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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君,连日来事务繁忙,倒是无暇请君过府一叙,失礼之处还望勿怪。”县衙内,李澈与赵王仆陈遂两人对坐,李澈意味不明的说道。
陈遂面上如沐春风的笑道:“君侯言重了,下官也是做过一方长吏的人,怎会不知这治理地方有多难?岂敢多加叨扰君侯。”
“陈君知我啊。”
李澈哈哈大笑,俄而又叹气道:“本侯以前实在是坐井观天,不知天高地厚,竟然以为这治理地方很容易,等到如今下手时才发现,怎一个‘难’字了得啊。”
陈遂心里暗暗发笑,这七日来,邯郸上下都在抵触李澈这个县君,走访地方也多是吃了软钉子,这就是他得罪了赵氏的后果。
当然,面上仍是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君侯,为政不难,不罪巨室啊。”
“本侯难道还要向那赵氏低声下气?”李澈勃然大怒,用力一拍案几,声音回荡在县衙里。
陈遂一脸无奈的劝道:“君侯,赵国不是京城,在这里即便是赵王也要多看看这些大族的脸色,向他们低头真的没什么。”
“本侯有数百甲士,难道不能荡平这些魑魅魍魉?”
“君侯自然能将大族荡平,然而赵国十八万百姓也能被君侯荡平吗?赵氏根植赵国数百年,深得赵国民心,随意处置,恐怕会有损君侯德行啊。”陈遂慷慨激昂的说道。
“你……”李澈愤然起身,指着陈遂,身子似乎都气得发抖了。
“君侯啊,先贤之言那自然是有道理的,强自违拗,只会害人害己啊。下官痴长君侯不少年月,为官为吏倒也有些心得,还望君侯听下官一言,莫要一意孤行。”
陈遂都快被自己感动了,至少在李澈看来,这厮入戏太深,似乎把自己当成了说客。
李澈眉头紧蹙,脸皱成一团,半晌后叹气道:“惜乎未早听陈君之言,以致有今日之祸啊。”
“君侯毕竟年轻,不识人心险恶。那叶蛰焉能做的了邯郸氏的主?黄口小儿之言,反倒是误了君侯,真真是罪大恶极。”
这就是李澈如今最大的难处了,邯郸氏并没有如叶蛰所设想的来和李澈等人合作,而是选择了支持赵氏。再加上隔岸观火的刘氏,整个邯郸都在和李澈作对,自然是举步维艰了。
“陈君此乃老成谋国之言,澈感佩之至啊。”李澈握住陈遂的手,神情激动。
陈遂也一脸激动的回道:“能得君侯此言,下官无憾矣。君侯怒斥张让,为天下士人所敬仰,未来仕途自然是一帆风顺,何须在此与赵国大族死磕?
便是真的打赢了赵氏又如何?这天下之大,赵氏根本排不上名号,君侯到了颍川、到了汝南、到了渤海,莫非还要如此对待当地大族?
那纵然有千余精骑,也是力有不逮。还望君侯深思熟虑,多加习练如何与豪强大族合作。”
“陈君!如此金玉良言,澈感激不尽啊。陈君在赵国已经有几年了,素有名望,还要多劳陈君为澈分说一二。为表诚意,几日后开衙,请陈君与诸位老族长旁听,指点一二。”
陈遂眼睛一亮,汉朝的县令与太守,那就是一地的君王一般,断案处政何时要人指点了?多是乾纲独断,如今李澈却将这份权力主动让出一二,足见心诚。
他深信李澈已经被他说动了,毕竟这七日来恐怕是这位新列侯最憋屈的日子,当整个赵国都反对他的时候,他除了低头,又能做什么呢?
“下官必将君侯之言带到。赵老府君心胸开阔,最是大度,君侯此前也是为了公事,赵涉之事谁也不忍见。还请君侯在赵涉灵前鞠上一躬,以示歉意,下官担保老府君绝不会不依不饶。”
“这……”听到要在赵涉灵前鞠躬,李澈显得有些迟疑。
陈遂倒是颇能理解,毕竟是一县之君,又是年少得志的亭侯,让他当面低头认错实在有些为难。
这倒不是赵氏的要求,而是陈遂自己加上的,若能成功,赵氏那边必然感激,两头通吃才是王道啊。
“君侯,毕竟人死为大,鞠上一躬不仅不会损害君侯名望,他人还会称赞君侯德行,又能与赵氏修好,何乐而不为呢?”
李澈脸色青红交加,阴晴不定,半晌后一咬牙道:“那便依陈君所言。”
说完,一副泄了气的样子瘫坐在地上,陈遂大喜过望,作揖道:“下官未见如君侯一般德行深厚之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
“陈君,一切便仰仗你了,本侯曾侍讲华光殿,这里还有些许天子御赐之物,还请陈君收下。”李澈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声音虚弱无比。
陈遂感觉自己被天上的馅饼砸晕了,同时又有些惊讶于李澈竟然曾侍讲于华光殿。
“君侯请安心,下官必然竭尽所能,请君侯静待佳音。”陈遂深揖一礼告别,李澈却是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点点头,满怀期望的望着陈遂。
……
待陈遂走后,方才还有气无力的李澈施施然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淡然道:“阿韵,打一盆水来,我要洗洗手,免得恶心。”
吕韵却是神情古怪的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待拿来清水,她忍不住问道:“明远,你真要去赵涉灵前鞠躬?”
李澈拒绝了少女帮他洗手的举动,而是使劲搓着手,仿佛上面有什么脏东西,淡然道:
“为何不可?如今仍是治世,那赵涉纵然罪大恶极,也该依律审判,却因我上门相逼而死。虽无愧疚,但终究是我气盛而考虑不周之故。
鞠上一躬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可警示自己日后行事要多加考虑,常省吾身。”
“这便是你书中所言,权力的桎梏吗?”吕韵若有所思的问道。
“哦?”李澈有些讶异,她竟然能明白,笑着点点头道:“如今只是县令,都能以势迫杀一人,若是今后为太守、为州牧又如何?
纵然九十九次迫杀的都是恶人,只要有一次迫杀了好人,那便是洗不掉的恶行,功过永远不可相抵。
如今以制度管理权力属于异想天开,故而只能靠我等自觉,防微杜渐。还有你,你最近学益德学的有些过了。”
“我?”吕韵呆萌的指着自己,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说到她头上来。
李澈敲了她一个爆栗,斥道:“你前些日子是否鞭打过士卒?”
“这……可是张司马就是这样做的啊。”吕韵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三人行,必有我师,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益德治军爱上书屋到,却把他的短处学了个遍。
暴而无恩,或许能有一支能征善战的铁军,但这支军队却难以让人相信。
治军之道,你当多向云长学习,悯惜士卒,赏罚分明。益德之长在于灵机应变、通晓地理,其总能抓住战机,然后勇猛无比的扩大战果。至于治理士卒,你看不见的地方,玄德公早已斥责过他很多次了。”
“我明白了,我今后不会再鞭打士卒了。”吕韵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回道。
李澈摇摇头:“军中无有刑罚是不可能的,我是让你明白,赏罚分明才是正道,如果无法理解,多看看云长怎么治军的吧。
虽然成效慢,其麾下军士也没有益德那样勇猛,但这才是大将之道,才能打造出真正的铁军。”
“嗯!”
“好了,多做些准备,几天后大戏就要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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澈于邯郸常与左右论兵,谈及关张,澈叹曰:“云长刚而自矜,益德暴而无恩,此皆乃致命之短。然其勇若熊虎、智计百出,却又掩短示长,难以觉察,吾甚忧之。”
关、张闻之,羽哂曰:“长短相形,高下相盈,此时为短,焉知未来非长?先生常有高论,却失之于恒。”
后果如澈言。
——《英雄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