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言沉下心来写作《石头记》的这几天,幽州城内再次传出一个劲爆消息。
卢龙节度使魏元龙决定厚葬青楼出身的芸娘,并向朝廷保举,追封其为烈女,三品诰命夫人,立贞节牌坊,供后人永世瞻仰。
五日之后,芸娘下葬,幽州守将吕文卓亲自为其抬棺,所有青楼女子夹道相送,城中士子名流悉数到场,场面宏大之至。
这样的场面,沈言也无法再低调回避,再加上从刘虎口中知晓整件事情的经过后,沈言也在心中由衷佩服这位女中豪杰。
送葬队伍浩浩荡荡,连绵好几个街道。
在人群中,沈言再次见到了月婵和雪吟二女,此时月婵还好,虽然脸上也有悲戚之色,但整个人的精神还算不错。
与之相比,雪吟的状态就差了许多,此刻的她身披麻衣,双目红肿,一脸憔悴的模样,与之前的聪颖俏皮大相径庭。
这也难怪,雪吟从小就跟随芸娘长大,一身的琴艺都是芸娘所受,从某种程度上说芸娘是雪吟的母亲也不为过,现在,芸娘惨死,甚至连全尸都没留下,你叫雪吟如何不伤心欲绝。
还有掸琴,她也出现在这次的送葬队伍当中,柳青田也紧跟在其身后,面对众人投来的异样眼光,掸琴视若无物,只是默默地走在送葬队伍的后面,算是为以前的姐妹送了最后一程。
见此情此景,沈言不由得心生感触。
掸琴和芸娘,皆为青楼出身,同样遭受歹人凌辱。
掸琴选择了偷生,所以性命得以保全,却受万人唾骂,不过最终却和有情郎双宿双飞,算是有了一个好的结局。
而芸娘则刚烈异常,用身上的鲜血和手中尖刀,捍卫了自己的尊严,最终却惨死在贼人手中,不过其死后却极尽哀荣,连吕文卓这样的五品大员也亲自为其抬棺,这是从古至今,所有青楼女子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
这两人,一人选择了生命,一人选择了名节。
这里边没有高下对错之分,她们都求仁得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让沈言感触的是,这二人虽是青楼女子,但都胜过不少须眉男儿,一个重义轻生,已死捍卫自己的尊严,另一个却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敢于在所有人面前喊出‘苍天可鉴,掸琴无罪’。
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众人才将芸娘的棺木抬到了下葬的地方,雪吟为其铺下了第一抔黄土之后,再也坚持不住,晕了过去,听雪楼众姐妹见状,急忙将其扶起,抬到了一边。
“沈子云,你若有时间的话,能否去劝劝雪吟,我听说这几天来,她几乎颗粒未进,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垮掉的。”
趁着人们手忙脚乱的时候,月婵来到沈言身边,低声在其耳边说了一句。
“嗯,我会想办法。”
沈言转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雪吟,点头答应了下来。
本来沈言觉得最近事务繁多,不再想管这些无聊闲事,但见雪吟现在这个样子,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拒绝,毕竟月婵与雪吟都和自己一起经历过生死,算是患难之交,沈言再冷血,也还没到六亲不认的地步。
“你可要放在心上,现在这丫头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想来只有你才能劝得了她。”
“你还真是抬举我。”
沈言苦笑不已,什么时候自己变成知心大姐了?
“这丫头的心思我知道,虽然她的出身配不上你,不过.....”
月婵欲言又止,最后干脆闭口不再言语。
“我沈言交朋友,贵乎一心,什么身份地位,沈某从不放在心上。”
“当真?”
月婵脱口而出,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果然.....”
沈言郑重点头.....
整个下葬的过程冗长而沉闷,吕文卓先是念了一遍魏元龙亲自写的一篇祭文,上面写的都是一些官样文章,毫无文采可言,众人听得昏昏欲睡,接着吕文卓又将芸娘的生平做了一个介绍,当然,其中有些不堪回首的经历,就被一笔带过,或者做了春秋笔法的处理。
现在芸娘是幽州城内女子的榜样,是朝廷要树立的楷模,自然不能有任何的污点,就算有污点,也必须用其苦难的身世来洗白,以证明其是身不由己,绝不能让其光环受损。
这就是政治,只要有利用价值,哪怕人死了,也得被拿出来利用,要么受世人膜拜,要么受万人唾骂。
所谓入土为安,人死如灯灭,在这些枭雄的眼中,就是一句屁话。
比如这次,与其说这次是为芸
娘挣名声。
还不如说是给他魏元龙脸上抹金。
因为无论如何,幽州失陷都是他魏元龙的污点,在这一点上,哪怕朝廷吃了一个哑巴亏,背了锅,但幽州百姓还是对魏元龙颇有微词,尤其是那些世家大族,更是气愤难平。
此刻,就必须要有一个事件来转移百姓的注意力,这个时候,偏偏芸娘以死全名节的事流传了出来,正好为魏元龙所利用。
谁也不会料到,魏元龙为了安抚民心的随意之举,竟然为千年以后都创造了一个风景名胜。
千年之后,烈女牌坊成为了帝都最为繁华的地段,很少人知道这段凄婉惨烈的故事,却都知道这个地名,其地段就如同沈言前世的公主坟。
掸琴的故事,靠着文学传遍后世千家万户,被全世界人缅怀瞻仰。
而芸娘的遭遇,则通过建筑,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了痕迹。
殊途同归!
命运最终还是善待了这两位不幸的女人.....
傍晚,沈言刚回到沈府,就发现沈嘉一脸愁容地站在自己房门外满,不断地来回走动。
“又有何事,然你急成这个样子?”沈言笑着戳了一下沈嘉的脑袋,说道:“教过你多少次,每逢大事有静气,可你就是听不进去。”
“阿郎,主母要见你!”
沈嘉果然没听进去,依然一脸焦急地对沈言说道。
“母亲要见我?”
沈言用手摸着下巴,沉思起来。
“见吧,终归是母子,有些问题总是要解决的。”
攘外必先安内,如果不把沈府中的隐患解决掉,沈言始终不能真正放下心来。
“那个.....主母好像很生气,把下人送进去的饭菜全都给砸了。”
沈言决定的事情,立刻就会去做,于是他立刻动身,朝着母亲的卧房走去,而沈嘉则跟在其身后,一边小跑,一边给沈言说着徐秋容的情况。
“无妨,母子哪有隔夜仇,再说这次我救了沈府上下数十口人的性命,母亲焉有责怪之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