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树峰下,山脚山道前方,站着一袭水绿青衫,暮色在她身后,罗天生在她身前,相距五丈。
她在古神战场败给罗天生一剑,她亲自写信邀请罗天生参加英才盛会,她的容貌冠绝北陆洲,她的身份无人不知,她是灵树观主亲传弟子,是灵树观当代天下行走三大候选人之一,她是奚青青。
漫山遍野,山道内外,无数修士目不转睛;有人震惊于她的姿容,有人仰慕她的声名,有人渴望与她结为道侣,甚至有人去人迹罕至的凶险绝地,寻找天材地宝,只为搏她一笑。
然而,这名绝不平凡的少女,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轻轻走到背棺少年三尺身前,做了一个更不平凡的举动;她再行一步,与罗天生四目相对,相距只有两尺,甚至可以感受彼此呼吸。
这距离,已然超出友谊,过于亲昵;而这少女仍不停步,再往前走,距罗天生仅有一尺,发梢只到少年鼻尖,轻声道:“一年不见,你长高了,比我高半头。”
“你也是。”罗天生已能闻到这绝美少女的体香,清幽恬淡,自觉有些不妥,后退一步,轻轻拱手道:“青青姑娘,好久不见。”
奚青青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然而背棺少年目光清澈,面色如常,并没有她想要看到的东西;沉默一息,又轻声问道:“你是因为接到我的书信,所以才来灵树观?”
罗天生点头:“是。”
这少女双目明亮,目光柔和,声音更轻:“你,知道我的心意?”
“知道。”罗天生清清楚楚记得书信中的内容,认真道:“我就是为这个来的,信中内容一字不忘,你所求,也是我所想;去年古神战场历历在目,现在见你,恍如昨日,不但应邀前来,自己也想来看看。”
背棺少年不愿明说,意有所指,正是因为当日战胜奚青青,应她所请,赶赴灵树观见识天下英才,同时再与她切磋一场;只因附近有他人在场,照顾女孩儿声名,不说当日获胜。
然而落在奚青青耳中,这背棺少年的话语显然透露着两心相知之意,虽有准备,却不料想他竟然如此直白,颊面隐有浅羞,两耳粉红,声音再轻三分,玉齿轻咬薄唇:“师门长辈不会轻易应允,困难重重,你要有些准备才好。”
罗天生深以为然,思索片刻,道:“你身份特殊,地位高贵,我自然不会等闲视之。你放心,该如何做,我心中有数。”
在这背棺少年心中,奚青青代表灵树观年轻一辈,甚至足以代表灵树观,和自己切磋,必定不能轻易落败,免得弱了灵树观的面子,引得观中前辈高人不快。奚青青冰雪聪明,有意以‘困难重重’提醒,自己以‘不会等闲视之’作答,想来,她必然也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奚青青听他说心中有数,只以为这背棺少年为了与自己结为道侣,早已做好万全准备,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目光更是柔软,与这背棺少年一同走上山道,又转身轻轻挥手:“柳儿,你先回去,我和罗公子叙旧,晚些再回。”
身后远方,娇俏女童往罗天生脸上敲了几眼,嘻嘻一笑,转身蹦蹦跳跳离去。
两人沿山道而上,一路修士无数,尽是少年青年,大好儿郎。
奚青青心中瞩意罗天生,对旁人不看一眼,唯独走到四皇子和班鲁等人身旁,脚步稍停,微微点头示意;四皇子身份不比奚青青稍差,点头还礼,班鲁和蛮山岳等人各自拱手。
直到两人背影远去,蛮山岳远望两人,嘿嘿笑道:“小罗这家伙真好命,奚姑娘看上他了。”
“傻!”班鲁啐了一口,道:“罗天生那家伙,心里想的是怎么打败奚青青,还不至于让她丢面子。奚姑娘的心意,他半点儿都不知道!”
杜无冬微笑不语,四皇子缓缓摇头,低声道:“青青姑娘身份特殊,此事没有这么简单,与我大衍皇朝……”说到此处,四皇子目望正南,沉默一息时间,又道:“此处人多耳杂,回去再说。”
四人离开山道,返回住所。
灵树峰山道,奚青青不知走过多少遍,此时只觉得无比陌生,只因身旁多了一名背棺少年;每同行一步,便仿佛与他更加近亲近一分,心中既有羞涩又有甜蜜,脚步轻盈,身姿犹如细柳。
此时山道吸力早已消散,罗天生行走如常;直到九百九十丈高处,二百多名年轻修士站立山道两旁,有人怀中抱剑,有人赤手空拳,有人英俊潇洒,有人气息强横,紧紧盯着罗天生,目光各有冷意。
能登上山峰千丈,这两百余人在北陆一洲各有名声,都是各大宗门势力的杰出之人,身后各有背景;此时看到罗天生,早已认出,他就是那个从天而降,在六百六十六丈山腰止步的背棺少年。
奚青青和罗天生走过千丈山腰,一名青年身穿兽皮,光脚乱发,目光犹如凶兽,盯着罗天生背影,恶狠狠道:“离了长辈扶持,这个名叫罗天生的,不过是个二流货色,凭什么得到青青姑娘青睐?!”
“凶兽乌盘。”一名身材消瘦的绿袍青年嘴角一翘,勾起一抹阴冷弧度:“怎么,不服气?把你们天兽宗驯兽的本事拿出来,驯一驯那个小子;你要是不敢上,青青姑娘可不知道世上有你这么一号人物。”
人称“凶兽”的青年乌盘拳头猛的一握,筋骨爆鸣:“我来灵树观,就是为了追求奚青青,宁浅芷我都看不上眼;殷幽江,你看上了谁?如果也妄图染指青青姑娘,先跟我打一场!”
阴幽江冷冷一笑:“我在千丈止步,锋芒不露,明日灵树观主现身,自能一鸣惊人;现在和你动手,白白耗费真气,你为谁都是你这样的筋肉脑袋?”
说完,阴幽江往山道上方梧桐别院看了几眼,低哼一声,又道:“天下英才齐聚,藏龙卧虎,登上峰顶的未必就是最强。谁忍不住,谁就先试试罗天生的斤两,天才废物,立见分晓。”
乌盘拳头慢慢松开,双眼暗红,呼吸原本有些粗重,逐渐平息,收敛一身气势,转身往自已院落走去,重重撂下一句话:“我乌盘,非青青姑娘不娶,挡我者必死!”
阴幽江低低笑了几声,又往山上看去。
上方山道两旁,又有九人站立,左四右五,正是有资格居住梧桐别院的九大天才。最前方两人,一人身穿王袍,自身已有气象生成,正是龙图皇朝六皇子,怒江王归海连京。另一人身穿烈日金乌袍,约有二十三四岁年纪,面有英武贵气,腰间悬挂金乌佩,正是大夏皇朝的皇子打扮。
奚青青只当他们不存在,陪罗天生从九人身前走过,再走三十三丈,已到山顶梧桐灵树。
“九殿下。”大夏皇子身后,一名身穿赤炎甲的年轻将领轻轻躬身,眼底一道寒光闪过:“殿下不方便出手,属下代劳;陛下大计,绝不可被这罗天生破坏!”
大夏九皇子轻轻摆手,示意这位镇国大元帅的公子不必行礼,又转头看向山道对面归海连京,淡淡道:“归海兄,你王爵加身,龙图皇朝所图不小,奚仙子和宁仙子,看上了那位?”
“明元曦,你和本王称兄道弟,明知故问,有意思吗?”归海连京转身往梧桐别院走去,走出三步,身影微微一顿,又回过头来,眼中一缕精光闪烁,志在必得:“哪怕奚仙子成不了当代天下行走,单凭她的真实身份,同样是本王王妃的不二人选,你要与本王抢夺,大家各凭本事!”
大夏九皇子“明元曦”缓缓点头:“大衍皇朝只来了一位四皇子,正主儿还没出现,各大属国皇室子弟无人敢与你我竞争,究竟花落谁家,就要看咱们三家谁的手段更强。”
两人言谈之间,丝毫没有提及那位背棺少年;明元曦身后,镇国元帅公子“纳兰昊隆”转头看向山顶,只见暮色沉沉,梧桐灵树随山风轻摇,周围灵气如潮,并不见罗天生与奚青青身影。
归海连京身旁,铁衫青年秦开峡和金剑侠客金无畏对视一眼,齐齐仰头看向梧桐灵树,目光都有狠色。
五人不远处,另有四人站立;一名皂袍青年手握青铜酒壶,腰间斜插一根四尺铁尺,只是喝酒取乐,自饮自娱;另一人手持书卷,身穿月白长衫,头戴纶巾,脚踏一双书生靴,面有温和笑意,看着书卷文字,口中念念有词。
还有一人头戴斗笠,以黑巾遮面,穿一件紫霄雷纹袍,双眼隐有雷光;最后一人相貌奇特,看不出英俊丑陋,皮肤犹如珠宝琉璃,流光溢彩,一身宝光闪烁,瞳孔深处隐有五色彩光,时隐时现。
其中三人对归海连京和明元曦的交谈并无兴趣,对奚青青似乎也没有多少觊觎之意,唯有这位面如琉璃的年轻修士默默观望山顶片刻,又转身往梧桐院落慢慢走去,脚下彩光忽明忽暗,心境似乎并不平和。
此时此刻,罗天生和奚青青并肩而行,已走到梧桐树下;奚青青止住身形,转头看着这位背棺少年的眼睛,睫毛轻轻眨动,绝美面容泛起一抹浅浅红霞:“我记事以来,从无败绩;自从古神战场一别,我时而想起败给你的那一剑,想你的三百三十万剑。开始时,一月只想一次,直到最近一月,日夜不忘。”
“我也想过你的剑,从来没有忘记。”罗天生看着身前这位比自己低了一个境界的绝美少女,想了想,轻轻摇头:“你对剑道的领悟很深,剑意很强,只是如今境界比我稍低,要和你交手,压制境界最为公平。但我佛煞伯伯说过,他和人有过约定,我可以输给任何人,唯独不能输给同境界女子,所以,这次切磋你仍然赢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