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燃今天之所以会来《the one》的拍摄场地, 完全是因为乔温离开霍燃的事儿,沈夏知道了。
沈夏知道,就等于沈辞知道了, 也等于钱瀚江源那几个, 都知道了。
霍燃本来今天还不会知道乔温在这儿替顾西延拍摄,也是昨天晚上, 男人心情实在是沉得让自己都有些发慌,正巧钱瀚在四个男人的小群里一吆喝:【@全体成员,来喝酒。】几个人应了声,就都跟着去了。
要说他们这些人也挺有意思的,小姑娘们铁定有自己的小群, 钱瀚又偷摸也建了一个。还有一个沈夏建了却经常没人说话,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沈夏一声吆喝“哥哥们都别躲着啦, 出来发大红包啊”, 才生龙活虎起来的六人群。
到了我渡,钱瀚也没和霍燃客气,等酒来了,只剩了他们四个, 就直接调侃起了霍燃, “我说霍少爷, 听说你的小乔妹妹,跑啦?”
霍燃一顿, 神情微敛,指间燃着猩红,顿了数秒,才极力撑起点无所谓的样子, 说:“养尊处优那么多年的小家猫,吃点苦头,就会自己回来了。
话虽如此,语速却不像平时那么拖腔带调的了。像是要赶紧把这话说完,才能证明小姑娘很快就会自己回来了的样子。
另外三个男人,却丝毫没听出他话音里的不在意和无所谓来,甚至让人听出了点沉郁。几个人给他面子,也没拆穿他。
酒喝了大半,霍燃又点了支烟,有点压不住气息地吁出一口青烟,才低声说:“温沐青回来了。”
钱瀚一愣。他今晚刚开始那句话,其实更像是开玩笑。本以为就是小俩口吵吵闹闹,小姑娘实在受不了这人的狗里狗气,玩儿离家出走了。却没想到,还有这事儿。
卡座里沉默了半晌,只剩楼下歌手的浅唱低吟。
“那你他妈还跟我搁这儿说大话?”这回连江源都躁了起来,“在我们几个面前你丫的还装什么呢。”
霍燃敛了眼里发沉的神色,凹着侧颊,狠狠吸了口烟,没反驳。
钱瀚蹙了蹙眉,没说话,拿过桌上的酒杯,灌了一口,那点烈酒的冰凉淌过喉管,起了点热意,又倾身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才对着霍燃说:“你别怪我马后炮,我是不是一早醒过你,别仗着人家小姑娘喜欢你,你就可劲儿地作。还作了那么些年。我一早一早就和你说过了吧,喜欢人家就早点定下来,承认个女朋友有那么难?有那么难?”
钱瀚那最后两句问得,一声还比一声高,拉得霍燃的情绪也跟着提了上去。心里生了点隐约不愿意承认的悔意。
霍燃沉默地听着,除了一口口吸着烟有些凶,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激烈的喜怒。
“霍燃。”一直没说话的沈辞,叫了他一声,“按乔温的性格,要是知道了你当年……”
沈辞顿了顿,才又说:“应该早就找你来问了,不至于没动静。”
“我也是这么想的。”霍燃默了数秒,低声说。
“你这么想的你还搁这儿坐着不动?”江源今天看着他就烦,“那你他妈还不早点去把人追回来啊。”
霍燃偏头,瞥了他一眼。这回,终于像江源说的那样,在他们几个面前,着实没什么好装的了,“前几天就当面去哄过了,没哄回来。”
“……”江源抿着唇,看着他,眨了眨眼,没好意思说你也有今天。真是应了钱瀚的那句:别到时候想哄人,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去。
江源真心挺无奈地叹了口气,头一回看自家这位兄弟,居然觉得他有点可怜。抿了口烟,顿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霍燃,你到底……喜不喜欢人家?要是真不喜欢,你要么就算了,别这么一年年地扯着,两个人都难受。”
霍燃闻言,心脏跟被人系着线扯了一下似的一紧,却仍旧抽着烟没说话。直到火星子快燃到指节边上了,才打破了那点沉默,沉声说:“谁也别想把我俩分开。”
江源稍稍偏头,看了他一眼。酒吧里明明灭灭的灯光,交叠着打到他身上。江源在他脸上,仿佛看见一种,斑驳陆离的执拗感。
霍燃还是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江源也没忍心再追问。
不知道这回,他能不能迈过自己心里那个坎儿,想通那些事情。江源无声点了支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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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亏他今天来了啊。人现在可不是养尊处优的小家猫,人现在是即将成为著名摄影师的独立女性!瞧瞧,连他都不认识了。
霍燃看着缓缓仰头,抬睫看着他问“您哪位”,甚至就差问他要不要配钥匙配几把的小姑娘,刚刚从影棚门口升起的酸意和怒气值,就快从喉咙口冒出来了。
只是在看见乔温眼里一瞬的茫然不敢置信,和想起昨晚自己决定要做的事情之后,还是硬生生把那点酸意和躁意给压了下去。
“一一,没事,你拍吧。”霍燃极其努力地翘了翘唇角,尝试了两次未果,终于放弃了,只能尽量看上去和善好说话一点地对着小姑娘说,“我等你拍完,不急。”
“……?”乔温真的是被他弄得眼梢一抽。大少爷又吃错药了?她话都说到各睡各的份上了,还来?还来?
“哦,那您慢慢等吧。”乔温快速眨了两下眼睫,脑子还是有些卡带般的停滞感。
霍燃刚想努力给她再笑一个,说声“好的”,就听见小姑娘又说,“那麻烦您站远一点,别耽误我们拍摄就行。”
在一边一脸云淡风轻听着看着的顾西延,听完乔温最后一句,也跟着望向霍燃,嘴角勾出好看的弧度,对着霍燃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乔温背对着他,没看见。
“……”霍燃看着那个小屁孩儿,在他眼里堪称是挑衅的笑容,再次狠狠碾了碾后槽牙,靠着这点下压的咬合,才让唇角线条上提了那么一点,接着颇有些咬牙切齿意味地说,“好的。”
“……”哇,到底是什么事情让霍大少爷用着最狠的表情说出了最软的话,好神奇。乔温一脸冷漠面无表情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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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直到下午五点多才结束,顾西延又和她定好了一块儿选片的时间,助理才帮他整理了东西,准备离开。
霍燃真就“没有打扰”拍摄地坐在一边等着。只在期间接了几个电话,低声交代了些东西。
就是整场大概只有乔温和顾西延没什么感觉,其他人都跟背了个无形大铁锅似的,有种随时要被人炖了的压迫感。
霍燃见他们收工了,才起身走过去。刚想叫乔温出去,和她说几句话,就看见本来已经转身准备离开的顾西延又折了回来。
并且摸出了手机,笑着问乔温,“姐姐,我们加个微信吧,回头照片好了,可以直接联系我。”
霍燃听着那声姐姐,捏了捏指节,眼睫微眯了一瞬看着他。
顾西延的助理看着他拿出来的私人号码手机,愣了愣,却也没敢说什么。
“嗯?”乔温一怔,本想说不用,让杂志社和你们团队联系就行,转念一想,就算是以后工作室的客户要加她们微信,好像也没什么拒绝的道理,“啊,好的。”于是顺手摸出了手机,摁了二维码给他扫。
霍燃觉得自己一大活人在那儿站了半天,小姑娘全身心都在别人身上,没分半缕眼神给自己就算了,还公然当着他的面互加微信。忍着不顾身份面子让他们别加的冲动,硬生生忍住顿在了原地。
“那我走了,姐姐。”顾西延面对着她,边往后小退了一两步,边抬手晃了晃手机,示意自己已经加到了,眼睛笑得微弯,意有所指道,“出门的时候看路,别摔着。”
乔温愣了两秒,接着恍然,“哦——原来是你。”
顾西延不置可否,就是唇角弯起的笑意比刚刚又深了些,轻笑了两声,说:“那下回见。”
霍燃:“……”去他妈的原来是你还下回见吧!
“走了一一。”终于忍不了那点跟江西陈醋煮沸了似的酸意,霍燃垂手捉了她手腕就往外走。没再管那个什么顾西就不顾东的。
场子里的工作人员大多都是老员工,对霍燃和乔温也都认识,这会儿就差全部背对着他俩,扎堆收灯的收灯,卷布景的卷布景,哪个都不敢看不敢问。
“你……”乔温知道他霸道,只是没想到他忍了这么大半天,最后还是破了功,用力挣了挣,挣不开,乔温只好低声叫他,“霍燃!你给我放手!”
霍燃闻言,脚步稍顿,偏头,垂睫看着她,手却没松开,“一一,我就想和你说几句话,看在我都等了一下午的份上,你就别……”
霍燃刚想说那句曾经说惯了的“你就别和我闹了”,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你就别生气了。”
乔温微怔,抿了抿唇,又尝试着用最大的力气挣了挣,确定挣不开,才说:“你松开吧,我跟你去。”
霍燃垂睫,看着他手里捉着的小姑娘纤细白皙的手腕,盯了好久,才心不甘情不愿似的松开。又在松开之后,见了她手腕上那一圈红痕,语气有些别扭地问:“疼不疼?”
乔温低头,一手捏着手腕转了转,才抬头看他,“你这么大的力气,你说疼不疼?行了霍少爷,说正事吧。”
霍燃侧颊紧了紧,没再说话,也没把她拉去远的地方,就近挑了《the one》这栋楼摄影层的楼梯间。
这会儿只有两个人了,霍燃才开口,“一一,回去吧。”
没什么表情,却也不像从前那个骚话想说的时候,信手拈来就是一整套的男人。
乔温闻言,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他为什么会有这些诡异行径的原因来。
看了好久,无果,乔温选择放弃,像是轻叹一声,淡声回他,“霍燃,以后你要是还为这种事情来找我,我劝你还是别了吧。没有意义。”
霍燃听着那声“没有意义”,才发现,昨晚那根像是被什么人系在心上的,看不见摸不着的丝线,跟解不下来了似的,又被人在那头牵着,轻轻扯了扯。
莫名的躁戾混着他不明白的情绪,男人下意识地轻嗤了一声,“那你从前那么多次叫着霍燃哥让我回去,是不是也没有意义?”
乔温看着又原形毕露的男人,平着嘴角,面无表情地眨了两下眼睫,转身。
“一一,等等。”霍燃在她后面,说完那句就后悔了,此刻有些着急地叫住她,伸手,想拉她,又想到她刚刚的反应,莫名生出一丝无措来,指尖在她衣角上碰了碰,霍燃赶紧低声说,“过两天……是我生日了。”
乔温心脏一缩,闭了闭眼睛,没走,也没理他。就想听听他还能有什么独树一帜的狗言狗语。
“你陪我过。”曾经从不在意这些事儿,甚至对乔温说过,不爱过自己生日的霍燃,头一回跟个提前好些天就追着大人,说自己想要过生日的小孩儿似的。虽然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容置噱。
乔温闭了闭眼睛,有些无奈,甚至生了一丝厌烦。曾经那么希望在他生日的时候,像他对自己允诺过的一样,陪在他身边,俩人一块儿替他过个生日。
可是这两年,每到那一天,他却总是过了零点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一身酒气。
乔温看得出他心情不好,可是男人从来什么也不说,洗完澡上床,抱着她就是做。
要知道,那天不光是霍燃生日,更是中秋。她也不求能从霍燃嘴里听什么好话,但至少在这种节日,别让她觉得,还是只有她一个人吧。
甚至别让她觉得,自己有时候,似乎只有在床上那么一点点作用。
不可否认,曾经那么多年的喜欢和感情,不是一两天,说抽离就能抽离干净的,只是在看清了这人反反复复的脾性之后,实在没有必要在同一个坑里反复横跳。
乔温吸了口气,又沉着肩呼了出来,睁开眼睛,背对着他,没什么情绪起伏地,像对个陌生熟人交代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对他说:“不了,那天——我要和我家人一起过中秋。”
说完,乔温推开楼梯井的木门,直接走了出去。
霍燃怔然地站在原地,看着她头也不回,说“要陪家人”的背影,消失在木门边上。
又看着木门被弹簧扯着,轻缓地阖上,最后发出一声不大的,轻轻敲在霍燃心上似的“咔哒”。
他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被小姑娘,排除在“家人”之外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本霍狗丈母娘,一一亲妈(超大声):别急别急,柴火在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