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大人想要挣脱王全双的束缚,但是似乎并不能做到。
王全双手中那柄双刀在刺穿他手臂的那一瞬间,他便感觉到体内的真气正在飞速的流失,仿佛那柄双刀充斥着无穷无尽的魔力,能够汲取修行人的修为力量。
或许,这也是十几年前为什么王全双能够在数百名朝廷禁军的追杀下,仍然能够全身而退的原因吧。
但是此时此刻,他的情形并不乐观,罗天生已欺身将至,手中的麒麟宝剑散发出来的强劲剑意丝毫不比王全双刚刚的攻势弱多少,若是不能挣脱王全双的束缚,以化形秘法隐藏在风沙之中逃离,自己的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还不想死,现在是如此,以后亦是如此。
“动手吧,客官!”王全双扯着嗓子怒吼,两条粗壮有力的臂膀仿佛枷锁一般牢牢的禁锢着常大人,手中的双刀更是已经刺穿了常大人那双可以施展法诀的手臂;而后眼睁睁看着罗天生神情漠然的自王全双身后闪身而至,手中麒麟宝剑划过一道辉芒,一股凌厉的剑势席卷着风声,将王全双和常大人齐齐洞穿。
在二人的身上留下骇人的血洞!
“咳咳……”常大人低头看了一眼胸前那道被罗天生手中麒麟宝剑刺穿的剑伤,伤口处还在汩汩的往外涌着鲜红的血液,剑势余威不减,在他体内疯狂扫荡,几乎不过片刻之间,他便已经能够想象得到,体内的经脉窍穴,亦或筋肉骨骼,恐怕早就被罗天生强悍之极的剑气给摧残殆尽。
但他仍是毫不甘心的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鹰隼一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罗天生,几近咬牙切齿的喷着血沫,以一种近乎质问的语气警告着罗天生:“外来人,你晓不晓得……你这是闯下了大祸!”
“刺杀朝廷命官……可是大逆不道,犯了大煜铁律!朝廷很快就会派出最顶尖的捕快和禁军,在整个中土神洲追捕你!”常大人说着说着,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一边咳着血沫一边依旧死死的盯着面无表情的罗天生,“你的悬赏告示将遍布天下,贴满大煜皇朝的每一座城墙,各大宗门山派的修士也会追杀你,从今往后,你将一刻都没有办法喘息!”
“天下之大,你将毫无藏身之处!哈哈哈哈……!”
常大人说到这儿,忽然狂笑起来,任凭鲜血从伤口里涌现出来;罗天生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猛地抽回宝剑,而后自他颈间划过,一颗大好头颅带着一蓬冲天的血舞,飞起几丈高,遂又滚落地面,一双愤怒的眼睛虽已失神涣散,但仍能看出他眼底充斥着浓浓的怒意和不甘。
而随着常大人的头颅落地,王全双的身躯也猛然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机,轰然向摔倒在地。
“爹!”“相公!”
阿来和女掌柜,两人早已是满脸泪水,从客栈里跑出来,将王全双抱起来,头枕着女掌柜的双膝,气息已然非常微弱,但是尚且还有一口气。
“阿来……”王全双运起最后一口气,似是想要抬起手,摸一下阿来的脸颊,但是终究无法做到,只是叹息一声,遂又说道,“我之前杀了很多人,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也跟我一样,心疼自己的亲人,牵挂着自己的家人……或许这就是修士吧,以遵行天道为原则,而摒弃了所有的情感,和本应该存在的良知。”
“客官。”王全双说着,又看向罗天生,“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罗天生并未回应,只是看着他,过了许久,直到王全双彻底断了气,仍是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在想,修行人为了变强,为了生存,一路历练以来,无论是杀人还是被杀,这究竟是错的还是的对的?
他先前认为,众生平等的理念是正确的,修士应该与常人,与任何种族都应平等对待,但是杀戮这件事情,却是无法避免,甚至他有时为了自己的理念,为了打抱不平,为了还这个世界一片光明和一个正义,也是不惜杀掉那些违背天道,违抗理念的人。
但是这是正确的吗?
罗天生想不明白,但是也不愿在想,因为他是一个修士。身为修士,终究是要面对这些,甚至于,哪怕是一个寻常人,也很难抉择。
毕竟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斗争,这跟是不是修士,没有任何关系。
一念至此,罗天生也不再多想,回过神来将视线望向已经断了气的王全双,恰巧对上阿来的目光,见他眼眶深红,噙满着泪水,声音哽咽的说道:“公子,能不能给我爹留一具全尸?”
罗天生闻言愣了愣,遂又再次回了一遍神,无奈的摇头笑笑,从怀里将那张陈旧的悬赏告示取出来撕碎,而后从葫芦里取出一只储物口袋,抛给女掌柜,径自转身便往赤沙镇外走去,边走边说:“老板娘,结账了。”
另一旁从头至尾一直观望着这一幕的林潮音,仿佛也是愣了一会神,乍一回神便见罗天生二话不出已是径自走出去很远,急急忙忙的追了上去。
“这就走了?你不是要拿鬼蛇的人头去领悬赏吗?”
“鬼蛇早就死了,根本不在这个镇子里。看来是那个西格玛骗了咱们。”罗天生摇了摇头,不以为意的说道。
林潮音闻言又是微微怔愣一会儿,满心里疑惑的皱了皱眉,反问道:“那不明明就是鬼蛇吗?你怎么……”
林潮音说着,话锋一顿,恍然间明白了罗天生的意思,不由得心里一暖,不再多言,只是随着罗天生一路远去,蓦地小声嘀咕了一句:“你这人真是好生奇怪。”
“你不是更奇怪吗?”罗天生还是听见了林潮音小声嘀咕的话语,不由得问道,“我杀了一名朝廷的人,你却并没有感到惊讶,甚至从我一路救下你到现在,你本是可以不必一路跟着我,你为什么却要跟着我来这赤沙镇?还有,身为一个女子,见到自己面容被毁,非但没有怜惜自己曾经的容颜,也不见你伤心欲绝,这不也不正常吗?”
“话是如此。”林潮音闻言,歪着头想了想,“女孩儿确实都爱美,可我就是不爱美,这么了?况且说我为什么跟着你,这更简单咯,我们商队护送的镖物被劫,我怎么能够一个人空着手回去,那可是一具神尸啊,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就是十条命都不够还的,不跟着你,我跟着谁啊?”
说着,林潮音又是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谁叫你实力这么强呢。”
这话听在罗天生耳朵里,不由得令他一阵哭笑不得。这个林潮音,还真是一个奇女子,四海八荒独她一个,饶是罗天生游历过这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人,也没见过像林潮音这般性情的女子。
走着走着,见罗天生一路不说话,天色又暗,风沙呜嚎,猜不透大漠的天气,也不知是风暴将至还是怎得,林潮音紧了紧身上的衣衫,问道:“这么晚了,不在客店里再住一晚,现在就走,至于吗?”
“至于。伤心地,不愿多留。”罗天生言简意赅,淡淡回道,身上攀升起一股气势,将周围的风沙抵挡开来,“我要回陈家集,你还跟着吗?”
“当然跟着了。”林潮音不假思索的回道,蓦地转念一想,又问道,“我一直以为你在关外闯荡,原来你也是要去大煜的啊?”
“大煜境内吗?”罗天生想了想,摇头道,“进不去。”
“进不去?怎么会进不去?”林潮音表示没有明白罗天生话里的意思,“你去陈家集,不就是为了从千埠府进入大煜境内吗?”
“千埠府不允许外来修士入境,而千埠府内又有一门阵法,修行人无法从空中通过。”罗天生解释道,遂又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林潮音,“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你倒是说啊,别卖关子。”
“你们商队护送的那件镖物,不是一件神尸炼化成的舍利吗?”罗天生如是说道,“被千埠府主捡到了。”
“什么?”林潮音闻言先是一愣,旋即面露喜色,猛地一拍手,笑道,“那可是太好了,既然知道镖物在哪儿,那我就可以上门去讨要,想那千埠府主不会不给我们武威商盟面子的。”
“恐怕你是没这个机会了。”罗天生促狭的笑了笑,“因为那件镖物又被人偷了,所以千埠府主才会严令禁止外来修士入内,就是为了彻查这件事,而他之所以没有放出告示,便是为了私下里将这件镖物重新找回来,这么明显的事情你还看不出来吗?千埠府主显然是想私吞这件镖物,就是你们武威商盟再大的面子,恐怕也讨要不回来。”
“这……”林潮音再次犯难,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
两人仍是自顾自的走在前往陈家集的路上,天色越来越暗,风沙大到几乎令人伸手不见五指,狂风呜咽,黄沙扑面,尽管有罗天生以真气凝结屏障将周身数丈方圆的风沙尽数逼退,但仍是能够感受到一丝大漠的苍凉与寒冷。
林潮音猛地拽住罗天生的手,加快脚步往陈家集走去,边走边说:“我带你进入大煜境内,你随我一道去商盟,将这件事报告给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