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和奚青青的婚事,是否已有决断?”
这句话落在无数修士耳中,不像询问,更像宣言。
以灵树观神器归位,向天下宣告,奚青青非我莫属,何人能抢?灵树观不准婚约,便不要收下这座火凤巢,看你舍不舍得!
罗天生一语,满场寂静,无论周围看台修士,又或是周围百座花棚中的少男少女,各自目光灼灼,全部落到了这位背棺少年身上。
神器归位,灵树观弟子个个受益,此时心存感激,隐隐期盼奚师妹能够和这位背棺少年结为道侣;而那些看热闹的无关修士,此时早已不再嫉妒罗天生,心中仅有羡慕二字,或许还有浓浓的钦佩。
换了旁人,纵然能够得到火凤巢,又岂肯舍得拱手送出?
论手笔之大,心意之诚,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无人能与这背棺少年相提并论。而那灵树观主无论有何私心,火凤巢却做不了假,又该如何定夺?
“神器归位,是我灵树观之福,也是北陆洲一大幸事。”观主目望灵树凤巢,轻轻拱手,慨然长叹:“十六年前往事,想必各位英才也有所耳闻,火凤巢遗失,是我灵树观大憾,今年英才盛会惊喜颇多,本观也需细加思量。”
说完,观主身形缓缓淡化消失,并未对罗天生的问题正面回应。
观主身后,那十二位长老若有所觉,纷纷飞向灵树大殿,唯独那位驼背奚长老离去之前,往罗天生深深看了一眼,目光复杂,但并未多说,也往灵树大殿飞去。
谷梁玉临站立在罗天生与奚青青身侧,此时颜面尽失,却毫不失态,微微拱一拱手,告辞离去。
只是,他一路行走,已有不少修士把目光从罗奚二人身上,转而落在谷梁玉临后背,如同针芒,深深刺痛这位大衍二皇子;面色虽无丝毫异常,心中怒火已然烧到了极点,眼角余光从周围看台扫过,尤其落在班鲁和蛮山岳身上。
方才火凤巢归位,正是这二人呼声最高,叫的最欢!
“班家班鲁,巨剑宗蛮山岳……”谷梁玉临走下山道,脚步越来越沉;身后左右两侧,各有一道身影紧随而至,正是张如圣和琅琊携风。
张如圣脸色低沉,一语不发;而琅琊携风面带邪笑,冷笑道:“谷梁兄,班家势大,和你大衍皇家更是千丝万缕,轻易动不得;至于那个蛮山岳,身上铠甲不错,据说还有一头避水犀,都是好东西。要对付他,我倒是可以从翟凤娇身上想想办法。”
“我离开皇城已久,只怕父皇多虑。”谷梁玉临眼底厉光一闪:“琅琊兄,此事就由你去办,半年之内,我希望能收到那个蛮山岳的死讯。另外,张如圣,你即刻返回净唐乾坤阁,与陆阁主共商大计,同样给你们半年时间,我要看到伏棺宗那具神尸!”
张如圣领命离去,琅琊携风陪谷梁玉临走下天凰峰,又目送他乘坐紫鸾腾空而起,这才收回目光,转头往天凰峰顶看了一眼,低低冷笑:“蛮山岳,可怜的大个子,你对翟凤娇有多痴情,我就有多少办法对付你,与我们作对,可从来没人能活的舒坦,你,该死了。”
此时,蛮山岳已然冲到罗天生身旁,把这背棺少年一手握住,高高扔过头顶,又伸手接住,反复几次,哈哈大笑:“小罗,真是好样的,你居然有火凤巢,这玩意儿厉害了!我活这么大,就听说过灵树观这一件神器,居然有一半在你手里。早把这东西拿出来,哪用得着什么秘境考核,奚青青早跟你洞房了!”
奚青青此时就在罗天生身侧,身高只到蛮大个子小腿弯,听他这“洞房”说法,颊面顿时羞红,却也知道他们是生平挚友,并不责怪,只是仰头看着被蛮山岳抛来抛去的罗天生,心中欢喜无尽,柔情无限。
“蛮子,把罗天生放下来。”班鲁火气来得快,去的慢,紫金同心木一事仍旧耿耿于怀,往这蛮大个子小腿狠狠踹了一脚,火冒三丈,道:“别以为罗天生拿出火凤巢就没你的事了,要是他和青青姑娘的事情还有变故,看我怎么揍死你!”
蛮山岳满脸愧疚,把罗天生放在地上,深深一躬到地:“小罗,你别生气,我……”
“我没生气。”罗天生整理铜棺,缠紧胸腹铁链,笑道:“只是蛮子,经历这次事情,你也该明白翟姑娘的心意。她与你并不合适,那位怒江龙人一族的小公主才是你的良人。”
蛮山岳连连摇头:“小罗,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我和翟师妹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以前我个子没这么高,她待我不错,只是我血脉逐渐显现,身量越长越大,她暂时接受不了。我真心实意待她,假以时日,她肯定会明白,世上有谁是真心待她好。等我本事足够,也去给她找一只火凤巢,我就不信她还会送给琅琊携风那个小白脸!”
罗天生见他心意坚定,也不知该如何劝他,有心说一说那姻缘红线,怎奈旁人无法看见,只怕说了他也不信;而班鲁气的直跺脚,怒而骂道:“你就死在你翟师妹身上算了,不见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
此时,杜无冬和谷梁映日都已走到近处,恰好听到几人对话;蛮山岳对班鲁有些惧怕,说话不敢大声,赔着笑道:“我们巨剑宗后山就有一条土黄河流,我可没有死心,小罗背后就有棺材,我见到多少次,也没有流泪,嘿嘿。”
班鲁恨不得杀了这个傻蛮子,气急而笑。杜无冬笑着摇头,而谷梁映日走到罗天生身边,对奚青青点头示意,低声道:“小罗,奚姑娘,你二人互有情意,我们乐见其成,只是观主真人言辞不明,此事恐怕还有变故。”
罗天生轻轻点头,并不多说;而奚青青转头往灵树大殿看了一眼,思索一下,轻声开口:“天生,等我回来,我去殿里看看。”
说完,这绝美少女深深凝望罗天生一眼,无限深情尽在一眼之中,而后转身往灵树大殿走去。
周围左右,无数修士或是沿山道离去,结束此次灵树观之行;也有年女修士依依不舍,在花棚话别,互订终身,约定迎娶之日;偶尔有修士从罗天生几人身旁走过,有意结识,却见这背棺少年目望灵树大殿,目光幽幽,不知在想些什么。
————————
灵树大殿深处,观主端坐在悬空梧桐叶上,青光笼罩全身,面容肃穆。
此时,包括十二位随行长老在内,就连负责主持灵树大阵的十四位长老都已到来,分坐两列,面容忧郁烦闷,显然是为奚青青的婚事所扰,始终难以打定主意。
“观主。”一位头戴花冠的中年美妇轻轻拱手,微笑道:“我们在此商讨,是否缺了一位?如今神器完整,奚师妹当年自罚之誓自然破除,现在也该从灵树峰底出来了。”
观主缓缓摇头:“凤巢归来,我已暗中传音,奚师妹并无回应。她的意思……”
说到此处,观主话音一顿,面露苦笑:“她还能有什么意思,不出来大闹一场就不错了。我现在担心,若是逆了青青心意,这孩子恐怕也如她娘亲一般,以后视本观为仇雠,还不如寻常路人。”
“难啊!”一名稳重老成的紫眸长老叹息一声,无奈道:“火凤巢事大,拒绝罗天生便是拒绝太岁六煞,难道要让他们再把凤巢抢回?若果真如此,我灵树观声名扫地,威严荡然无存。而那大衍皇朝谷梁雄心勃勃,大有整合天下修士之意,要我等俯拜皇权,与寻常百姓无异。此时若不与谷梁玉临交好,等待日后……哎!”
又有一名双眼燃烧烈火的魁梧长老沉声道:“那也未必,我看那罗天生与四皇子交好,以后大衍皇储之争,若是落在谷梁映日身上。我灵树观岂不是即于太岁六煞结了亲家,又和大衍皇朝有了关系?大皇子不理朝政,三皇子最爱军阵杀伐,皇位之争非二即四,我等何不赌上一把,遂了青青的心愿,总好过现在左右为难。”
多位长老意见不同,但立场坚定,所思所想都是顾虑天下大势,唯恐大衍皇朝法令一下,灵树观无法置身事外。
观主思虑良久,缓缓开口,道:“我有一计,或许可行。”
殿内诸多长老立刻噤声。
“如今青青年纪尚轻,只是心有所属,并非订立婚约,更未完婚。”观主轻声道:“就以十年为其,让青青观察罗天生为人如何,也算是给谷梁玉临一个机会。若是十年以后,青青心意不变,本观便促成两人亲事。”
魁梧长老眉头微微一皱,问一句道:“不谈两人心意如何,若是天下大势不容我等抉择,又该如何?”
观主沉默片刻,低声道:“十年以后,无需我等抉择,青青自然知道其中利害,何去何从,只看青青自己如何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