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武汉的路很远, 两个人基本上是天亮才到的。陆云泽一开始还又羞又恼,连骂了好几声,不过后来就困了,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地睡了几个小时。贺邵承连夜驱车, 虽然还很冷静, 但毕竟也是累的。两个人到了武汉之后直接开了一家宾馆, 进去之后也不做别的事情,直接在床上躺下睡觉。
他们是下午去的中医馆。
老中医见多了这种“慕名前来”的患者, 瞥了陆云泽这白白瘦瘦的小伙子一眼, 就叹着气摇了摇头,嘟囔着“怎么就有这种癖好”过去写方子了, 成功地把陆云泽弄得耳根红透, 差一点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种事, 这种丢死人的事情, 怎么可以告诉别的人呢?在他眼里,他和贺邵承的事儿只能他们两个知道,一旦说出去就完蛋了!现在的社会环境还远远没到能够接受两个男人搞在一起的时候, 就算他自己不介意, 别的人的唾沫也能在背后把他说死。
但贺邵承却十分坦然, 让老中医给陆云泽把了脉,还细细地说了说之前每一次房事过后出现的问题。
“他身体弱, 会发烧, 然后红肿得也比较厉害,这是为什么呢?”他虚心求教,一本正经地询问着。
“发烧啊?发烧就是弄伤了呗,还为什么。”老中医瞪了他一眼,“以为你是个心疼人的呢, 结果这么粗暴?你小子,做那档子事儿着什么急啊?心急吃得了热豆腐吗?把人欺负疼了还能有下一次吗?把我这个药膏好好地给他抹上,多抹一点,那小子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容易受伤的。”
陆云泽在旁边喝水掩饰自己的尴尬,这会儿都呛了一口,整个面孔都是红透的。
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他真想转头就跑,那些药膏、药材还有最最最羞耻的玉他都不要了!细皮嫩肉算什么形容词!他难道是西天取经的唐僧吗??
“嗯。”但贺邵承却垂眸,似乎很认可老中医的说法,“是我心急了……”
其实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让陆云泽在房事之中也享受进来,不过这种事就无法询问出口了,他只能憋在心里,自己慢慢地摸索探究。
两个人在医馆里待了一下午,老中医也是个手狠的,直接要走了贺邵承八千块钱。他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宰大客,点着一张张红钞票心情不要太好。陆云泽则微红着面孔,总感觉路上其他人都在看着自己,一出医馆就赶忙上了车,把车门紧紧地拉上了。
“这下行了吧?贺邵承,我还要回去陪姥爷的……”他抿起了嘴唇,羞得连瞪眼都很无力。
贺邵承也知道,一边“嗯”着声,一边开车往宾馆去,“但是今晚先在武汉住一夜,明天早上我们再回去。”
手术前的这几天,曾国强虽然过得很舒服,但内心也是有点忐忑的。
他家外孙出差了两天,第三天就又过来看他了,眼睛下面都有黑圈了,可真是让老头子心疼得够呛。而陆云泽坐在椅子上,还得忍着那个羞耻部位的不适,努力地让自己坐姿和站姿都维持正常。贺邵承那个混蛋,昨天晚上一到家就把他带去卧室,彻彻底底的把那老中医给的东西都用了一遍!
虽然很显然,老中医祖传的东西很有几分效果;这一回的贺邵承也很耐心,在正头戏之前哄了好一会儿自己的爱人,轻轻地为他摸寻着能够舒适的地方,让陆云泽头一回被他欺负着一起了……
但……但,他还是不喜欢这种事!
很不喜欢!!!
耳朵尖红了红,陆云泽低着头削梨子的动作都是一顿,差点都要忘了刚刚和姥爷都聊了什么话。
“么儿,你说我这刀动在胃上,手术完了还能吃饭么?”曾国强有些忧心忡忡,咬了一口外孙切给自己的梨。他现在对自己的身体非常自信,真没觉得那肿瘤算个什么,反倒是有些发愁自己的口福了,“医生说给我切掉半个胃呢!”
“嗯,听医生的嘛,都要扩大范围切的,否则万一有肿瘤细胞残留在边上不就糟了么?”陆云泽哄着自己的姥爷,“头一个月就吃点软的,医院专门配的流食,也不是什么都不吃;一个月之后恢复了就好了。”
“行吧……”曾国强想了想,那就是要喝一个月的粥呢,“那么儿,你到时候弄点肉糜给姥爷啊,弄碎了放在粥里。哎,这段时间来了上海,天天吃医院里的饭,每顿都离不开肉了!”
他笑了起来,面孔笑成了一朵花,“你出息咯,姥爷就跟着享福!”
“这算什么福呀?”陆云泽无奈地跟着笑了起来,将手里这个梨又切成小块,放在了那陶瓷的小碗里,“姥爷你长命百岁,还有很多很多福能享到的。”
他在病房里一直陪到下午五点,曾姥爷精神是真的不错,笑眯眯地把自己外孙送走了。陆云泽走的时候,医院的晚饭也来了——这可是老头最后几天能正常吃的饭了,那叫一个积极,现在是连汤带酸奶都喝干净的!
瞧着姥爷这样高兴,陆云泽也吐出了一口气,都不敢去想如果没有贺邵承的后果了。虽然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很不耻,说出去要被别的人用鄙视的目光瞧,但……他不后悔。
他跟了贺邵承,不后悔。
贺邵承已经将轿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他从不在曾姥爷面前露面,也从不催促在医院里的陆云泽,就只是提前一点下班过来,将车停好,这样陆云泽就不必站在路边等待了。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过来,他的眉眼都柔和了几分,就侧着头看着对方将门拉开,然后坐进那个只属于一个人的副驾位置。
现在的天气已经暖和些了,但风一吹还是有点冷。陆云泽揉了揉自己的面孔,这才看向了身旁的人。
“你每次都来得好早……”
“没有,只是提前了一点。”贺邵承摇了摇头,嗓音低沉但充满了温柔,“云泽,今天身体怎么样?还很难受吗?”
陆云泽的面孔有些红了,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嘴都扁了起来:“难受着呢,我生怕我走路姿势不对被姥爷看出来了!今天晚上我不要,你也让我休息休息!”
“好……好。”贺邵承跟着笑了,如果不是在车里,他肯定凑过去搂住陆云泽,啄着他的面孔安抚了,“我不乱来,你放心。我就是想知道那个老中医开的药有没有用。”
“你自己说呢?”坐在他身边的人还气着呢,一想到自己昨晚没忍住跟着一块儿的时候,他的耳朵就开始拼命发烫。他明明应该是讨厌这种事,不喜欢这种事的,那种感觉他也一点都不习惯,浑身颤抖着在表达反抗,可……可……
陆云泽的面颊红透了。
他要被自己羞死了!
不过现在跟了贺邵承,两个人又住在了一起,这种小吵小闹根本无法影响他们之间别的事情,晚上还是一块儿坐下来吃了顿饭。
贺邵承炒菜的功夫很不错,几个清清爽爽的菜端上桌,陆云泽才不会和吃的东西计较呢。人心情一好,再加上饮食不错,他之前瘦下去的那些肉又很快长了回来。用过晚餐,他接着又去冲了把澡,用毛巾揉着脑袋走到了男人的身边,和他一起看医生发过来的手术方案文件。
“就听医生的,怎么样?主刀的几个都是上海市这边顶尖的专家。”贺邵承伸手将他搂过,接着又凑上去亲了亲那泛红泛湿的耳朵尖,“放疗过后,整个溃疡已经缩小了很多,应该问题不大。”
“嗯……我也什么都不懂,就听医生的吧。”陆云泽吸了吸鼻子,这会儿又没办法和贺邵承闹腾了。
他姥爷的病……都是这个人在帮忙联系医生,支付费用呢。
彼此抱在一起,在家里穿的衣服也薄,体温都感知得很清晰。贺邵承今天晚上似乎没什么额外要处理的事情,抱着他就开始轻轻地啄了起来。
薄唇贴到了陆云泽的鼻尖上,再往下就是唇瓣了。他的动作略微顿了顿,到底是在那软唇上落下了一个吻,但却不敢真的将舌尖探进去。
陆云泽也知道他想做什么。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在没认识贺邵承之前就知道情侣之间会做的那几件事。他们学校的小树林里经常有情侣进去,抱抱亲亲真的太常见了。可……可接吻这种事,都是男人和女人之间做的,他和贺邵承可都是男的!
不过,连更亲近的事情都做了,他还在介意什么呢?
耳根又红了红,陆云泽咬着唇,轻轻地凑上去贴了贴,同时伸出了右手,摸了摸他额头上的那一道疤痕。
“你这里……是怎么弄的?”
贺邵承的身体明显绷紧了,呼吸都因为陆云泽给的那个吻而粗重了起来。他说好了今晚不做的,但此刻身体却又一次蠢蠢欲动,让他无法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控制得住。
男人低下了头,让彼此的鼻尖靠在了一起,嗓音沙哑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打架时留下的。”
“打架?”陆云泽有些错愕地眨了眨眼睛,“你……还和别人打架?”
他们之前亲昵都是关了灯的,他也没仔细看过贺邵承的身体,所以目前还并未注意到对方身上留下的陈年疤痕。在他眼里,贺邵承明明是那种穿着西装坐办公室的精英,就算当初是白手起家,也不至于和别人打架啊?
“对。”谈到自己的过往,男人也勾起了唇,“我还没有和你说过那些事,想听吗?”
怀里的人对着他眨了眨乌溜的眼睛,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不过现在他们还坐在沙发上,没有回卧室,贺邵承也觉得自己需要冷静冷静,否则之前的那个承诺估计就无法兑现了。他又在陆云泽的唇瓣上吻了吻,同时抚摸着那柔软纤细的腰,“来,我先去冲一把澡,要冷静一下。”
陆云泽一愣,接着才感觉到,跟着涨红了面孔。他太习惯和贺邵承在一起了,现在又睡在一张床上,这种事,这种事他居然都没了感觉!整个人仓皇地从沙发上跳下来,陆云泽拿起水杯就给自己灌了大半杯下去,还要去厨房里摸冰块出来给自己降温。
“冰箱里有鲜奶。”贺邵承拉了一下自己的裤子,让尴尬的地方不至于很明显,同时也跟着去了厨房,拉开冰箱拿了一瓶鲜牛奶出来,“但是你不要喝冷的,云泽,我给你加一点蜂蜜热一热。”
陆云泽咬了咬唇,脸颊还泛着红呢,“我又不是小孩……老给我喂甜牛奶干什么?”
“补充营养。”男人已经把杯子放进了微波炉,设定了一个刚刚好的时间和温度,不至于让奶热到扑出来,“虽然现在又长回来一点了,但云泽……你还是太瘦了。”
他舍不得陆云泽这么瘦。
奶杯拿出来的时候刚刚好,不烫手也不凉口。陆云泽抱着杯子抿了一口,牛奶又甜又暖,让他的胃都跟着舒服了起来。他上楼喝奶,贺邵承则去了浴室,简单地冲了一把澡。
他通常都穿真丝睡衣,黑色的一套仿佛像是西方的贵族的款式。陆云泽特别不习惯这种睡衣,但又不得不承认……贺邵承穿着的时候挺好看的。
他这会儿已经把牛奶喝完了,还去浴室里又给自己刷了个牙。
两个人一块儿坐在床上,电视机没开,卧室里安静又温暖。贺邵承如今想拥抱这个人也不再那样拘谨,伸手就把陆云泽搂了过来,让他靠着自己的胸膛。
“我和你说过,我也没有父母。”
贺邵承一边低喃着,一边握住了陆云泽的手,让彼此的十指交扣,“我母亲去世的早,生父就立刻将另一个女人娶进了家门。”
陆云泽一愣,心口莫名地紧了。
“你……有个后妈?”
“对,算是吧。”男人轻笑了一声,又在他的鬓角上啄了啄,“不过我是不会喊那个女人‘妈’的,我只有一个母亲。接下来的你也能猜到了,后进门的她当然不会对我有什么好脸色,而我的那个父亲……也根本不算什么好人。”
陆云泽依靠在贺邵承的怀中,感受着他身上的暖意,在心口却是已经跟着泛起了疼。
他好心疼贺邵承。
就只是这么几句简单的描述,他就已经心疼极了。
“然后,她把我卖了。”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提到这件事情,贺邵承的神情还是凝重了起来,眸色也逐渐幽暗,流露出了陆云泽从未见过的恨意。
但陆云泽此刻是靠在他的怀里,并没有和他目光相对,因此也只能听到那低哑的声音。他一愣,有些没理解话语中的意思——什么叫“卖了”?
“她……干什么了?”
“把我给了一群专门拐卖儿童的人贩子。”贺邵承吐出了一口浊气,回忆起后续,那股恨意依旧盘踞在他的心口,“当时……我只有八岁。”
陆云泽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仰起头看身后的人,眼睛眨了眨,唇瓣也跟着抿了抿,最终自己转过了身,去搂住了男人的腰。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够凄惨了,父亲去世后母亲离家出走,一直和姥爷相依为命地长大……
可,原来贺邵承,他的人生更糟糕。
“她怎么可以对你做这种事……”陆云泽吸了吸鼻子,“这太没有人性了!”
贺邵承也收紧了自己的手,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嗯,当时我也反抗不了,就被一路卖到了南方来。你老家在平县,其实……我去过那里。”
“我就是在平县被卖掉的。”感受到紧搂着自己的手,贺邵承忽然觉得把这些事情拿出来说一说也没什么了。
这是他最苦痛的记忆,也是深深埋藏在心底,不愿提起的一段经历。所有人都知道他贺邵承现在是个有能耐,说话有分量的人,但何曾想过当初的他居然那样落魄过呢?他自己也不愿去回忆,但是现在看着怀里在为他心疼,为他痛苦的陆云泽,男人的心情居然一下子好了起来。
“买我的人叫张红盼,她丈夫名字叫陆文杰。这家人一直生不出孩子,受不了其他人的闲言碎语才花钱买了我。由于年纪小一些的男孩都比较贵,他们也出不起那些钱,最终就只买了我。”他啄着陆云泽的脸颊,“一千块钱,我被卖掉了。”
他怀里的人猛的僵住了。
贺邵承还以为陆云泽是听到了这个故事,有些接受不了,耐心地伸手拍抚着他的背,“毕竟是生不出孩子才买的我,一开始那对夫妻或许也试图把我当做过‘儿子’。但是我也不听他们的,一开始拼了命地想跑。张红盼就把我关在了一间屋子里,关了四天,每天就只有一碗水和一个馒头。”
“我饿得受不了了,又被她打了一顿,只能留下。”
陆云泽的嘴唇都在发抖了。
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但,但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呢?平县的农村,一开始生不出孩子的一对夫妻,还都叫这个名字……
买贺邵承的人,是他的叔叔和婶婶!!
自父亲去世,他们两家就彻底断绝了关系,后来他也再没去过对方家里,更不知道贺邵承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遭受着虐待。心口痛如刀绞,他含着泪仰头看向对方,就算知道这一切与自己无关,但还是涌出了愧疚的情绪。
如果,如果那个时候……他去陆家村看了一眼……
“别哭。”贺邵承轻轻拍着他的背,“但后来,张红盼怀孕了。”
“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当然对我失去了兴趣,我的日子……也就跟着难过了不少。毕竟年纪小,反抗也只会招来更多的殴打。我被她打了两年,之后才听话了。”
“你……怎么可能,过得好。”陆云泽咬着嘴唇,“贺邵承,我……心疼你。”
“嗯。”薄唇落下了一个吻,尽管已经过去了太久,但贺邵承还是感受到了来自陆云泽的安慰,“谢谢你,云泽。”
两个人紧楼在一起,彼此的体温早已交融。虽然他贺邵承早已不是当初的贺邵承,但这份安慰却隔着时间,一直传递到当初那个对人生没有一点希望的孩子身上。
虽然明知道再说一点,再多说一点自己经历过的苦痛,他就可以获得来自陆云泽的同情,让陆云泽更加心甘情愿地拥抱自己;但他看着那眼眸里的泪,却已经舍不得了。
贺邵承顿了顿,跳过了那几年的人生,“总之,后来……在十二三岁的时候,我就离开了那里,自己去街上混了。”
“十来岁,能做的事情也不多,去饭店里洗碗都没有人要。我在打架上有几分天赋,后来就跟着别人打架,好换每天两顿饭吃。这种事其实并不好,说来就是街头的混混。有的时候闹大了,我也就跟着被关进少管所里,过了几个月才放出来。”
“这……这不能怪你。”陆云泽吸着鼻子,“你也是为了生活……如果你有爱你的父母,或者说任何一个愿意好好照顾你的人……你都不会这样为了一口饭就去跟人打架的。贺邵承,你是好人,我看得出来。”
贺邵承微微一怔。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说“好人”两个字呢。
唇角不禁扬起,男人低笑了一声,“嗯,总之我也不想一辈子就光靠打架活下去,后来就跟着社会上的人开始做生意。但是毕竟是在社会上做,很多事情也要讲关系,讲身份。我一开始跟着人在平县混,后来离开了平县,慢慢的到了上海。”
“我头上的这道疤,也是过去打架时被砍的。还好,就只是划破了皮,没把我的头开瓢。”
陆云泽颤抖着睫毛,伸手去摸了摸那道疤痕。
“太危险了……”就只是听着这么简短的话语,他的心都跟着揪紧了,仿佛看到贺邵承当初头破血流的样子,“你不要再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了,以后就好好的做生意,不要打架……”
“嗯,现在当然不打。”男人拉过了他的手,啄了啄那柔软又温暖的指腹,“原先,做的生意还不够光明正大,和别人闹了矛盾就会出事;但现在……再也不会了。”
陆云泽吸了吸鼻子,抱着他的腰把自己的面孔贴到了那宽厚的胸膛上。
尽管贺邵承说的内容很少,但他又不傻,稍微想想就知道当初对方过得是什么日子。当养母的,有几个能把孩子当做亲生孩子呢?更别说贺邵承还是被他婶婶花了大钱买回去的!
他的叔叔婶婶不是什么好人,否则也不至于在他父亲死后就立刻断绝了关系,再也没过来看过他这个小侄子。他自己至少还有姥爷疼着,而当初的贺邵承呢?
彼此的唇贴到了一起,贺邵承试探性地亲吻起了他的唇,并没有遭到任何的拒绝。
陆云泽微红着耳朵尖,虽然依旧觉得这种事很奇怪,但此刻却是随便男人亲自己了。
唇瓣被舔开,舌尖探了进来,让他品尝到了牙膏的淡淡清香。贺邵承亲吻的动作很小心,很温柔,十分耐心地勾着他的舌尖,直到陆云泽也开始呼吸急促时才加深了探入的程度,让彼此的唇舌彻底交缠在一起。
两个人坐在床上相拥着,陆云泽的手下意识地抱住了对方。但胳膊总有些控制不住地往下滑,他就往上伸了一点,攀住了那结实的脊背和肩膀。
体温都因为接吻而炙热了起来。
他们说好不做的,今天要好好休息,但随着接吻,一切似乎就变了味道。
贺邵承温柔地把陆云泽放在了床上。
“我慢慢的,嗯?”他低哑地哄着,“云泽,我一定不会让你难受的。”
这一次,卧室里的灯没关。
陆云泽颤抖着睫毛,看到了贺邵承身上那一道道陈年的伤疤。
男人的肤色黑一点,伤疤又已经过了太久,远远的基本瞧不出来,必须靠近了才能看到那些和正常肌肤不一样的印子。他微张着唇,心疼又充满怜惜地抚摸着那些疤痕,当指尖抵到腰后那一块特别深色的地方时更是忍不住落了泪。
“这……这是怎么留下的?这块印子好大。”
贺邵承伸手摸了一下,因为身材结实,光是背过手的动作就让他的肩膀和臂膀都跟着紧绷起了漂亮的肌肉线条,“是被张红盼用火钳子烫的。”
陆云泽凝视着那块到现在摸起来都特别不一样的地方,到底是落了泪。
他伸手抱住了贺邵承,从身后抱住的,面孔也贴在那结实又温暖的背上。他知道自己不该哭,贺邵承都没哭呢,可是就是忍不住,好像这些伤都是打在他自己身上的一样。
他们本来是要做那件亲昵的,让彼此都愉悦的事情;但此刻贺邵承却也忽然不动了,就这样让陆云泽抱着自己。
他的心,忽然得到了一个可以避风的港湾。
是陆云泽给他的港湾。
两个人搂抱在一起,没有再说话,但气氛却是温和又宁静的。贺邵承此刻忽然觉得就这样也很不错,此刻的那份温馨已经超越了所有的亲昵。
药膏就在床头,盒子里少了一半。陆云泽这回没有再骂“混蛋”“变态”,始终都努力地搂着对方。
他的心灵和贺邵承又一次紧贴在了一起,分享着过往的痛楚,也分享着彼此之间还未诉说,但已经存在的那份爱意。
时间翻着日历往后走,曾国强终于等到了自己做手术的那一天。
他从前一夜晚上开始就没吃饭了,连水都没得喝,早晨起来时肚子咕噜咕噜叫。老头心里还有些发怵,虽然说手术是有麻醉的,不是把他像杀猪一样往台上一送,但毕竟是第一次做手术,他就开始在那儿胡思乱想了——
要是做到一半他醒了怎么办?
手术以后里头的线崩了可怎么办?
曾老头忧心忡忡,一大早就坐在床上思考人生,同时向王母娘娘祈福,让自己的这场手术能够顺利一点,不要出什么意外。他老头死了没事,但外孙还小呢,他还没看着外孙结婚成家呢!么儿身边又没个能帮衬的亲戚,他要是走了,谁来帮外孙主持婚礼呢?
他胡思乱想,时间过得飞快。陆云泽也是一大早就来了病房,陪着姥爷和他最后聊聊天,好放松一下心情。小护士已经帮他做了手术前最后一次的抽血检查,而要给他开刀的一群医生也过来了。有几个医生曾国强还没见过,特别面生,不过看他们谈吐说话的语气就知道肯定是特别厉害的那一类。
“么儿,你说现在的麻药真的行么?我就怕我提前醒了……”
陆云泽失笑,握着姥爷的手给他焐,“肯定行的,那么多人都做过全麻手术了,没有谁中途醒来的。麻醉科的医生会在边上盯好的,万一姥爷你要醒了,肯定马上给你加药。”
“好,这就好。我怕我一醒来看到血淋淋的肚皮,又被吓晕了。”曾国强嘿嘿一笑,被外孙安抚着也不担心什么了,“再过一会儿那护工估计就要来推我了,么儿,你也别干等在手术室门口,中午该吃饭就吃饭啊!”
“嗯,我知道的。”陆云泽笑了笑,其实心里也有些紧张,但他决不能在姥爷的面前表现出来,“姥爷,你安心,做完手术之后再疗养一个月,就能回平县去了。”
“说的也是,我想家了。”曾国强点了点头,“过年那会儿被你着急的拉去医院,后来又到上海这儿,都忘记把你姥姥的牌位拿上了。你姥姥被我丢在家里那么久,她估计要埋怨我咯!”
他提到自己妻子,眉眼就柔和了下来,虽然是个老头了,但也是个爱妻子的老头呢!过了一会儿护工果然过来准备了,让曾国强躺在了滚轮床上,还给他盖了一床被子保暖。陆云泽赶忙跟着一起去,一路上都握着姥爷的手。不过他能跟到的也只是手术间的大门口,再往里他就没资格去了。
“姥爷,我等你啊。”
“好嘞好嘞,知道。”曾国强伸出手挥了挥,“记得吃饭!”
铁门打开又关上,陆云泽彻底看不见姥爷的身影了。
他张了张唇,顿时发觉自己也没什么别的可做,只能找个地方坐下,开始自己漫长又忐忑的等待。
曾姥爷的这场手术做得非常细致。
贺邵承邀请过来的都是专家中的专家,做手术一点都不着急,尽量将损伤降低到最小。手术过程中出血也很少,每一条小血管都被扎上了,术野清晰地可以拿去当教学模板。胃上的肿瘤被他们覆盖上了纱布,先包裹起来之后才从周围正常的组织开始切割,切完之后立刻更换手套。“无瘤操作”的原则几乎被遵守到了极致,而周围几个淋巴结也被摘下,在术中就送去做快速病理检查。
检查结果显示,淋巴结一切正常,切割下来的胃部组织周缘也完全为阴性。
这就意味着,曾国强手术后无需再做任何的放疗。
老头子这会儿还晕着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肚皮被一层层缝好,他从始至终都没需要挂过血,生命体征极其平稳。连医生都有些啧啧称奇,毕竟也这把年纪了,但运气却这么好!
下午,曾国强才被退出了手术室。
他那会儿刚醒,其实没什么事了,不过因为是关照过的病人,医生也担心他年纪大,术后出现什么紧急情况,还是给安排到了icu里去观察一段时间。
这icu就是他们病区的icu,就在病房同一层,是个单独的大房间,配备了各种高级生命监护设备而已,所以隔着门上的玻璃就能瞧见里头的情况。陆云泽没法进去,只能站在外面看看自己姥爷。
他知道姥爷醒了,但瞧着姥爷浑身都是管子的样子,他又难受极了,眉头始终都皱在那里。
而就在此时,icu病房里的曾国强也发觉外头站着的是自己外孙。
他刚做完手术,全麻是上呼吸机的,嗓子还哑着,目前一句话都说不了。
做完手术哪能舒舒服服的呢?他可是肚皮被划拉开了的!呼吸稍稍急促一点,腹部的肌肉都抽疼起来,就算目前手指头上扎着什么止痛药,他也还是难受。这手术后的日子可真不是人过的,他这会儿都顾不上自己没吃饭了,那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但……但他可是个坚强的老头呢!怎么可以让外孙担心!
细细的胳膊颤颤巍巍地抬起了,曾国强把自己的食指和拇指捏了起来,剩下来的三根则绷紧了,对着门的方向比了个“ok”的姿势。嗓子虽然没法说话,但他靠在床上,嘴巴却是咧开了,就像平时“嘿嘿”那样笑了一笑。
陆云泽眨了眨眼,眼眶里落下了累,但唇角却是跟着扬了起来,也对着窗户比了个“ok”。
他姥爷……好着呢。
icu待了三天,确定术后恢复得很好,医生才放曾国强回了普通病房。
曾姥爷头两天没吃饭,都是靠营养点滴撑过来的,偶尔再弄点葡萄糖什么。他的胳膊都被挂肿了,而肚子里那股饿的感觉还是很强烈,这会儿哪挑剔什么,给碗白粥都可以!回了普通病房,他终于能够稍微吃点流食,自己半躺在床上喝着米粥,感觉舒服得都赛神仙了!陆云泽在一旁忍不住笑,一边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姥爷,你再忍忍,好好休息一个月。”癌症没有转移,术后也无需再做放疗,陆云泽此刻的心才是终于安定了,“恢复好了我就陪你回平县去。”
“嗯,我晓得呢。”曾国强喝着米粥,笑了,“多亏了么儿你厉害,姥爷才能这样享福噢!不过你也别老请假过来陪姥爷了,姥爷不需要,你那公司帮了咱们家这么多,么儿你也要好好工作回报人家,知道了吗?”
陆云泽抿着唇点了点头,耳朵尖泛起了一点红。
他之前每天晚上都在回报呢。
每次来看姥爷,最后都是被曾国强催着回去。陆云泽见他中气十足,精神也不错,才放心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他走到了医院门口,打了个电话给贺邵承,贺邵承立刻放下工作驱车去医院把人接上。相处了一段时间,彼此的生活习惯也已经了解。这回轿车并没有直接去别墅,而是先去了趟菜市场,一块儿买了点晚上想吃的饭菜。
烧饭吃饭后又洗洗弄弄,不知不觉就到了该回卧室的时候。
其实每一天都是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或许有些单调,但却充满了熟悉和温情。前些天因为曾姥爷的手术,贺邵承并没有拉着陆云泽做床上的事情。他知道陆云泽需要准备情绪,需要休息,自己已经当了四五天的和尚。
不过今天……曾姥爷离开了icu,回到普通病房了。
“已经能喝粥了?”男人搂着怀里的小兔子,轻轻地啄着他的面颊,“这是好消息。不过光喝米粥也不行,应该也要补充一点蛋白质。明天早上我陪你去买一点鱼肉,烧个鱼肉粥给你姥爷送过去,怎么样?”
“嗯,我问过医生了,是可以适量补充一点蛋白质的。”虽然也亲昵了好几次了,但陆云泽面对这种事总还有些紧张。那种感觉太陌生,他每次都被贺邵承带着走,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而且……而且他也有些担心,自己会迷恋上那种失控的感觉,也跟着成为“变态”中的一员。
鼻尖上又被啄了啄,贺邵承搂着他,沙哑地询问着:“那我们,睡觉?”
陆云泽吸了吸鼻子,瞥了一眼床头那碗药。
这个人……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啊!
“混蛋……”他轻声骂着,耳朵已经红了个彻底,“你怎么就喜欢这种事!”
“这是人类的本性。”贺邵承笑了起来,又啄了啄那小兔耳朵,轻轻地拉住了他的手,然后让彼此十指交扣,“别害羞。”
“可本性应该是男人和女人!”陆云泽咬住了唇,手却逃不出对方的掌心,已经被紧紧地扣住了,“我们两个都是男的……”
他已经躺在了床上,枕着那柔软的枕头,浑身上下都是贺邵承的味道。
“但我只看上了你。”男人的嗓音很低哑,“没有办法。”
曾国强心心念念着自家外孙要回报公司,感谢公司提供的工作岗位;而就在当晚,公司老总就压着陆云泽,索求了一遍又一遍的回报。
陆云泽喝药时已经累得要晕过去了,不过放药玉的时候还是哭着骂了一句“变态”。
贺邵承全部认下:“嗯,我是……来,再上一点药膏,之后就能睡觉了,乖。”
陆云泽捏着枕头,被他的无耻弄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然而他心里还是明白的,尽管自己总会骂贺邵承“贪得无厌”、“无耻混蛋”,但这样闹闹腾腾的日子比当初姥爷刚刚检查出癌症时要好了太多。如果没有贺邵承,他连让姥爷做手术的钱都负担不了,就算现在还没有转移,以后可能也能硬生生地拖到癌细胞扩散的时候。
是贺邵承救了他们家。
他吸了吸鼻子,老实地躺到了对方的怀里去。
一个月后,曾国强出院。
出院前的最后一次检查非常好,身上一点毛病都没有。老头过去一直是个农村人,体力活干得多,糖尿病、高血脂这种富贵病就更到不了他的身上。不过这回住了个院,他也被医生告诫了一番,以后旱烟、辣酒、辣椒都不能吃了,尽量吃点养胃的,清淡的饭菜。老头也是从挨饿的年代过来的,这回又被自己的病吓了一跳,当然是连忙点头应下,一句反驳都没有。
陆云泽租了一辆车,送着姥爷回了平县。
老房子要收拾的地方不少,曾国强忙碌着呢,尤其是自己妻子的牌位,那是得好好地用井水擦擦。他们家条件不好,现在有了贺邵承给的钱,陆云泽也没有亏待自家姥爷,把空调、电风扇、电话、电视机、自来水什么都弄好了,还联系了装修队来弄个正经的浴室呢!
曾姥爷当然很诧异,因为在他眼里,光看病那块儿已经花了不少钱了,外孙怎么还有呢?陆云泽就拿出了当初做生意有提成的解释,告诉姥爷自己帮着公司成了一笔特别大的订单,分到了五六万的奖金。
老头子都要高兴晕了。
这回他生了病,出去住院那么久,过来探望探望他的人也不少。瞧见这老房子里忽然什么都有了,一群人也是啧啧称奇,不断围着曾老头询问家里是发了什么财。
这回得意的主角变成了自己,曾国强骄傲得很,把去上海看病,自家外孙找了个好工作的事儿好好地说了一遍。陆云泽在一旁颇有些无奈,但看着姥爷这么高兴,他也没舍得打断。
“呦,大学生毕业就是不一样,比没读过书的强多咯!”村上的人咂咂嘴,“哎,老曾,有个事儿你肯定不知道,说起来还是你家外孙的亲戚呢!”
“啥事儿?”
“就那隔壁陆家村,你还记得不,你女婿的弟弟,陆文杰。”好事的人挤眉弄眼起来,咳嗽了一声才把这件事抖落了出来,“被人打断了腰,瘫在床上咯!”
陆云泽一怔。
陆文杰……
他的小叔叔,也就是……当初买了贺邵承,还虐待他的人!
他在边上本剥着花生呢,这会儿就忍不住问了一声:“怎么回事啊?”
“好赌呗,那陆文杰可真是个没出息的,这么多年也不干正事,就爱去赌。赌着赌着把家当都输光了,还不上,人家可不要来揍他?那碗口大的棍子打下去,‘咔嚓’一声,腰就断了,现在瘫在床上已经废了,听说连上厕所都不能自理呢。”
一旁的人赶忙补充:“他们家婆娘,那个叫张红盼的,还特别泼辣,天天都在家里头骂他怎么不早点死呢!”
这种故事也很刺激,村里人虽然都听了好多遍,还有各种各样的细节,但每次提起来都能引起又一轮的讨论。
陆云泽眨了眨眼,过了一会儿才“噢”了一声。
“哎,我倒忘了,那也毕竟是你小叔叔。”讲故事的人还以为他心情不好了,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始道歉,“小泽,对不起啊。”
“没事……自我爸爸去世,我和他们家也没接触过了。”陆云泽摇着头笑了笑,“没事。”
这或许就是……世道轮回,善恶因果吧。
因为身上有着“工作”,现在又没到国家规定的假期,虽然陆云泽还很想多陪陪姥爷,但曾国强可一点都不希望外孙总请假总请假,把这份好工作给弄丢了。现在家里头也什么都有了,有事儿打个电话就能联系,他催着陆云泽回去,像是撵鸡一样,一丁点都不要外孙陪。
“去去去,上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