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天上午, 哈巴就协同颜正诚一起来到了周影家门口,要等边赢一起去上班。
周影睡得正香被两个男孩子的动静吵醒,火冒三丈地打开卧室门探出头来:“哈巴, 你不住了就把行李搬走,钥匙也还我。边不输住在这跟猫一样什么声都没有,怎么你们一来就震天动地?”
“我住, 我不搬。”哈巴点头哈腰给周影赔罪,“周姐对不起, 您继续睡,我们不发出声音了。”
哈巴两个晚上没有住在周影家里了,边赢没多想, 只当哈巴是嫌这里无聊,毕竟自己得上晚自习,周六也得补课, 哈巴只能在家跟周影大眼对小眼, 非常遭周影的嫌弃。
边赢在洗手间刷牙,啼笑皆非:“你们两个都要跟着我一起?”
哈巴和颜正诚都谨记着周影的脾气,怕打扰她老人家休息,谁都没敢吱声,只能双双点头。
“……”边赢知道他们两个是好意, 但还是觉得阵仗过于夸张了。
哈巴和颜正诚坚持要护送他上班,好说歹说都不肯改变主意。
边赢只得带了左右两个护法一起过去。
第一次上班提前半个小时到的, 工作没什么技术难度, 经理花了约莫十分钟的时间就把工作内容和注意事项交代完了, 然后放心地把场子留给了他:“那我就先上去了,你有什么不懂的电话联系我。”
颜正诚包了个离边赢最近的机位,哈巴没成年, 按理不得进入网咖,只能跟着颜正诚挤同一个机位,不过颜正诚拿出卷子做题,电脑归哈巴。
周天早上客人不多,但这个要续时间那个键盘不灵,零零碎碎的琐事加起来也不算少,边赢在工作间隙见缝插针地看书复习。
他自己是神态平静,没有半分怨言,但哈巴和颜正诚瞧着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
傍晚,边赢发现哈巴和颜正诚两个人还是没有离开的迹象,走过去催促:“你们该过去邱洪那边了吧?”
“不去了。”两个人异口同声。
边赢狐疑地眯起眼睛。
“以后只有我们三个。”颜正诚斟酌着用词,“没有邱洪。”
星期五邱洪和他们撕破脸,但他们没敢立刻告诉边赢,怕令他雪上加霜,尤其是还涉及到边赢和云边的事,更是不知如何开口。
边赢沉默片刻,没有问理由,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颜正诚舒了一口气,边赢要是刨根问底,他还真的不知道怎么控诉邱洪的恶行,别说原封不动复述一遍了,就是拿自己的措辞概括出来,他都于心不忍,不想脏了边赢的耳朵。
边赢跟邱洪认识了十几年,比任何人都清楚邱洪身上是有些缺点在的,自私狭隘情商低。只是人无完人,他一般懒得去计较什么,更没想过要控制谁,但邱洪唯他马首是瞻,这跟哈巴的崇拜、颜正诚的纵容不一样,邱洪纯粹是怂,憋着股不服的气。
如今他一朝落魄,邱洪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反”。
虽是意料之外,但仔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
哈巴眼见边赢重新回到座位上拿起笔做题,他突然萌生出一股勇气,要把心结解开。
边赢第一眼就极合哈巴眼缘,后面死缠烂打成为朋友,滤镜并没有随着“距离产生美感”的定律破碎,哈巴喜欢边赢长得好看,喜欢他脑子聪明,喜欢他的自信,喜欢他天生的领导力,类似小男生追星,停留在比较肤浅的层面。
可是这一刻,哈巴有种自己才真正认识边赢的错觉。
遭遇重大人生变故,在极短时间内振作;生活一落千丈,没有自怨自艾;遭遇发小背叛,亦能荣辱不惊。
生活再残酷,他都能保持体面,体面从来不是穿多名贵的衣服住多豪华的房子,而是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不被打败的素养。
哈巴想和这样的人当一辈子朋友,不想有任何芥蒂。
“不输。”哈巴趴到了边赢桌前。
边赢停下写字的笔,抬眸看他。
“你和云边……”哈巴说。
边赢诧异,但又不确定哈巴要说什么,干脆静待下文。
“邱洪看到你们约会了。”看到边赢面上浮起内疚的神色,哈巴因为他的抱歉而感到更加抱歉,“我知道你上次没承认是怕我不高兴,不是故意骗我,没关系的不输,云边不是谁的所属物,你有权利追求你的幸福,我祝福你们。”
边赢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面对哈巴这双过于纯真的眼睛,纵然爱情不分先来后到,但朋友之前有该遵守的潜规则,是哈巴先说喜欢云边的。
还好有顾客过来要饮料,暂时打断了这尴尬的一幕,给了一点缓冲的时间,边赢递了两瓶脉动过去,确认收账。
重新回到和哈巴的聊天,边赢首先是道歉:“抱歉哈巴,那时我情难自禁。”而后是阐述事实,“不过我们没有在一起。”
既然边赢说自己情难自禁,但又说两个人没有在一起,哈巴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问题出在云边那头,因为他是亲耳听过云边如何挑衅戴盼夏,这说明她不会为了家庭因素放弃感情。
“云边不喜欢你吗?不会吧,你长这么帅。”哈巴眼睛一亮,“她要是不喜欢你,那我可就继续跟你公平竞争了啊。”
后半句话就是活跃气氛了,哈巴已经彻底放弃云边,他从前不会跟边赢抢什么,更别说现如今边赢所拥有的已经所剩无几。
边赢停顿一下,说:“我不知道。”
星期五他叫云边帮他回家拿相册,本打算今年送她的生日礼物就放在同一个柜子里,但她只拍了相册给他跟他确认,只字未提生日礼物。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没打开看,还是看到了却无动于衷。
他亦没提,确认了照片没有遗漏,麻烦她到时候转交给哈巴。
颜正诚一个人坐不住,也加入聊天。
边赢看着面前两个绞尽脑汁逗他开心的朋友,苦中作乐找到一点不当边家少爷的好处,那就是可以轻易分辨身边的人哪些是真情,而哪些是假意。
他的生活像装了一台过滤器,比从前寂寥,但比从前澄澈。
下午六点是下班时间,五点半的时候经理找来了:“你有时间的话能再多看几个小时吗?晚班的人请假了。”
边赢说可以。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网咖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戴盼夏还穿着参加邱洪成人晚宴的礼服,妆容精致,长长的裙摆沾了灰。
看到边赢,她当场怔住。
戴盼夏参加邱洪的生日派对目的很明确,只为边赢。
邱洪说:“他不会来了。”
戴盼夏:“为什么?”
邱洪以为戴盼夏这种女孩子,听到边赢落魄会停止二话不说停止对边赢的喜欢。
虽然他没有和边赢起直接的冲突,但事情发展到那个程度,再当朋友已经不现实,既然没法再当朋友,就没有守口如瓶的义务,不如把边赢卖了,说不定能借此争取戴盼夏。
戴盼夏对边赢说:“我是我们家唯一的女儿,谁娶了我,谁就能够和我一起共享我们家的财产。”
边赢:“……”
反应慢点的哈巴一脸懵逼。
颜正诚则在短暂的怔愣后,紧紧蹙起了眉头。
戴盼夏以为自己说的还不够明白,眼一闭心一横,用谈判的口吻直言:“难道你不想回到人上人的生活吗?只要跟我在一起,你就可以。”
“操。”颜正诚心里的疑虑被证实,他把手机往桌上一甩,寒着脸站起来,眼睛几乎要喷火,顾不上绅士风度了,“邱洪那畜生跟你说的?”
戴盼夏被他吓到,下意识后退半步,惶恐点头。
哈巴终于明白过来,也怒了:“他妈的邱洪不是人,老子从前真是看走眼了!我他妈要去打死他。”
倒是边赢,他从前看不惯戴盼夏,这会真心实意被她逗乐了,顺着她的意思问:“你的意思是,让我以后到你家当上门女婿?”
“没有没有。”戴盼夏摇头,“我会说服我爸爸,孩子跟着你姓。”
边赢不知道被戳到哪根笑神经,趴到桌上笑得久久直不起身。
他想重新当锦衣玉食的少爷很简单,给外公外婆打个电话就行,二老能心疼死,他就算要天上的星星,他们也会摘下来捧到他面前;他的生父出不了他们家三代之内,大概率是他大伯,现在就等着大伯从奥地利回来做亲子鉴定,不管他是边闻的孩子还是边阅的孩子,不管养爹和亲爹认不认他,他都是爷爷奶奶的亲孙子,二老绝不会对他坐视不理。
结果呢,真有人把他当打折商品了。
问题是还打算当宝买回去供着。
他不是生气,也没觉得耻辱,他只是没想过戴盼夏居然没被过滤器滤掉。
哈巴和颜正诚本来气得要死,恨不得冲去宴会弄死邱洪那丫的,让边赢这一笑,两人面面相觑。
*
邱洪的生日晚宴,云边本打算送个礼物寒暄两句就走,但计划赶不上变化,邱洪非要把她留下来,对她嘘寒问暖,还到处介绍她。
云边心下奇怪,邱洪从前虽然也对她不错,但不至于热情成这幅样子,都有些诡异了,要不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什么利用价值,她甚至都要怀疑邱洪在别有目的地拉拢她。
盛情难却,云边不好直接驳面子,实在推拖不了,只得采取缓兵之计,答应暂时留下,想着待一会再走,不过她四下张望一圈,没看到边赢,甚至连哈巴和颜正诚也没看到。
后面戴盼夏来了,邱洪过去迎接,戴盼夏左顾右盼,明显在找边赢,两个女生远远对视一眼,用眼神完成了一场扯头花大戏。
云边路过俩人身旁,听到一个关键字眼:亲子鉴定。
没过多久,戴盼夏拂袖而去。
而邱洪满脸的阴沉,像朵快要下雨的乌云。
联系边赢他们三个人都没来的前因,云边大致猜到了怎么回事,两方决裂了,一对三,原因不明。
怪不得邱洪这么热情,合着真的想拉拢她。
“我作业还没写完,我得走了。”面对邱洪近乎强迫的挽留,她敛了笑,拂开邱洪拉着她手臂的手,眼睛里有微微的警告,“我真的得走了,祝你生日快乐。”
她和边赢闹掰了,不代表她愿意被人当枪使,不分青红皂白站到别人那边。
叶香说的很准,愤怒过去,心软和纠结齐齐上阵,绞尽脑汁为那个人开脱,寻找理由。
全中。
人有时候会在朋友面前吹牛说浑话,也许他也只是出于这种目的,谁没有虚荣心呢。
如果他不喜欢她,何必提前那么久准备好生日礼物,他应该是真的想遵守诺言的。小熊是非卖品,手表品牌又那么贵,拿下它,肯定要费不少心思。
然后是否定,推翻,重建。
周而复始。
两天来搅得她心神不宁。
那天她把所有的相册,还有摆在书桌上、电脑桌上、床头柜上的相框集中起来,拍了照片问边赢有没有遗漏,只字未提生日礼物。
边赢也完全没提醒她,只回复说:齐了,谢谢,周一给哈巴就好
大概已经不想再送她了。
而此时此刻,她站在马路对面,看到网咖里面他对着戴盼夏笑,再不见从前的嫌恶。
她不清醒的脑子瞬间被一盆冰冷刺骨的水浇醒,那些蠢蠢欲动的念头偃旗息鼓。
他亲口承认的,没有隐情,她还在自欺欺人些什么。
就算有隐情,他们之间也没有了回头路。
她迟早都要在亲情和爱情中做出选择的,好不容易痛定思痛,破釜沉舟打破僵局,怎可画地为牢,再度困住自己。
云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背影决绝。
*
高三年级最不缺的就是考试,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
三模成绩出来,边赢再度被叫到办公室,班主任几乎要求他了:“听老师一句劝,你去读高二,好不好?努力了一个礼拜的时间而已,成绩上升那么多名次,要是再给你一年,什么学校你去不了?老师拜托你为自己的前途想想。”
这次三模,边赢成绩比起从前突飞猛进,说全是努力的功劳倒不至于,主要是他从前对考试不用心,看到麻烦的题直接空着或者瞎编一通,这次全力以赴,认真对待,结果当然不同。
但是这证明了他的潜力极大。
边赢还是不为所动。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轴呢?!”班主任气得手都举起来了,面前要是自己的孩子,她保管一耳光抽下去抽到他清醒。
班主任找他家长,但边闻拒绝听任何有关边赢的事迹,云笑白有心无力劝不动边赢。
边赢的人生,现在全凭他自己做主。
班主任不知道他家里发生什么,只能恨铁不成钢地哀叹:“学生犯轴不懂事,家长还不负责任,真是毁了。”
边赢摸爬滚打地适应截然不同的人生,忙于学习,打工,精打细算着花钱。
还有就是等边阅从奥地利回来。
边阅一开始咬定自己与冯越无关,拒绝做亲子鉴定,但事情闹到边家大伯母那去,大伯母炸了,一定要边阅给个交代,为了家里的安宁,边阅不得不松口,说等自己回来就和边赢做dNA对比。
边赢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边阅,他不是想等谁对他负责,他只是想弄明白自己到底是谁。
一个月时间未到,边阅提前回国。
因为边家出了一桩大事。
边氏集团的长孙边峰遭遇两辆重型卡车夹击,当场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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