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强还有些纳闷。
小贺和么儿那屋他老整理呢, 有什么要扔的?他习惯节俭,东西只要没坏都能继续用,但既然外孙说扔, 那扔了也无妨。
老头挠挠耳朵,楼上的贺邵承倒是下来了。
贺邵承人高, 站在曾国强面前都高好一头,但平时那股贺总的气势此刻却荡然无存, 浑身都是对老人的尊敬和亲近。他又喊了一声“姥爷”,抿着唇笑了,被曾姥爷摸着脑袋好生瞧了一阵子。老头每次都要看看两个孩子,然后一本正经地发表看法——
“小贺是不是又长高了?”
“他又长高了?”陆云泽大惊,在一旁开始比划,“没有吧,我没感觉啊,但这段时间确实没量身高, 上次还是去年体测量的……”
“可能又长了一厘米, 应该变化不大。”贺邵承自己比较有数, 他也确实感觉进门时距离门框的位置又短了些。
“哎呦, 年轻人, 可真是年轻人, 姥爷现在每年都在缩, 小贺还能继续长!”曾国强笑咧开了嘴, 却是很满意对方的。小贺从小就踏实,对他们家么儿又好, 做事又出息,他哪能不满意啊?
可真便宜了自家么儿咯!
陆云泽在一旁勾住了贺邵承的脖子,催促着, “哎,好了,别比了,我都饿了。快点,我们仨一起去街上吃饭。姥爷说想吃面呢。”
他们家不爱去大饭馆吃饭,现在平县也发达,街上像样的餐厅多得很,曾国强也不是消费不起。但去大餐馆多没意思啊,桌子大,座位分散得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不认识的人凑一块儿呢。老头也就爱去路边的小面馆,最好是长条板凳那种,坐得舒坦!
贺邵承握住了么儿的手,笑着点头。
他们家附近就有面馆,倒也不必开车出去,走几步路就成。汽水儿吃上了曾姥爷给它炖的肉,已经在边上舔爪了。小白则吃了点猫粮,看上去还不饿,正一个劲地在一旁撩汽水儿的尾巴。
猫就是这样,爪子永远不安分的,一定要被按着揉时才会认输。
家里两个小动物自娱自乐,曾国强也便不担心汽水儿寂寞了,乐呵呵地出门觅食。
贺邵承坐在了过去常吃的那家面馆里头。
他在平县读过一年初一,当时食堂太差,每天中午基本都和么儿出来吃饭,这家面馆就是他们来的最多的地方。店里基本没什么变化,连碗筷都是当初的款式。曾国强一到就先点了三碗面,然后再围着那加菜的地方认真挑选。
“么儿,你要什么?姥爷得弄个肉吃吃,要不就这个,红烧大排来一块。”
“我拿一份糖醋小排和贺邵承一起分。”陆云泽在一旁点了点,店里老板就帮他打了。一个盘子一个盘子递出去,三个人吃的可真不少。他们两个吃的都是拌面,拌面不加咸菜就没有灵魂,又分别来了一大勺……
他们刚端着盘子在空桌上坐下,那边曾国强又端了个碟子过来,里头赫然是三个煎鸡蛋。
“呦,咱们是不是拿多了?”老头笑嘿嘿的,一边嘴上这样说,但一边却是不打算退,“来来来,那得努力吃咯,小贺那份面我还特意让老板多加点呢!”
贺邵承面前的面碗确实很满,直接是陆云泽的两倍了。他正帮彼此混着面,听罢就笑了起来,和曾姥爷说绝对吃得完。他饭量大,这些还真不算什么,当初年纪轻长身体的时候才叫猛,两海碗饭都吃不饱的。现在已经胃口小一些了,但依旧吃得很多。
陆云泽在一旁点头,同时把糖醋小排分到彼此的碗里:“对呀,他可能吃了,姥爷你别担心,绝对不浪费。”
曾国强咧开嘴,脸上虽然有不少皱纹,但精神一瞧就很好。
他低头吃面,大排咬一口下去,舒坦得很,肚子都跟着暖和了。然后再喝一口面汤,把煎鸡蛋放进来泡泡。陆云泽在那边吃咸菜呢,他平时就挺喜欢咸菜,觉得特别有味。糖醋小排也一个个炖得软烂,轻轻一咬便从骨头上落下来了,都不塞牙。
贺邵承大口吃面,又将桌上的青菜夹起来一筷子,混着吃下了肚。
这两少一老凑在一块儿吃饭,最后还真把盘子都消灭了个干净。面馆里还提供免费的米汤,清清淡淡,却很爽口,刚好解一解刚才吃面的油腻。曾老头笑嘿嘿的,这回付钱还抢着给付了,没让小贺拿皮夹出来。他之前还没觉得外孙两个回来了,但现在吃了顿饭,那种家人团聚的气氛就浮上了他的心头,让他高兴得不行。
老人家,哪有不喜欢孩子们回家的呢?
三个人散步回去,还特地多绕了一圈,去附近热闹的街上瞧了瞧。曾国强嘴上老嫌弃陆云泽,但心里显然对他疼爱得紧,走着走着就把么儿喜欢的小零食给买上了,让他带回去明天慢慢吃。
今天才周五,周末能有两天歇,回了家也不着急做什么事。陆云泽都没去看电视,直接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三个人凑一块儿聊聊天。
他们是一家人,每次聚在一起都有说不完的话。
陆云泽现在已经一丁点都不掩饰自己和贺邵承的亲昵了,脑袋想搭在贺邵承肩膀上,就搭在贺邵承肩膀上,还要乱蹭,特别像不老实的猫。贺邵承还端正点,在长辈面前没把么儿抱在怀里,但手也下意识地搭到了他的腰上。
老头一开始牙酸,到这会儿都习惯了,仰着头看星星的同时特骄傲地说说自家厂子的情况。他可骄傲了,在这把年纪还能当这么大一个厂的厂长,走到哪儿都被人客气地迎接——
“真是多亏了你俩,还知道把姥爷炒的辣酱带去街上卖,否则哪有这么大的一个辣酱厂呀?”曾国强感慨着,“哎呦,日子过得可真快。”
陆云泽在一旁蹭着贺邵承肩膀,“是姥爷你自己手艺好,要辣酱特难吃,我和贺邵承怎么卖都不成呀。”
贺邵承抿唇低笑,去勾了一下么儿的小鼻子。
他们都知道上辈子的事,所以也更珍惜这辈子的幸福。曾国强听罢,那是刚好被拍了马屁,笑得得意极了,连连点头:“那是,姥爷手艺好哇。我和你们说,现在厂子虽然流水线生产了,但要说最好吃的辣酱,还是得我曾国强亲手炒!上次有其他省的领导过来参观,我刚好又炒了一锅,备了不少在家里给你们俩呢,这回走记得拿点啊。”
“真的?姥爷你又炒啦?”陆云泽眼睛亮了,要知道他姥爷亲手炒出来的确实好吃,那股香味在那儿都能画龙点睛,“用罐子装的吗?”
“送那群领导的是玻璃罐,但给你们的不是,我还用老坛子封的。”曾国强说着就起来了,领着他们进屋瞧,“家里这老坛子当初就是专门放辣酱的,盖子都刚刚好。给你们用蜡把边上封着了,拿去上海慢慢吃啊……”
平县的夜晚没上海那么繁华,差不多到九点的样子,街道就已经安静了下来。汽水儿叼着小白上楼,直接把熟悉的好朋友塞到了自己窝里。陆云泽刷牙洗脸,换了一身老睡衣穿着,头发还湿漉漉的,特别像十几岁时的模样。贺邵承则又去给曾姥爷屋里添了点热茶,这才陪着人进屋了。
他带了药膏回来。
陆云泽吸着鼻子,睫毛都湿哒哒的。
周六他理所当然起不来床,缩在被窝里睡成个小猪。而曾国强则很高兴,因为他晨跑多了个伙伴,和小贺一块儿把整个镇上都跑了个圈呢!早饭也顺手买回来了,老头懒得开锅,直接连米粥都是打包的。他问了小贺一声,听说么儿大约一时半会儿还起不来,就也不等了,两个人坐一块儿吃饱肚子先。
上午,贺邵承陪着姥爷下了一局围棋。
他平时工作日忙着上班,在上海的周末则主要陪么儿出去转转,像这样坐在阳光下,泡一杯茶,慢慢的斟酌棋步,倒是鲜少能有的日子。曾国强昨晚话多,现在却很安静,只口儿嘬口茶喝喝。他年纪大,下下棋也是个乐趣,半天时间消磨消磨,多舒坦。
陆云泽还在被窝里,但却拱到了贺邵承那头去睡觉,这样就能多嗅到一点属于对方的味道了。
他起得晚,外面阳光刺眼睛了才醒,还把脸埋在贺邵承的枕头里,仿佛自己仍旧被对方紧紧圈着。嗓子下意识地哼哼了两声,没人过来摸他哄他,陆云泽才意识到这会儿就只剩自己一个了,有些难受地起来。身上是清爽的,药玉已经收拾好了,但折腾过总要缓上半天。他慢吞吞地掀开被子下床,又慢吞吞地去刷牙洗脸,好不容易折腾完了,才下楼见到了正在院子里下棋的两个人。
贺邵承和曾姥爷都坐在一丁点大的小板凳上。
曾国强还好,本来就年纪大了,缩着也不算什么;但贺邵承一个平时坐老板椅的,现在却也坐在那比他屁股还小的板凳上,情况就比较滑稽了。偏偏贺邵承还很严肃,因为他被曾姥爷逼到了绝境,棋盘上的黑子看着就要被白子给吞了。他丝毫没意识到么儿已经站在了楼梯边上,还在那里斟酌着落子。
他一子下去,感觉不对,可又落子无悔。
曾国强笑眯眯地把最后一条路也给堵死了,“果然还年轻啊!”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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