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九良始终面带笑容,不紧不慢。第一个病人坐下,封九良问: “你哪里不舒服?”
病人捂着胸口,说:“胸闷,憋气!”
封九良搭脉,查验了病人的口舌后说:“你这是肺不张,回家后每天吹油灯十次!”
“不用吃药吗?”
“不用!按我说的做,三天就见好。”
封清妍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病人。
第二个病人坐下,封九良又问:“您哪里不舒服?”
“我最近总是咳嗽,尤其是夜里咳得睡不着觉。”
“抽旱烟吗?”
“爱抽几口。”
封清妍拿出了一幅图展开,封九良指着图上的画,“老人家,你看看这就是你的肺,再抽下去就全黑了,旱烟戒不戒?”
“戒,我戒!”
封清妍又将一张纸条递给了病人。
第三个病人坐下,封九良问:“你哪里不舒服?”
“我肚子又硬又胀,七天没有如厕了!”
“家里有麻油吗?”
“有!”
“回去喝几口就好了。”
封清妍同样递上了纸条。
……
父女二人配合默契,一盏茶的时间,封九良看诊了十多个病人。
突然,外间一阵喧闹,有人大嚷小喝地闯进门来,将排队的病人粗鲁地推开,喊道:“大夫呢,先给我家公子看!”
几个下人抬着一个担架进门来,担架上“哎哟哎哟”叫唤的,正是方才在街上被封清妍偷偷教训了的蓝游。
他的裤子卷到了大腿处,左膝盖肿的像一个小冬瓜,小腿乌紫乌紫的。
“活该!”封宸羽捂着嘴,偷笑。
封九良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问诊。
受到冷落的家仆,一巴掌拍在了封九良面前的诊台上,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还不赶紧给我家公子看病!”
“排队!”封九良不卑不亢,不紧不慢的回了两个字。
“哎呦哎呦!”蓝游疼得满头大汗,一不小心从担架上滚了下来,又摔了一跤,登时就疼昏了过去。
蓝游的家仆一见主子昏过去了,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噗通”跪在封九良面前,磕头如捣蒜,“封神医,求你救救我家公子吧!”
封九良转头看了一眼封清妍,下巴微挑,“你去处理吧!”
家仆一见神医指派了一个小丫头给他家公子看病,脸色难看起来,“神医,这……”
“怎么?信不过我家的医术?那你到别处去看吧!”封九良淡淡地说。
“我们已经寻了七八处了,都说治不了,不行就让她看看吧!反正有神医在呢!”旁边一个下人在那家仆耳边低声说,“耽误了公子的伤,我们小命难保!”
家仆一听,不说话了。
封清妍上前,装模作样地查验了一番蓝游的伤势,吩咐道:“抬到后院来!”
封清妍跟在担架后面,转头朝封宸羽使了个眼色,封宸羽立刻跟来了后院。
蓝游还在昏迷中,封清妍将他的下人们都赶到院外,对封宸羽说:“你的机会来了!”
封宸羽立刻领悟,这就是师姐路上说的临床实践啊,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拿小动物们练手都练烦了,还是真人有挑战!
封清妍从布袋里拿出了麻药,给蓝游用了一支,这堂课估计要上得长一些,他要是中途醒了就不好了。
封宸羽第一次看到,封清妍的眼神中露出这么诡异的笑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师姐,你笑得好恐怖,我都忍不住同情蓝游了。”
“是吗?要不你躺下!”
“算…算了吧!”封宸羽连连摆手。
“上课要认真听讲哦!”封清妍又从布袋里拿出了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膝盖红肿是有软组织损伤,有积液,需要开刀放出来,再缝上。小腿乌紫要检查是否有骨折,骨折了就要割开皮肉,把骨头接好,碎渣拼上,再缝上,固定包扎好!”
封宸羽越听越觉得兴奋,果然给真人接骨,比治疗小动物过瘾多了。
封清妍一边熟练地接骨,一边详细的给封宸羽讲解,最后的缝合还亲自指导封宸羽动手完成了。
“大功告成!”封宸羽拍拍双手,一脸骄傲。
封清妍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以示赞赏,“你很有天赋,胆大心细,还真是可造之材!”
外面的下人等了好久不见动静,终于忍不住直接冲进来了。那个家仆看到木床上,被包扎的像粽子一样的蓝游,吓得连滚带爬地扑倒在木床边,嚎啕大哭。
“别嚎丧了,你家主子死不了!抬回去躺个三年五载的就好了!”封宸羽故意吓唬他们。
“怎…怎么回事?”蓝游悠悠转醒,钻心刺骨的疼痛又袭来,“啊——好痛呀!”
下人们七手八脚的想上前扶起蓝游,结果被他的厉声尖叫给吓倒了,立刻停了手,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看着蓝游。
封清妍拿出一粒药丸,递给家仆,“给他服下,止疼的。”
“抬回去吧,记得到前面付一千两的诊金!”封清妍不疼不痒的对蓝游说。
“一千两?你…你们是医馆还是强盗窝!”那家仆对封清妍狮子大开口,十分不满。
“莫非你觉得你家主子不值一千两银子?”
家仆一听这话,顿时哑口无言,别说一千两,就是一万两银子,他也得乖乖付了。
看着蓝游鬼叫着,被下人抬走的凄惨样子,封宸羽笑得手舞足蹈。
“这么开心?”封清妍觉得封宸羽有些得意忘形。
“师姐,你有所不知,我与蓝游从小就不对付,他总是欺负我!”封宸羽一想起小时候的事,就后悔刚才没在蓝游的腿上多扎几刀。
封清妍诧异道:“你堂堂小王爷还会受欺负?”
“我娘亲生下我就去世了,父亲大病一场差点离世,别人都说我是个灾星。”封宸羽淡淡地说,“尤其是这个蓝游,他每次见到我都骂我灾星,克死母亲。我就跟他打了一架,他比我强壮,我被他揍得鼻青脸肿。后来陛下知道了,为了哄我开心,赐给了我一块金牌!”
“原来如此!那你父王呢,他不喜欢你吗?”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我感觉,他打心眼里不愿意见到我。”
“所以你从小到大就拼命的调皮捣蛋,想引起他的注意!”
封宸羽抬头,吃惊地看着封清妍,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看你这小屁孩儿别扭的性格,我就知道。”跟她弟弟一模一样,封清妍不由自主抬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
“邦”的一声脆响,封宸羽捂着额头大叫,“师姐!你又弹我!”
二人嬉闹了一阵子,封清妍突然听到六叔喊她。
原来是封九良上午坐诊完毕,唤她去见。封清妍嘱咐封宸羽自己在医馆里玩一会儿,自己去去就来。
房间里,封清妍和封九良对面而坐,两杯清茶的热气袅袅升起,阻隔了两人的视线。
沉默了一会,封清妍主动开口说:“师父又跟您打我的小报告了?”
封九良端起了茶杯,啜了一口,又轻轻放下。
“你觉得你的医术如何,超过你师父了?”
封清妍摇摇头。
“超过我了?”
封清妍再摇摇头。
“那你哪来的自信,只身一人跑去牛家村,你确定你能活着回来?”封九良捏着茶杯的手指节开始泛白。
“我不能确定。”封清妍老实回答,“可是我不能不顾阿西师姐的死活,爹爹你知道的,阿西师姐对我有多好!”
“我知道,你从小就和阿西要好,阿西是个好女孩,也是个学医的好苗子,她死了,我和你师父都很难过!可是妍儿,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阿西的死讯传来,我吓坏了,真怕你会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要不是你师父收到你的传信,我真的要担心死了!”
“爹爹,对不起!让你为我操心了!”
“其实,你师父也很担心你,他只是身不由己。”
“女儿知道。”
“你真的知道?他向陛下禀报了阿西的功劳,却瞒下了你的功劳,你不怪他?”
封清妍摇了摇头,平静的回答道:“我知道师父是为了保护我!”记忆中,爹爹和师父从来不让她在人前显露天赋,唯恐召来祸患。
封九良拍了拍封清妍的手,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和她一样冰雪聪明,一定能理解你师父的良苦用心!”
封清妍望着父亲,眼睛里闪出了奇异的光彩,“和谁一样?我娘吗?爹爹你可以告诉我关于我娘的事吗?”
封九良叹了口气,又像从前一样,缄口不答了。每次提到娘亲,爹爹就是这副模样。
本以为师父和爹爹是师兄弟,定然知道关于娘亲的事,谁知师父却说他不知道。两人越是对她娘亲的事讳莫如深,封清妍就越好奇。心中暗暗下决心,迟早有一天,她要弄清楚,关于她娘亲的一切。
“其他的爹都不在乎,爹只要你好好的。你长大了,有什么事想做就去做,不过前提是要保护好自己。”封九良粗糙的手掌抚了抚女儿的头发,动情地说。
封清妍突然觉得心头一紧,鼻头泛酸,重重点了点头,经过这一次死里逃生,她更觉得生命可贵,那些乱葬岗里的死尸,哪一个不是父母的心头肉?
“爹爹,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觉得这次瘟疫与以往有什么不同吗?”封清妍试探道,他觉得封九良诊治了那么多的病患,或许会有所发现。
封九良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问道:“怎么会这么问?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边疆战乱,死伤无数,又逢春夏之交,瘟疫盛行也是常有的。只不过......”
“不过什么?”封清妍急切地问道。
“不过,这次瘟疫似乎发展的太快了些,毒性也更烈一些!”
果然!封清妍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没有错,这次瘟疫很有可能就是盛红莲的手笔。
“你回去吧。”封九良开始赶人了,他下午还有一屋子的人要诊治。
“爹爹!你多保重!”封清妍说完,转身离开了。
回太医署的路上,封宸羽见封清妍心情欠佳,便不再聒噪,安安静静地陪着她走了一路。
月朗星稀,难得清静的封清妍坐在药材库门外的石阶上,在心里默默的盘算,她要怎么才能找到躲在暗处的盛红莲呢。牛家村已经被烧光了,第一个染上瘟疫的人究竟是谁也再也无法查清楚了。
突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钟正扬带着一位内官快步走来,经过封清妍身边时,看了她一眼,随即吩咐道:“清妍,收拾东西,随我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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