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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阴盛阳衰

    罗天生进入密林三里。

    面前两丈之外,刚刚被藤条卷落的飞禽尚未死去,铁嘴微张,气息微弱,双眼没有全部闭合,留着一条细缝,露出的眼神暗淡无光;密刺藤条仍然留在飞禽腹中,一道道红色血线沿着藤条往旁边的一丛野草灌注,草丛边缘又有一枝嫩芽,油绿喜人,生长的很是茂盛。

    “肉食草类,不是什么奇物。”罗天生摇摇头,不再观看,转头继续往密林深处走去。

    只在转身瞬间,那只即将死去的飞禽腹部轻轻一颤,一颗染血鸟蛋滚落出来,半透明,其中隐隐能看到尚未出壳的雏鸟形状。

    “嗯?”罗天生脚步一顿,回头再看。

    只见那一丛野草轻轻摇晃,藤条血色丝线反而往飞禽体内灌注;血色消失,又变成淡淡绿色,似乎是这丛野草的自身生机。

    约有盏茶时分,藤条收回,慢慢从飞禽腹部抽出;而飞禽挣扎几下,趴在鸟蛋上,紧紧闭上眼睛,而后一动不动。

    罗天生沉默片刻,取出一枚疗伤丹药,走到飞禽身边给它服下,又走到草丛旁边,从葫芦里倒出清水浇灌。

    草丛摇动,藤条摇动,边缘的嫩芽一样微微摇动;飞禽抬头看了罗天生一眼,低低鸣叫几声,腹部的伤势已经愈合,只是无法立刻飞行,站起来走了几步,又返回鸟蛋趴下,两只羽翼摊开,神态放松。

    “如果老杜看见,他会很感动。”背棺少年心生感慨,想起了去年在古神战场结识的那位朋友,不见寒冬杜无冬;当年冰天雪地慈母以命救子,眼前密林中飞禽护雏,藤条育草,与人无异。

    转身再走,罗天生不再抱着捕捉飞禽的想法,只是观看周围一草一木,仿佛看到一对对相依为命的人间亲属;偶尔有飞禽落在林间,距离罗天生不到两丈,似乎没有察觉这背棺少年的存在,在树枝停留几息,又展翅往天空飞去。

    再走两个时辰,天色渐黑,罗天生走出密林,四处寻找可以食用的植物草籽,又挖了些地下根茎,放在口中嚼着,津津有味。

    “味道不错,只是不太顶饿。”罗天生吃光草籽根茎,又喝些清水,靠着一颗大树躺下,准备在此过夜。

    夜半时分,凉风阵阵吹过,密林枝叶哗哗作响;罗天生睡的不沉,悠悠醒转,葫芦倒出清水洗漱,又收起地上兽皮毡布,借着天上星辰微光继续赶路。

    过了夜,已是八月初四,距离灵树观只剩一万八千里路程,时间很是宽裕;罗天生心情放松,步履轻快,约有两个时辰,从山林间走上官道,再走盏茶时光,路遇一块界碑,上面刻着三个大字:蒙荫县。

    “终于有地方吃饭了。”罗天生揉揉肚子,脚程加快,沿着官道一路疾行。

    赶到蒙荫县城,刚好天明。

    县城不大,纵横五六条街道,街上早市炊烟缈缈,有热气腾腾的馒头包子,也有焦黄酥嫩刚出炉的新鲜油条,还有香气浓郁扑鼻的大碗馄饨,都是沿街出摊,各挂招牌。

    行走至今,背棺少年腰间葫芦里早就兑换了不少金银铜钱,对沿途城镇的物价也有了解,径直走到一处馄饨摊位前方,取出一小块碎银子递到老板身前,看他约有四十岁左右,叫了一声“大叔”,笑道:“你今天摊位上的所有馄饨,我包圆了,这块银子够不够?”

    摊位老板楞了一下,看到少年背后铜棺,立刻知道他的修士身份,连声道:“够,够,小仙长,您请坐。”

    罗天生不怕水烫,连吃带喝,三息吃空一碗;老板自己出摊,手艺娴熟,只是稍微有些紧张,洒了些清水落在地上,但出锅速度并不慢,把连夜准备的面皮和馅料全部清空。

    两炷香时间过去,罗天生全部吃完。老板收摊返家,大着胆子往罗天生瞧了一眼,只见这位背棺小仙长腹部不鼓,似乎还未吃饱,又往旁边的油条摊位走去。

    “真厉害。”馄饨老板感叹一声,推着独轮木车往家中走去。

    足足一个时辰,蒙荫县城有五个摊位被这背棺少年吃空,摊位老板各个欢颜;只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手脚不太麻利,捏包子的时候手掌颤抖,掉在地上沾染了不少尘土,哆哆嗦嗦的捡起来,给罗天生赔个不是,垂泪道:“要是我孙女还在哟,帮我做包子,仙长就是吃的再快,我们也赶的上。”

    罗天生知道这位老婆婆有伤心事,并不多问,多给了她一块碎银子,轻声道:“婆婆,你做的包子很好吃,以后生意一定兴隆。”

    老婆婆感恩戴德,连连道谢,擦了眼角浊泪,继续捏包子。

    擦泪不洗手,不太卫生,但罗天生也不在意,吃完最后一笼包子,往周围街道看了几眼,暗暗皱眉。

    此刻已经日上三杆,旭日光芒温和,但这蒙荫县城的阳刚之气过于浓烈,犹如正午时分。然而依照此处地气,是中正平和的生息之地,应该阴阳平衡,人人康健长寿才对,这便有些不太正常。

    “婆婆,蒙荫县的男丁很旺,女子有些偏少。”罗天生思索一下,又道:“也没有少很多,人之中,有六名男子,只有四个女子,我说的对不对?”

    老婆婆一脸迷茫,听的似懂非懂,琢磨了好长时间才道:“小仙长,这个要问我们县官,县里的人口都在他那儿的册子上记着哩。”

    罗天生摇头笑笑,不再和这位老婆婆多言,起身离开。

    走出蒙荫县城,罗天生继续赶往灵树观,途径“槐荫”“柳荫”“松荫”三县,都是“灵木府”治下的县城;然而,除了灵木府城,其余各县都和蒙荫县相差仿佛,阳盛阴衰,和县城地势地气并不相符。

    沿途观望,各县百姓似乎都有些不太对劲,绝大多数人形色如常,然而仍有一些百姓就如同卖包子的老婆婆一般,偶尔伤心落泪;也有一些百姓面带惶恐,紧紧护着身边孩子,片刻不敢稍离。

    “人心惶惶,这是为何?”罗天生一边思索一边继续赶路,直到“桐荫”县城,在城外十里取出浮世宝珠查看。

    百里风光事无巨细,尽收眼底。

    一眼看去,桐荫县城方圆约有二十里,并没有阳盛阴衰,阴阳相对平衡;然而县西有小山连绵,县北有河流斜向东南,地势偏阴,本该是阴盛阳衰才对。城中百姓各自忙碌,街道摊贩也有不少,也有一处北往商盟分部,唯独许多民宅之内,或是有妇人失魂落魄,或是有农夫满脸哀恸,并没有下地干活。

    “一座县城如此,不算大事,几座县城都是如此,那就是真有古怪!”罗天生不进桐荫城,回头疾行,一路返回蒙荫县城,直奔蒙荫县衙。

    ————————

    大衍皇朝县衙制式相同,比府衙略小一些,两名衙尉镇守蒙荫县衙正门,十名衙尉在县衙大堂排班。

    知县年约五十,头发微有斑白,看着桌案上的四十多份卷宗,坐立难安,满脸愁容转头看向堂中执笔师爷,唉声叹气道:“老蔡,最近半月,我县失踪人口已有四十多人,都是妇人女子,也有白发老妪;这只是报了案的,说不定还有隐案没有上呈,半点线索都没有,都是些无头案。今年是陛下登基四十年,年终有官员大考,县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本官还考什么考,摘了官帽也不一定保得住脑袋,日子没法过了!”

    蔡师爷有六十出头,精神还算不错,左手握着蒙荫县人口卷宗,右手掐着手指推算,眉头深深皱起:“知县大人,我倒是发现了一些东西,不知道算不算线索。那些失踪的人口,都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四柱全阴,极阴之命啊。”

    “这哪算线索。”知县一筹莫展:“管他阳年阴年,都是我县里的大活人,好端端的凭空消失,生不见人死不见鬼,无影无踪。谁能破了这桩案子,我恨不得给他立个长生牌位。”

    蔡师爷刚要说话,眼前突然一花。

    一道背棺少年身影在县衙大堂逐渐清晰,带进了一股烈风,把蔡师爷手中的人口卷宗吹的簌簌作响。

    “这位小仙长。”知县从桌案后方起身,满脸震惊,走到罗天生身前,拱手道:“您大驾光临我蒙荫县衙,有何贵干?皇帝陛下曾经颁布‘告修士书’,您……”

    罗天生手掌一翻,把紫菁令拿了出来:“知县大人,我不是恶修,你认不认识这个?”

    知县一脸疑惑,接过紫菁令,低头查看正反两面,脸上表情一僵,双腿发颤,几乎要跪倒在地,声音已然打起了哆嗦:“这是四,四皇子殿下的信物,您是皇城来的使者!”

    “认识就好。”罗天生收回令牌,并不解释自己的身份,问道:“附近几座县城阳盛阴衰,实属异常,你都知道什么,都跟我说说。”

    知县战战兢兢,把人口失踪一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又特意提到四柱全阴,哭诉道:“使者大人,我为官多年,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的事情,四皇子殿下责怪,我无话可说,甘愿领责。”

    罗天生思索片刻,从蔡师爷手中把人口卷宗取来,认真翻看一遍,又比对失踪人口的案件详情,目光慢慢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