢门,李云初看到一位年近半百、须发雪白的老者。
这就是祖父的挚交,为了兄弟血洗刑场,为了承诺苦等十年,也要将那医书送到自己手中的人,这是怎样的重情守义,又是怎样的执念不甘,才有这般荡气回肠的等待。
李云初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眼泪不自觉得落下来了。
真的,她很少哭。
那怕自己中枪看到队友的脸时候,她没有哭。
穿越到这里来,经历那么多苦难,她也没有哭。
可这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鼻子发酸,心里发痛,眼泪就这么滚落下来的。
因为常年见不到阳光,白承风的皮肤白得近乎没有血色,清瘦的过份的脸上皱纹很深,便双眼都神采奕奕,身上那件囚服已经洗到泛白,看不清胸口的字迹了,却仍然整洁干净,一尘不染。
白承风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慈爱,“这一见面的怎么还哭上了。”
李云初吸了吸鼻子,也觉得自已有点失态,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感觉自己这是被晴儿影响了,“我可以叫您爷爷吗?”
“这孩子,你不叫我爷爷,难不成要叫我爹。”白承风笑起来的神态与白雨霁一样,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暖。
“爷爷,我给你带了一只醉香鸡,还有一壶清酒。”李云初把在路上买的吃的喝的一样一样拿出来,隔着牢门递了进去。
“还是养孙女好啊,霁儿他每次来看我就从没带过这些好吃的好喝,每次来说两句话。”白承风一样一样接过来,盘腿就坐在牢门内面,打开油纸包的醉香鸡,扯下一个鸡腿,“真香!”
李云初也跟着一起盘腿坐在牢门外面,“爷爷,你快尝一尝那酒,如果喜欢下次我再给您带。”
白雨霁安静的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听着祖父与李云初闲聊,云淡风轻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年纪大了,吃不下这么多,以后来看我只用带一壶清酒,让我老人家暖暖心就行。不要浪费银子了。”白承风喝了一口清酒,心满意足了,随意的靠在一侧墙上,“你有什么事想问的就问吧,这里已经开了隔音结界,外面的人是听不到的。”
李云初知道这是个很难得的机会,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但要问的时候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她想了想道:“我祖父当年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李君悟一生醉心于医术,行医济世不知救过多少人的命,他从来只救人,没有与谁结过怨。没想到一副普普通通的风寒药就要了他的命。”白承风又饮了一口酒,苦笑道。
“既然我祖父没有得罪人,那就是有人想杀先帝了,只是借了我祖父的手。”李云初很快抓住重点。
“先帝是一代明君勤政爱民,从谏如流。在位时大周朝河清海晏、四方宾服。才有如今大周朝国富民强的基业。也没有谁会想要取先帝的命吧。”白承风转了转手里的酒壶,“除非……”
“除非有人等不及想当皇上。”李云初一下明白这场陷害的真正目的。
她们李家只是这场皇权之争的牺牲品,为了那个位置古往今来死过多少无辜亡灵。
而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杀死先帝,陷害自己祖父的真正凶手。
“当年先帝子嗣不多,而且几位皇子接二连三出了意外没了,只有二皇子就是如今的皇帝和六皇子,六皇子体弱多病成不了大器。当年先帝去的突然,连传位诏书都没来得及写,是太皇太后懿旨二皇子登基继承了皇位。”
“按理说二皇子也没有非要杀先帝夺位的动机,本来与他抢皇位的人就没有,那位置迟早是他的,弑父夺位如果不成,他可就是死罪。”李云初换了个姿势坐得更舒服点,自己的大脑果然不合适分析这种波诡云谲的皇权斗争啊。
“也许当年发生了一件,让二皇子不得不弑父夺位的事,他甘愿冒着送命的危险也要杀死自己的父亲,早几年坐上那个位置。”李云初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一点点真相。
“当年的事只能当面问太皇太后,或者当今皇帝才能知道真相了。这皇宫里的老奴早就换了一批又一批了”白承风喝完最后一口酒,有些意犹未尽,“下次来带两壶吧。虽然我不知道谁陷害你祖父的,但我却知道另一件事。”
“什么事?”李云初急忙问道。
“当年你们李家行医到西南群岭找到了龙涎草,听说这龙涎草能延年益寿,如果长期服用可以长生不老。所以当年上官旭就是跟太皇太后说了这件事,太皇太后才放了你们李家的老小,让她们继续寻找更多的龙涎草,你父母也是为了去找龙涎草才将你独自留在临安城的。”白承风说到这里情绪明显低落了下来。
李云初终于知道自己父母为什么狠心把自己留下,上官旭为什么要收养自己,原来她只是握在太皇太后和上官旭手里的人质,一个让李家人不得不就范的人质。
白家神术这般厉害,白承风不应该在这里继续受制于人。
“爷爷,你的神术应该比我师傅的还要厉害吧,为什么甘愿在这里一坐十年的牢?”李云初觉得他完全有能力逃出大牢,找个世外桃源隐居起来。
“我是在赎罪,是我犯的错,我就要承受。”白承风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这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我也要睡觉了。你们回去吧,下次再来只带两壶酒就行。自从你祖父走了,这十几年也没人陪我喝酒。”
李云初想问的也问了,“那我们走了,下次来我陪您喝酒。”
“还是养孙女好啊!”一边说一边走到黑暗的床边。
白承风在黑暗里用传音术对白雨霁说:“霁儿,你做了这么多,什么也得不到,值得吗?”
“值得!”白雨霁没有一丝犹豫地用传音术回答。
白承风在黑暗里叹息道:“咱们白家都是痴情种啊!”
一壶清酒,一身尘灰,一念来回度余生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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