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果似信非信的回想了一下刚刚的手感, 他最近对力量的掌控更强了一点,对重量的感受应该很准确才是。但孙修明还是一副很认真很认真,完全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我都没有长高,怎么会长胖呢?”
圆果理解的点了点头, 他最近长得稍微慢了一点点, 也没有之前体重增长得快了。
孙阿大看着两个彼此都很能理解对方的孩子,默默的叹了口气, 然后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他还是总需要跋山涉水的猎人呢, 也逃不过自然规律的限制。
也正是因此, 当他听说孙修明新拜的老师,可以引修明入仙途之后, 只短暂的舍不得了独子片刻, 就表露出了强烈的赞同之意。哪怕儿子即将斩断尘缘,将来几乎没法再见他几回,也在所不惜。
孙修明反而是家中对这个机缘显得更加冷淡的那个,他母亲早逝, 只跟孙阿大两人相依为命,现在又多了阿贝这样一个牵挂, 要他抛下这一切, 跟着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师父离开, 小小的少年只是想想, 都觉得心脏揪着疼。
他舍不得。
孙修明甚至对几乎迫不及待的打包好了他的书跟衣物, 想要马上把他送走的父亲,生出了一点怨怼之意——你就那么想赶我走吗?
圆果没感觉出孙家父子之间的这种暗潮汹涌,只是注意到了孙阿大手里提着的篮子:“孙叔叔你今天带的贡品好丰盛啊!”孙阿大一副非常自豪的样子:“我这次是来还愿的!”他补充道:“我知道你们玉光寺不收肉类的贡品,这些都是我找人买来的, 各式最鲜美的蘑菇,送给你们尝尝鲜。”
还愿?圆果蹲下身,抓了抓阿贝的下巴,让他舒服得眯起了眼,把脑袋都搁在了圆果的手腕上,一副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昏君模样。孙修明笑了笑,然后给圆果递了封信:“是明旭给你的,他在家为他弟弟服丧,这一年都不会上山了,他便托我把信转交给你。”
朋友寄来的信!圆果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想念着那些好用的通讯工具,可惜这边都没有,而师祖他们用的玉简,明旭他们也没法看。这样慢悠悠、也没有什么时效跟确定投递的保障的信件,也叫圆果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惊喜。
展开李明旭的信,就会发现他比李琛写信还要规规矩矩,按足了格式写了一张纸的客套废话,从第二张开始,才渐渐提起自己跟朋友的近况。“那位被你师叔祖抓住的妖修,已经跟我家定下了供奉契约,据说能够保佑我家族两百年平安。我并不太在乎这个,但是可能是因为他的开导,我父亲的病症看着好了许多,所以就算他有些爱胡闹,我还是觉得很值得。”
“不知道修明有没有跟你说起过,他在郡府组织的神童试里,拿到了第一名,从而被一位游历至此的名士看中,收做了入门弟子。明恩尚在的时候,也开玩笑,说他要去考这个试一举成名来着。没想到他没坚持到这个时候……而最后拿到第一的是修明,我真为他感到高兴。”
圆果一目十行的看完了这封算得上温暖的信件,惊讶的对孙修明道:“你拿了神童试的第一名,恭喜你啊!”在孙修明之前,耳聪目明的孙阿大就已经挑了挑眉,喜笑颜开的道:“是啊是啊,这可是全郡三千个小神童的集体考试呢!”足可见第一名的修明是有多么难得了。
孙修明却远不如自家父亲那么激动,他咬了咬下唇:“我才不是什么神童。”单以博览群书记忆超群而论,他远不如圆果,而以写诗作赋的灵气而论,他又远不如已经故去的李明恩,他觉得自己只是个稍微有些聪明的,比其它孩子更懂得谦虚跟努力的普通人而已。
孙修明不承认自己是参加了神童试:“我就是参加了一个只允许十四岁以下的孩子参加的综合考试而已,我年纪本来也是他们之中最大的了,学得更久,考过的内容我也刚刚有些了解,拿第一也是有些运气在。”
但那毕竟也是第一啊!
圆果好奇的问孙修明:“明旭说你还拜了新的老师,那位老师对你好么?”孙修明点了点头:“老师是位真正学贯古今的名士,并不像某些学派那样,靠世家联姻的亲戚吹捧,用家族的钱给自己买名声,他出身贫寒,走到今天,每一步都踏踏实实的。”
小少年觉得这位老师的治学态度,跟自己的想法很一致,拜师的时候,才格外配合。如果他不是非要自己离开父亲,离开阿贝就好了……他绝对是世上最好最好的师父了。
圆果跟着感慨了两声,他对别人的师徒相处一直很好奇。因为他虽然是被划在了觉净师父的名下,作为他的记名弟子,但这是方丈代徒收徒,圆果还从未见过觉净师父一回呢,小和尚甚至还怀疑,自家师父到底知不知道还有自己这么个徒弟存在。
主要是方丈他们当年定下这么个权宜之计的时候,显得实在太仓促了,简直像是在开玩笑。不过没见过的老师也是老师,小和尚已经在为将来的相处而未雨绸缪了。
孙修明跟父亲一起去还了愿,出门就看见了个带着个比圆果还小的小姑娘的妇人,在路过圆果时突然挪不动步子,然后就突然崩溃似的跪坐下来,抱住了小和尚的肩膀:“我的宝儿啊!”眼泪瞬间布满了她的脸庞。
在他们脚边的小姑娘手足无措的拉了拉自己的母亲,又看了看明显不是自家兄长的小和尚,说了两句不是哥哥,又没得到回应之后,索性跟着母亲一起暴哭了起来:“哥哥,哥哥,我好想你。”她母亲听到这个哭声,松开了一下抱紧圆果的手,把小女儿也揽在了怀里,哀哀切切的哭了起来。
只有圆果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连手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只能反复的为自己解释:“夫人我不认得你呀,我不是阿宝。”而另一侧,有着跟阿宝匹配的名字的阿贝,已经幽幽从篮子里抬起了头,平时好好收起的锋利爪子,已经露出了自己的锋锐。
只要看见他这一番动作的人,都清楚阿贝已经把那两母女当做了敌人,这是他的捕猎状态,他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从这个疑似诱拐犯的女人手下,把小和尚抢回来。
等那夫人在自家的仆从跟孙修明他们的劝解下,抽噎着停下哭声的时候,他们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一下就崩溃了——她的次子,去年这个时候去世了,去世之前满头青丝掉了个精光,眉眼还跟小和尚有点像,所以她一见圆果,还以为是自己儿子死而复生了,但她很快就意识到,已经这么高大的圆果,根本不可能是她儿子的转世,所以一时情绪崩溃,难以自已。
“那他最后是病故的吗?”孙修明有些严肃的问道:“我有个朋友,他弟弟原本身体一直不好,有一天却突然被人绑架了……”那夫人的眼泪,一下子又喷了出来:“是啊,我的儿子……”她当时摸着儿子冰冷的肢体,意识到他故去之前,已经断了八根骨头的时候,心头的那种悲伤跟愤恨,几乎要将她再度点燃。
稳住她理智的,只有她小女儿的抽噎,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把女儿刺激病了,这已经成为了她的一个心结了,她作为母亲,竟然不能把他们生得健康一点,一个接一个的先天不足,若是……若是阿宝的身体再好一点,他是不是就不会成为幕后凶手的目标了?
妇人给圆果好好的道歉了,还说会赔给圆果一套新僧袍,圆果只接下了她的道歉,礼物却不想收了,但这位夫人第二个月真的千里迢迢再来,给圆果送了一套她亲手缝制的僧衣跟普通的衣服,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而在那位夫人临走时被叫去跟真定师兄“论佛理”的时候,圆果看了看她小女儿那满头的乱发,都是刚刚哭的时候,被揉乱的头发。她自己有想着要整理,但是很快就只能放弃,她的小手连把头发握成一把都难。圆果就捎带手给她帮了个忙。下山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基本上忘记了刚刚留下的心理阴影。她年纪毕竟还小。只是爱惜的摸着自己的小辫子,恨不得眼前就是清楚的镜子,可以让她看清楚自己现在的模样。
肯定比上山之前还美了两分!小姑娘喜滋滋的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不仅没有对母亲情绪崩溃后模样的恐惧,她下个月还想跟母亲一起来山上……编头发!
至于还在山上的孙修明,则被圆果拜托了个新的任务——请帮我卖一下库存积压的假发吧。走一走看一看,这些精美假发绝对不容错过!
孙修明拿起其中那顶黑色的假发,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个极为合适的,售卖对象——他新拜的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名士师父:我变秃了,也更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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