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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蒙荫早市

    周轻世听完这位曲长劳禀报,目光遥望蒙荫县,约有三息,又把目光收回,淡淡道:“本宗创立至今,传承两千余年,和本宗作对的大小势力不计其数,都被历代先辈一一抹杀。此次玄阴丹失窃,对我宗干系甚大,你们以为,本宗该如何处理?”

    九名长老无人敢言,都把目光看向周轻世身旁的真传弟子游白戈;游白戈沉思片刻,躬身低声道:“师父,大衍皇帝曾颁布‘告修士书’,严令天下修士不得对平民百姓出手;徒儿认为,如今灵树观英才会在即,玄阴丹一事,或许是过路修士所为,倒不必迁怒蒙荫百姓。”

    周轻世转头看了这位悉心栽培的弟子一眼,神色并无变化,声音平淡如常:“游白戈,你资质过人,遇事冷静,为师一向寄予厚望,有意把宗门传承交付于你。等你成为本宗之主,是不是要向大衍皇帝俯首称臣?提到那位皇帝陛下,也要对天拱一拱手?”

    游白戈额头瞬间冒出汗水,双膝跪地,连磕三个响头:“徒儿知罪。”

    “我修道之人,何惧皇权;玄阴一宗,何惧大衍!”周轻世眉眼一冷:“玄阴丹一事,本宗会亲自解决,让天下修士重新记起我玄阴宗之名!”

    殿中长老齐齐跪地:“宗主英明!”

    周轻世再看蒙荫县一眼,慢慢闭上眼睛:“再赐蒙荫百姓一夜安睡,明天一早,你们九个陪本宗走一趟;白戈,你在宗门等待灵树观取丹弟子,言明此事,带他们前往蒙荫,如果找不到玄阴丹,为师会以蒙荫一县生灵,炼制‘阴魂玄魄丹’,比玄阴丹只强不弱。”

    游白戈以额触地:“徒儿谨记。”

    周轻世再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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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渐黑。

    罗刹岭中百盏灯火迎风摇晃,麻脸老妇由远及近,一路缓行而来,直走到太岁六煞居住的竹院门外。

    院落上空,罗天生在古神战场醉酒捕捉的蛟龙‘小金’飞腾盘旋,身长已有四丈出头;远远看到老妇身影,口中猛地发出一道龙吟,蹿到了院中六人身旁,口中又连连吟叫几声。

    六煞身在院中,早已察觉丑妇归来;冰煞对那背棺少年最是关切,身形一虚,再次凝实已经出现在竹院门口,其余五煞随后而至。

    麻脸丑妇上前禀告,把罗天生前往灵树观路途中的所有经历详述一遍,尤其详尽讲述玄阴丹一事,而后低头静默站立。

    “九境周轻世,小天生应付不了。”火煞大手一挥:“你们五个商量,谁去?”

    冰煞动身就要飞起,佛煞手指一动,压住冰煞身躯,笑眯眯道:“冰娘,周轻世好打发;小天生从千流府主那里得到六块阵石,至今无法使用,我得帮一帮他,所以这趟必须我去。”

    其余四煞各自冷哼。

    “你们哼也没用。”佛煞脸上笑容更多:“周轻世的为人,咱们都清楚的很,小天生做了这件事情,蒙荫百姓怕要遭殃;我的阵法能攻擅守,处理此事最为妥当,你们就不要争了。”

    四煞虽有不甘,但也知道佛煞所言不假,只好作罢。

    “给小天生炼化六块阵石,我也要做些准备。”佛煞摆摆手,笑道:“麻婆,你出去吆喝吆喝,咱们罗刹岭的人都活动活动,来我这里拿点儿东西。”

    麻脸丑妇领命而去。

    冰煞瞥了佛煞一眼,冷冰冰道:“这次是你,下次小天生再有事情,谁都不要和我争。”

    佛煞笑而不语,另外三煞都不理她;冰煞猛的一甩纱袖,转身回了竹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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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万五千里外,西南郊外。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行走,所去方向正是玄阴宗;一人是个女子,身材纤细,穿淡紫轻纱,头上盘着仙女发髻,插着一支翠绿玉簪,左手捏一枝水色芷草,容貌极美,不施粉黛,面上覆盖着一层淡淡冷意。

    另一人身高九尺,身量宽厚魁大,满头白发,身上穿一件大青色长袍,两手背在身后,大步行走如风。

    两人趁夜赶路,行走约有两千里,女子脚步微微一顿,轻声道:“青梧长老,玄阴宗收集纯阴精血为我炼制玄阴丹,观中其他长老都不知道吧?”

    “浅芷师侄放心,就算知道也无妨,此事是玄阴宗所为,与你没有半分关系。”青梧长老摇头笑道:“不过,玄阴宗想用区区一颗玄阴丹做聘礼,就想得你青睐,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好了。”

    这名女子,正是当代灵树观天下行走三大候选人之一,宁浅芷。

    “游白戈资质平平,想和我成为道侣,差的太远。”宁浅芷抬脚再走,眼中流露出些许寒意:“毕竟是可利用之人,等我成为真正的天下行走,找到惊才绝艳的年轻同辈做道侣,他自然会死了这份心思。”

    青梧长老深以为然,双手在身后轻轻一握,两人脚下同时生起青光,往玄阴宗缓缓飞去,微笑道:“浅芷师侄,你境界尚低,脚程不足;我们也不必太快,天亮赶到玄阴宗即可。”

    宁浅芷轻轻点头,不再说话。

    ————————

    八月十四,天色将明。

    蒙荫县客栈上房,罗天生一夜好睡,翻身下了床榻,一番洗漱之后,只觉得精神抖擞,比往日更加清爽。

    “这几天动用浮世宝珠之力,神识消耗过度,也算一番磨练。”罗天生自察片刻,暗暗点头。

    自身虽是五境,但如今神识之强已经远超同辈,浮世宝珠功不可没;去年在太岁山庄,还有些羡慕韩涧得到的锤炼神识之法,现在看来,浮世宝珠对神识大有裨益,更胜过刻意苦修。

    “距离灵树观英才会只剩最后一天,足足一万五千里路程,八月十五我肯定赶不上了。”罗天生对镜自照,看着铜镜之中的少年面孔,一脸苦相:“五位叔伯和冰姨对英才会都挺重视,甚至专门准备礼物,要是知道我耽搁了日子,不知道会不会气的揍我。”

    铜镜之中,少年脸孔慢慢转苦为笑:“不过还好,一夜无事,玄阴宗应该没有迁怒蒙荫百姓,吃了早饭立刻赶路,最多耽搁两天,不要紧。”

    走出客房,沿木梯走到客栈柜台,罗天生脚步一停,突然记起一件事情。

    当初前来住店,只交了三日费用,如今已经在客栈居住了八天,还差五天的房钱。

    “必然是店家知道我修士身份,不敢讨要费用。”罗天生心中轻叹,走到柜台前方,取出一块碎银放在台面,微笑道:“掌柜的,不用找了。”

    掌柜又惊又喜,连连道谢,又小心翼翼往客栈门外看了几眼,压低声音,好心提醒道:“小仙长,您出门多当心,厨房早起采办食材,发现外面多了好些生面孔,奇形怪状形形色色,好像都是和您一样的仙长,凶神恶煞似的,很吓人。”

    “哦?”罗天生心头微微一动,沉思片刻,并不多说,转头走出客栈。

    客栈门外,正是蒙荫早市。

    整条街道喧喧闹闹,到处都是叫卖声,并不是油条包子商贩,全都是些古怪摊位。

    有手持屠刀的独臂屠夫,面孔黝黑粗犷,胸前系着一块粗布油襟,身前案板上放着一块酷似生肉的花纹石头;有贩卖杂物的挑担货郎,相貌本该英俊,脸上却有十几道狰狞伤疤,肩上的扁担隐有微光,显然不是凡物。

    也有摆摊兜售木柴的樵夫,瘦的有些过分,似乎被人砍去了半边身子,铺在木柴下方的毯子有些古怪,密密麻麻刻画了无数扭曲图纹,上面木柴摆放的颇有章法,彼此宛如一体。

    又有表演杂耍的艺人,只有上半截身子,下半截用两条铁棍撑起,在一条绳索上行走,如履平地;而这条绳索更是特殊,上面挽起了许多拳头大小的疙瘩,总共十二个,彼此间距各不相同。

    林林总总几百人,沿着街道两侧摆摊,有老有少,距离客栈或近或远,都对着客栈门口的背棺少年恭敬拱手。

    只在一夜之间,罗刹岭居民齐至!

    罗天生看着这群怪人,先是一愣,而后心头微热,只觉得无比亲切,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看到客栈对面摆摊算命的干瘦老者,忍不住走上前去,弯腰笑道:“哑公公,要是真有过来算命的,你怎么跟人说啊?”

    聋哑老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但偏偏“听”懂了罗天生的问题,连忙站起来鞠躬,喉咙里“啊啊”几声,又指指面前的一筒玉石竹签,再抬手指指天上,口中又“啊啊”叫了几声。

    罗天生久居罗刹岭,对着聋哑老仆的意思心知肚明,点点头不再多说。

    街道远处拐角,麻脸丑妇走了两步,仿佛一只阴影鬼魅,停在罗天生身前五尺,做个笑容,脸上的麻子挤的层层叠叠,更加丑陋,对这背棺少年微微躬身,沙哑笑道:“天生少爷,去灵树观的事情,不急,先料理玄阴宗,他们很快就到;少爷不用担心,我们只是打前站,佛煞老爷给您准备了些东西,随后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