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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婚这种事, 虽然正经的那顿饭要到中午才开始,但实际上一大早就得忙活起来了。

    曾姥爷应下了李婶子的要求,李婶也是儿时很照顾他们家的邻居, 陆云泽和贺邵承当然没有异议。

    不过回老房子, 他们就没法使用电脑办公了。

    工作上的事情说多也多,但毕竟没什么特别紧急的,所以两个人就抓紧时间处理了一下, 把一些计划都安排好,提前发给公司里的员工。周三晚上,贺邵承还打了个电话给王毅伟,再次提醒对方自己接下来两天要回农村帮忙办邻居家婚礼的事情。

    “老房子没有电脑, 更没有网线, 有什么事情都得你口述给我了。”他低笑了两声, “不过说不定电话信号也不好, 总之公司里的事情都得拜托你。”

    “你们两个倒是舒服。”王毅伟坐在办公室里笑了一声,“公司里都有规章制度和计划安排,开发组的人活都忙着呢, 两天一眨眼就过去了,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不用担心。”

    “嗯,行, 总之也辛苦王哥。”

    贺邵承和王毅伟相处得也不错, 现在颇有一种男人之间的兄弟感情,“今年年底争取分红, 如果分不了多少,我就多安排点奖金。”

    “行,我记住你这句话了。”王毅伟对钱来者不拒, 唇角的弧度也又上扬了几分。

    办公室里此时已经空了,原先他们是总加班的,但被贺邵承专门开会讲了几次,现在所有人都着力于提高工作效率,而非拼了命的在这里赶时间。他瞥了一眼另一个唯一还没走的小子,和电话里的贺邵承聊着,“对了,你之前说的那个高中生,今天来了。”

    “怎么样?”贺邵承听到时还顿了一下,倒是差点要把那小子忘了。

    舒俞坐在电脑前,双手略有笨拙地敲击着键盘,正在摸索王毅伟早上丢给他的一个小程序。他才第一天来云端,干什么事情都忐忑得不得了,中午跟着吃快餐的时候都战战兢兢的。听到王哥提起自己,他特别紧张地抬起了头,朝对方看过来——

    王毅伟不禁低笑了一声:“还行吧,有点天赋,但还屁都不懂呢。”

    毕竟是让他王毅伟阴沟里翻船的小子,他总不能把对方扁得一无是处。

    但舒俞却像是得到了巨大的夸奖,在那里张大了嘴巴,惊讶又充满喜悦。

    他毕竟还是个高中生,王毅伟瞥见他那蠢样也懒得说,接着又挪开了目光。电脑上的程序再过一会儿就能跑完,他也是要回家的,可不能留这小子一个人在公司。

    贺邵承在电话里只是又笑了一声:“行,也就随手给个机会的。要是能成才的话王哥你就帮忙扶一把,主要是我们公司也需要更多新血液。”

    “嗯,行,这公司有接近三分之一是我的,我肯定会上心的。”他也轻笑了起来,“你和小陆两个人忙去吧。”

    贺邵承又“嗯”了一声。

    他挂了电话,那边曾姥爷也把晚饭弄好了,陆云泽正穿着围裙,拿着抹布,将一盘子菜从锅上拿出来。这是中午没吃完的,直接放在锅里头蒸熟,所以连陶瓷的盘子此刻都烫得很。虽然隔了一层湿抹布,但陆云泽还是在放下碟子后猛的晃了晃手。

    “呼——烫死了!”

    “我看看?”贺邵承皱起了眉,立刻大步走过来,拉过了么儿的手。

    那白皙的手指确实泛了点红,但距离烫出水泡什么还有很大距离。陆云泽缓了缓也觉得差不多了,手指却是被对方拿起,仔细地对着吹了吹。

    “剩下来的菜我来端。”贺邵承的嗓音十分低沉,但这样的低沉里却带着只有陆云泽一个人听得出来的温柔,“我皮厚,不怕烫。”

    曾姥爷从厨房里走出来了,“哎,咋了?么儿手烫了?去去去,快去自来水底下冲冲,在这儿磨叽啥呢?”

    陆云泽耳根一红,把手从贺邵承那儿抽了回来:“没事,就稍微烫了一下,不用冲。”

    “害,那你可真矫情。”曾国强摆摆手,“来来来,别磨蹭了,坐下来吃饭。咱们明天早点出发去老房子,你李婶那儿好多事情要做呢。现在刚好又到了夏天,她结婚用的喜桃都没敢提前做……明天咱们仨都得去帮忙啊。”

    “做喜桃?”陆云泽原本因为姥爷说自己矫情,刚刚把嘴巴扁上呢,接着就眨眨眼被转移走了注意力,记忆力和金鱼似的,只有三秒钟,“是寿桃那种吗?”

    “对,差不多吧,但模样上还是有点区别的。”曾老头年纪大,经历的事情多,对这种事也比较了解,“喜桃呢要做两个大的,再做一堆小的,摆在一块儿摆两盆子,到时候跟着搬进夫妻两个新家,寓意多子多福呢。就是这两盆也实在是有的做,所以明天还真得早点去。”

    “来来来,坐下来吃饭,今天都早点睡啊。”

    他按着自家外孙在椅子上坐下,贺邵承也刚好从厨房里打了三碗饭出来,分别放在桌上。简单地吃了个晚餐,曾国强就先去冲了把澡,然后回卧室里,收拾接下来两天要带去老房子的衣服,日用品,还有他们家汽水儿的几个东西。

    老房子那里去的少,也确实没什么备用的衣物,陆云泽也正屋里跟着在收拾。他想了想,索性从柜子里搬了一床厚厚的褥子,又拿了一卷家里备用的凉席。

    “么儿,带这个做什么?”贺邵承刚把手里的几件衣服放进行李箱。

    “老房子的土炕要睡得不舒服的话,我们就在地上打个地铺。”他盘算着,还一本正经地抱着凉席在叨叨,“那小土炕才多宽……我靠在你怀里睡都感觉要掉下去。带个凉席过去铺在地上刚刚好。”

    贺邵承无奈提醒:“可这卷凉席是不是太长了……?轿车后备箱好像放不下。”

    “啊?”陆云泽一愣,这才瞅了瞅这几乎和自己一样高的凉席。

    好像是……放不下。

    一盆冷水当头泼下,他扁起了嘴,不得不把搬出来的凉席和褥子都放回去,“行吧,那算了,也不高兴去街上买了。就只是睡两个晚上……要我说,咱们家那老土炕也得重新盘一下,太小了,盘大一点……”

    贺邵承看着他嘟嘟囔囔的样子,不禁抿唇低笑。

    曾姥爷都嘱咐过今天要早睡,所以贺邵承白天就终于“肠胃”舒服了一回,没有煎那贴中药。不过在收拾东西的时候,他还是顺手往行李箱里放了一副,药玉也收在夹层里,随时备用。衣服鞋袜什么的都放好,彼此的洗漱用品也拿了两把新的。行李箱拉链拉上,他们接着再去浴室里冲把澡,稍微吃了点水果,似乎就该睡了。

    隔壁姥爷已经回屋,而贺邵承也在床上从背后抱住了自己的么儿,将人圈在怀里,拿着指甲钳一点一点的给他剪指甲。

    这种明明可以自己做的事情,在他们两个之间,却从来都是互相亲昵的方式。

    背靠着对方的胸膛,暖意不断的透过来,还能感觉到贺邵承一下一下沉稳的心跳。陆云泽的手被他握着,他手小,贺邵承那只大掌裹得简直不能再容易。也还好屋里有空调,时刻保持着一个比较舒适的温度,否则他肯定早就热得浑身冒汗了。

    多余的指甲被减掉,贺邵承又将那碎屑放在了纸巾上,等全部剪完之后就可以包起来直接扔掉。

    “明天我们去帮忙捣糯米?”手指被很仔细地剪着,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剪深了的情况。他就安心地靠在对方怀里,下巴微微抬起,面孔还能贴到贺邵承的脸颊,“其实我一直在想,糯米那么粘,那些团子、寿桃都是怎么做的……”

    “一开始都是生的糯米粉,不会那么粘。”贺邵承低声解释着,将他的左手剪好了,又去拿么儿的右手,“做完了之后要蒸熟,这个时候才会比较难拿。放在院子里晾着,表面就会干一层……不过我也是猜的,明天去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了。”

    “嗯,也是,反正李婶子肯定懂。”陆云泽蹭了蹭他的脖子,把自己的面孔上也蹭了点贺邵承的气息,“你知道吗,我现在脑海里就想起来六年前的事儿……那会儿你才刚刚长高了一点,也是坐在这张床上,我帮你剪脚趾甲来着。”

    贺邵承动作一顿。

    “你忘啦?”

    “没有。”

    他摇头,和么儿相处的点点滴滴他都记得,而且是深刻地记在脑海。

    “那会儿你可害羞了,稍微戳戳你就能耳朵红。”陆云泽凑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地咬了一口,“哪像现在,坏得不得了……”

    他咬得也很小,就只是稍微用牙关叼住了一点点的皮罢了。舌尖也下意识地抵了上去,还稍稍舔了舔。皮肤上留下了一点潮湿,他得意地朝着贺邵承笑了笑。

    贺邵承暗了暗眸色,将么儿最后一个小拇指的指甲修剪完毕。

    “嗯……现在的我,坏得很呢。”都被么儿这样说了,他当然要坐实自己“坏”的身份。

    纸巾扔进了垃圾桶里,指甲钳也收回了盒中。陆云泽依旧被他抱在怀里,不过下一秒就被亲吻住了唇瓣,要说的话也全都被堵住,只留下一个“唔”声。

    贺邵承低头亲吻着怀里的么儿,又一次将那甜美的味道采撷了一遍。

    陆云泽被他搂着,亲得直喘之后又被送上了蘑菇,只能扁扁嘴,瞪大坏蛋一眼,然后乖乖地吃掉他最不喜欢的,却又有着巨大菌盖的坏蘑菇。

    周四,李婶估计凌晨三点就起了。

    结婚这种事也是热闹,虽然正式的婚礼还在明天,但一大早,曾家村里不少人就过来看热闹了,女人们也都帮着搭把手,把能干的活计都干一干。他们一家虽然起得早,六点半就驱车去曾家村了,然而抵达时似乎还是晚了一点,李婶家的院子里都已经坐满了人。

    贺邵承在那里停车,陆云泽则先下去,跑到隔壁和李婶打招呼。

    “婶子,我们来啦!”他还是一贯笑眯眯的,白净的面孔上冒出两个酒窝,虽然长大了,但在长辈的眼里,都和儿时那个客气的小男娃没什么区别。

    李婶子今天也是喜气洋洋的,尽管在院子里干活干得一身汗,脸上的笑容却灿烂地不得了。明天就是她大闺女的大喜日子呢,这当妈的真是什么都惦记着,忙得简直像个陀螺。但她也没忘了待人接客的规矩,看见陆云泽就赶快走了过来,冲他招手:

    “哎,来了,小泽来了!辛苦你们过来帮忙,但实在是,你和小贺都是状元,我也想让妮子沾沾你们两个的光,以后生个文曲星出来呢!”

    她笑眯眯的,但接着又猛的一拍大腿,“呦,都忘了,我先给你们弄碗凉茶来,今个天气热呢。”

    “婶子,不用,来的路上都是坐车的,车里有空调,不热。”陆云泽赶忙摇头,“对了,妮妮姐呢?倒还没看到她……”

    “在屋里呢。”李婶子说到女儿,脸上的笑意就又加深了几分,小声地和陆云泽道,“本来她也有的忙呢,但前两天去医院检查……已经有了!你姐正在屋里头,我让她多睡一会儿的……不过这事儿你别往外说,毕竟传出去就不大体面了。”

    陆云泽眨眨眼,这是真没想到。

    李婶还笑眯眯地,显然高兴得很呢。

    虽然如今在农村,婚前怀孕是件不体面的事情,但她可不讲究那么多,女儿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而且怀孕也是在两家通过气,早订了婚之后才怀的,这有什么呢?

    再过九个月,她就可以抱外孙或者外孙女了!

    这正说着大姑娘呢,卧室的门就被推开了,就是即将结婚的新娘和她妹妹两个人。说起来新娘一般都是害羞的,结婚前夕似乎都不大露面,但李婶的闺女可没这么腼腆,出来时就大大方方地和院子里的亲戚邻居们打了个招呼。

    看见陆云泽她更是高兴,直接就喊了一声“小泽”。

    “你可终于回来了,来,姐姐给你吃糖,巧克力要么?”她走到边上,把挂在墙上的袋子拿下来,从里面抓了一大把糖,“这都是我的喜糖呢,你可一定要收下。”

    于是,还没开始干活,陆云泽就被塞了一大把喜糖。

    他在李婶家院子里,又是被送凉茶,又是被塞糖,那边还有刚蒸好的喜桃喊他吃,仿佛他不是来帮忙的,是来做客的一样。但早晨又不是没吃早饭,他哪里能吃得下这些东西呢?他抱着一堆东西,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还好此时贺邵承和曾姥爷也进了院子。

    李婶子的注意力转到了曾姥爷身上,聊得眼睛都笑眯了。

    陆云泽这才得以休息。

    他把那喜桃又放了回去,只喝掉了一碗凉茶,接着就走到了李婶子丈夫那儿,问了问有什么要他们做的。其实院子里这会儿人已经够多的了,也不是很缺人手;再加上他和贺邵承都是学生,考过上海市状元的学生,他们这群五大三粗的农村人都不大好意思喊这两个小伙子真的做什么事情。

    李婶的丈夫今天也高兴着呢,憨厚地笑着:“帮忙折点千纸鹤行么?现在县城里好像流行这个,一串千纸鹤挂在新房里装点装点。我想让妮子沾沾你们两个的文气,以后也能生个聪明的娃。”

    “当然行。”陆云泽又露出了酒窝。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忙一头大汗的心理准备,结果最终就是和贺邵承两个人,坐在自家卧室里,吹着空调叠千纸鹤。

    两家靠在一块儿,那边院子位置不够,不少人就来了他们家院子。考虑到这炎热的天气,曾姥爷还把自己那卧室空调也开了,就敞开着门让人感受感受冷气;一个大风扇也接了电线,放在那里呼呼地猛吹。

    这还是当初陆云泽去家电城给他们家姥爷买的呢,用了几年,大风扇也没坏,还能继续摇头摆脑。

    千纸鹤叠得快,弄好之后他们也没歇着,一整天忙碌不停,走到东走到西都能搭把手。各式各样的东西堆满了院子——有两整盆喜桃,两整盆高粽,一对红枕头,一套龙凤呈祥的床单被子,一对红洗脸盆,里头放着红牙刷,红水杯,红筷子等等日常用品。一对红热水瓶,上面分别贴了个“囍”字,虽然看上去挺丑的,但结婚就图这个喜庆。

    李婶那边还把花被褥,红袜子,婴儿的小肚兜什么都准备好了。她忙了一整天都感觉不到累,天黑了之后还在厨房里给女儿烧着营养十足的养胎饭菜。陆云泽当然也被拉过去跟着吃了一顿,都不用自家开灶烧火。

    夏天来了,天色暗得本来就晚,又是在别人家吃的晚饭,回来稍微冲把澡似乎就该睡了。农村的蝉鸣似乎要比城市里来得早,此时虽然已经一片漆黑,但时不时的却还能听到一两声。空气中带着一股淡淡的,只属于农村的青草香气,陆云泽拿着毛巾,一边进屋一边搓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贺邵承刚去浴室,因此现在屋里只有他一个人。

    空调开着,房间里比外面要凉快不少,身上的水珠子又跟着在蒸发,一时间还觉得有些冷了。陆云泽又擦了两把自己脖子上的水,目光则落到了他们即将睡的土炕上——

    “这恐怕真的不够睡啊……”

    他小声嘟囔着,自己先坐了上去。

    当初盘这土炕时,他还只是个**岁的小孩,曾国强当然不会让人家师傅盘个多大的炕,就只是弄了个普通的单人床。去年过年那会儿,贺邵承还没到一米九,睡得就已经够艰难了;现在对方可是实打实的一米九,躺上去说不定头脚都能顶着,这可怎么睡?

    现在又没大凉席可铺,今晚显然只能勉强将就一下,紧紧地靠在一块儿,免得半夜摔到地上去。

    愁人。

    他又叹了口气,倒是怀念当初那个比他还矮的小贺邵承了。

    毛巾搭在脖子上,陆云泽一边伸手继续揉着,一边则摸了摸床上的凉席。土炕里面当然不可能有床垫,只是垫了一层褥子,因此还是十分硬的,估计明早起来还会腰酸背痛。整张凉席之前也擦过了,现在都干干净净的,一点灰尘都摸不到。陆云泽直接就躺了下去,先自己享受了一下这张土炕,又来回翻了个身,让空调的风对着他吹。

    贺邵承也洗完了澡,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走进了屋。

    “么儿。”他喊了一声,嗓音带笑。

    床上的人晃了一下手腕,已经困困得眯起了眼睛,“嗯,在呢,今晚就盖个小毯子怎么样?空调温度可以稍微打高一点……反正你肯定抱着我,我是不用盖毛毯的……”

    贺邵承已经走到了床边。

    他垂眸瞧着炕上的么儿,刚洗完的陆云泽浑身都泛着一层粉,但那面孔又是格外的白,让他此刻特别想低下头去咬一口。因为卧室里只有彼此,挂在脖子上的平安扣和戒指也就没藏着了,此时两个人的都落在了衣衫外面,几乎是一模一样。

    回了平县,贺邵承当然不能把戒指戴在手上。

    他在床边坐下,陆云泽也不继续占着位置了,蹭到了土炕贴墙的地方,努力地让出了位置。他还惦记着贺邵承睡不睡得下这个问题,催促着对方试试:

    “快,你躺一下……我也不记得这张炕有多长了,你还躺得下么?”

    “躺得下,应该有两米。”贺邵承失笑,不过还是顺从地躺了下去,给么儿确认了一下,“嗯,不过就是有点挤。”

    枕头一枕,他必须往上靠一些,否则脚底就要踢到墙壁了。

    “哎,你说你,长那么高做什么。”陆云泽托住了下巴,在贺邵承坐起来的时候凑过去咬了他一口,“以后真的要去重新买床了,上海的那张也不太够……”

    “嗯,是长太高了。”他低下头,也啄了啄么儿的脸颊,顺势把人抱进了怀里,“还好在这里遇到了你,如果在张红盼手里……我肯定没办法像现在一样的。”

    忽然提到张红盼,陆云泽都愣了一下,过了一段时间才想起来她的面孔。

    时间已经过得太久,他都忘了自己那个叔叔和婶婶了,感觉那些事都和上辈子经历的一样。

    “她还在监狱里呢?”

    “嗯,应该是的,就算表现良好也没到该出来的时候。”贺邵承笑了一声,聊到这个话题时仿佛只是说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对了,今天早上李婶和你说什么了?刚过去的时候你耳朵都红了。”

    陆云泽一愣,接着才仓皇地伸手捂住自己两个耳朵:“啊?真的吗?有那么明显吗?”

    “真的有事?”贺邵承挑了挑眉。

    “唔,李婶让我保密来着。”陆云泽的声音小了下去,但他和贺邵承又不是别人,贺邵承也不会随便往外说,因此纠结了一下就坦白了,“就是,新娘子已经怀孕了……你可别乱说啊,传出去毕竟对姑娘家不好。”

    贺邵承一愣,倒是没想到是这个。

    他还以为李婶子是拉着么儿在问有没有谈恋爱,么儿脸皮薄,这才耳朵给红透了。结果原来说的是这回事。眼睛眨了眨,虽然结婚、怀孕、生子也都再理所应当不过,但忽然身边有人经历了,贺邵承还是微微怔了片刻。

    “怎么,你傻啦?人家也早就订婚了,只是结婚前怀上的而已……”陆云泽戳了戳他,小声叨叨。

    “嗯……”他低下了头,目光紧紧落在么儿的面孔上,嗓音也不禁沙哑了几分,“我只是在想,如果么儿你是姑娘……”

    他又把目光挪到了陆云泽的肚子上,那平坦的小腹很柔软,也很白皙,每次抚摸上去手感都很不错,“说不定已经……有了。”

    !!

    这下轮到陆云泽呆愣了。

    他是个男的,这辈子都没往这方面考虑过,结果贺邵承居然在想这种事情!脸颊“腾”得烧红,他抄起枕头就打到了对方的面孔上,“去去去,你才姑娘呢!贺邵承你这个混蛋……”

    他怎么可能有啊!走后门打再多种进去也都没用的好吗!

    软绵的枕头抽在脸上也不疼,贺邵承躲都没有躲,就让么儿泄愤地揍了几下。他也知道自己说这句话,么儿肯定要扁起嘴巴,但他在这一刻是真的有些忍不住。倒也并不是说真的想要一个孩子,而是大脑里一想到么儿给自己怀孕这种事……

    他的血液就一片沸腾。

    唇角抿出笑意,贺邵承挨着揍还能低笑,让陆云泽气得又在他脑袋上砸了几下枕头。

    两个人就这样闹着抱在了一块儿。

    明早是正式的婚礼,李婶子那儿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帮忙,所以今晚是真的一点都不能晚睡。贺邵承本身也没打算做什么,他不至于一天都忍不了;而原本还想照顾照顾他的陆云泽却是气得竖眉瞪眼,也不肯像昨晚那样吃蘑菇了。他羞恼极了,脸颊、耳根都烧得通红,一直白嫩着的脖子这会儿也红了。说起来也就只是一句玩笑,但陆云泽只要想想自己肚子大起来,里面揣了贺邵承的崽……

    啊啊啊贺邵承是混蛋!

    如果不是土炕太窄,他今晚肯定是不会让对方抱着自己睡的。

    羞到脑海里放烟花的陆云泽愤愤地咬住了贺邵承的肩膀,在上面留下了两个特别清晰的牙印。这回他是真的用了力,但贺邵承却依旧不觉得疼,只感觉到了那陶瓷一样的小牙正蹭着自己的肩膀。

    “么儿……别闹。”他低哑地提醒了一声,因为身体也绷紧了,此刻的这句话仿佛是警告一般,“明天要早起的。”

    陆云泽一僵,嘴唇又抿了抿,最终只能哼哼着缩起来,嘴上还不肯承认是自己怂:“那不理你了……睡觉睡觉。”

    他又往墙壁里面靠了靠,睫毛都在清晰地颤抖。

    贺邵承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那不平静的心绪,终于又抿着唇无声笑了。

    他知道么儿怕他过分,但今天没有煮药,贺邵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乱来的。结实的胳膊伸了过去,他又一次把人完全搂进了怀里,另一只胳膊还给他垫在脑袋底下。

    虽然这一个多月,他在这件事上是有些频率高,但贺邵承也确实都是以么儿的身体为第一位,从来没有在他不乐意的情况下强迫过。然而他怀里的么儿似乎还很紧张,枕着他的胳膊好一会儿都没睡着。

    贺邵承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右手则在那纤瘦的背上轻轻地抚摸了起来。

    “睡吧,我不会做什么的。”他又亲了亲陆云泽的鼻尖,“乖。”

    “……嗯。”陆云泽吸了吸鼻子,忽然意识到这个贺邵承可不是上辈子那个真混蛋,更不会在半夜忽然欺负他。

    身体慢慢地放松了下来,他蹭了蹭,在贺邵承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终于闭上眼睛老实地睡了。

    周五这天,他们凌晨五点就被曾姥爷从床上喊了起来。

    大姑娘虽然怀了孕,但结婚这天当然也得早起,喝了一碗李婶子专门炖的红糖窝鸡蛋之后就回了屋里,这会儿和自己的几个小姊妹一起化妆打扮呢。新娘子有红裙子穿,传统的中式婚服搭配上各种朱钗,她对着镜子的面孔娇艳得像是刚刚盛放的玫瑰。虽然说结婚进门之前新娘和新郎不能见面,但男方还是一早打了个电话过来,十分关切地和爱人说了些话。

    而李婶子则是紧张地对整个屋子进行最后的布置。

    早上八点,男方家就要过来接亲的!

    其实陆云泽和贺邵承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就帮着再稍微布置一下而已。尤其贺邵承人高,往墙顶上贴气球的活都是他在干。虽然这样的布置略有些傻气,陆云泽平时肯定看不上眼,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整个气氛的影响,看着那彩色的气球贴在一块儿,他居然还觉得挺漂亮的。

    而自己和贺邵承昨天折的千纸鹤,此时便有两条从闺房门边垂下,随着风吹而不断的晃动。

    村子里不少人六点多也就起来了,吃了个早饭之后便过来看热闹。李婶子提前给他们发了红包,不过此时给的都是小红包,一个里面只有一张一元的纸币。她提前准备了许久,但现在一轮发下来,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够了,又紧急拜托陆云泽和贺邵承帮着再包一点。

    如此忙着,一晃眼就到了早晨八点。

    接亲是男方那儿的小伙子和女方这边的姑娘玩闹的时候,倒也轮不到他们两个进去。陆云泽累坏了,直接去后院打了一壶井水,也不烧开,就对着喝了三碗下去。井水干净又凉快,这才解了解他浑身的热意。他抬手擦了擦额头,贺邵承在他身边也拿碗在桶里舀了井水在喝,一点都看不出平时那贺总的模样。

    隔壁喇叭铜锣声音震天,他们却是蹲在后院这儿闹中取静。

    “去看热闹么?”陆云泽舔了舔自己沾着水珠子的唇瓣,“姥爷肯定在那儿看热闹呢,他高兴得很。”

    “我们也看不了什么热闹,不是吗?”贺邵承笑了一声,又灌了一碗凉水下去,清爽的井水还带着一点甘甜,让他想起了过去把西瓜镇在井水里的日子,“就在这儿歇歇好了,忙里偷闲。”

    “之后应该也没我们什么事了,跟着他们去新房就行。”被姥爷科普过整个流程,陆云泽现在也知道结婚这件事是怎么折腾的,“李婶准备了那么多东西呢,我们两个得帮着搬一盆……”

    “新房是独栋楼还是宿舍?”

    “独栋楼,男方原先是住学校宿舍的,但是去年大概知道要结婚了,家里头就凑了点钱,造了一栋小楼出来。”他撑着下巴,“也还算体面,否则搬去职工宿舍住,我都要替妮妮姐不值了。”

    贺邵承低笑了一声:“嗯,我只是在想我们要不要搬着那么多东西上楼而已。”

    锣鼓声就在隔壁,听得十分清晰。此时也有人拿了炮仗出来,一个一个的放在门口,开始点了之后看着炮仗窜天。如今的农村哪有什么禁放烟花爆竹的规定,都是想怎么放就怎么放的。小孩子围在边上兴奋得不得了,而大人还得拦着,让他们离远一点。

    一个炮仗在空中猛的炸开,声音响得让陆云泽都不禁闭上了眼睛。

    “唔,好吵……”

    “么儿。”贺邵承轻轻地拉过了他的手,“结婚了。”

    别人……正在结婚。

    陆云泽皱了皱眉,适应了一会儿才觉得耳朵舒服点,“嗯,是啊,妮妮姐结婚了……”

    又是一个炮仗上天,还有调皮的小孩偷了一卷小鞭炮,拖到泥土路上点燃了。引线烧尽,整个鞭炮噼里啪啦,结婚的那股气氛光听鞭炮声都听得出来。他还瞅着贺邵承呆呆地眨眼,而贺邵承却是抿起了唇,凝视着自己的么儿。

    “什么时候……能够我们结婚呢?”

    彼此的戒指都在衣服里面,甚至都不能大方地戴在手上。

    陆云泽一愣,跟着抿住了唇。

    耳畔噼里啪啦的,还有隔壁院子里人们的交谈声、笑声。而他却躲在这里,和贺邵承一起蹲在后院的水井边上。刚好有一片云飘过来,帮他们遮去了阳光。陆云泽觉得自己的面孔微微有些红了,和贺邵承牵在一起的手也发着烫。

    “你……你要想的话,就现在好了。”他的嗓音轻得发抖,“虽然……虽然没法告诉别人,但现在刚好有炮仗在放,等会儿也可以顺道去摸个喜桃吃。我听李婶说,去了新房那边还会发元宵莲子粥,新人要喝,别的人也能分到一碗……我们两个都喝一点……”

    “么儿……”贺邵承的嗓音已经十分低哑,“你愿意吗?”

    陆云泽垂着睫毛,目光几乎不敢和贺邵承对视,明明紧张得都在发抖了,嘴上却还很倔:“有什么不敢的?”

    贺邵承轻笑了一声,靠过来吻住了他的唇。

    两个人都还蹲在地上,蹲在水井旁边,面前就是一块许久没打理过的田地。田地里的农作物和野草都野蛮生长着,在阳光的照耀下拼命地进行光合作用,不仅没有被晒蔫巴,反而还愈发欣欣向荣。那边新娘终于被新郎接了出来,大姑娘趴在丈夫的背上,头上还戴着一帕红盖头。门口早就准备好的人立刻把鞭炮重新铺好了,拖在地上点燃了鞭炮。

    “出嫁咯!出嫁咯!”

    陆云泽听着这些热闹的声音,却是被贺邵承更深地亲吻了口腔。明明知道不是他们结婚,那些鞭炮声,欢呼声也都不属于他们;但或许是气氛太过美好,他的心脏此刻都几乎要跳出胸膛。

    如果真的是……他和贺邵承在结婚……

    鼻子吸了吸,他又一次沦陷在了贺邵承给他的亲吻里,一如既往。

    “么儿!小贺!好走了!”

    曾国强在隔壁看够了热闹,大姑娘也被背着要上婚车了。农村这块儿结婚有车可是个罕见的事情,也是李婶子他们家现在有了钱,发了财,才当做嫁妆给贴出去的。他们剩下来的人则刚好挤一挤,有的坐贺邵承的车去县城,有的则在电三轮上坐坐,也是一样的去嘛。

    老头子自己是个鳏夫,但凑这种热闹总是开心的,笑呵呵的进了后院。小贺已经站在边上了,抿着笑看着姥爷点了点头;而他们家么儿还蹲在地上,抱着碗在那里继续喝井水呢。

    “么儿,走啦。”

    “嗯……我再喝一口。”陆云泽背对着自家姥爷,没敢给他看自己飘着红晕的面孔,继续灌冷水试图冷静。他的脸颊红了,嘴唇红了,耳朵尖尖现在都是红的。天啊,他刚才都干了什么?他和贺邵承在后院,蹭了一回别人的鞭炮,把这当做了他们之间的结婚,在老房子的后院,边上就是废用猪圈的后院接吻!!

    还是蹲在地上接吻!!

    谁要在农村的后院里这样土气地结婚啊??

    他的思绪已经炸了,就和之前窜上天的炮仗似的,整个大脑都乱糟糟的。曾姥爷瞅着自己外孙这样,还忍不住叨叨了两句:“少喝点,等会儿去县城路上要上厕所可没地方上。”

    “井水甜,么儿喜欢。”贺邵承在一边笑了,走过去弯下腰,轻轻的拉住了陆云泽的手,低声道,“走了?上车,该去新房看看了。”

    “我们还要吃元宵莲子汤的,不是吗?”

    他的嗓音认真至极,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陆云泽好不容易冷下去一点的面孔又红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体1:鞭炮很危险,每年都有小朋友被鞭炮炸坏了手or眼睛的新闻,所以不要尝试玩鞭炮哦~

    体2:么儿现在吃了李婶子做的养胎饭√吃了喜桃√喝了元宵莲子汤√  祝贺么儿和小贺早生贵子~,,网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