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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风云阻飞舟

    太湖府北往商盟分部,共有飞舟四艘,两快两慢,都有十丈长短,宽约两丈,细长如梭,表面刻画无数风云阵纹,舱内又有洪炉一座,有商盟专人燃烧精石,以供船只飞行。

    罗天生缴纳精石,和年轻修士登上一艘快舟,舟内共有舱房十间,都不甚大,六间住人,四间摆放精石杂物,还有一些无法放入储物口袋的活物,都是极为贵重的珍稀兽类,也不知是何人托运。

    两人登舟不久,又有三名商盟驿使登舟,各住一间舱房;五名舟夫按五行方位,往洪炉里装填铁精石燃烧,飞舟表面阵纹闪烁发光,缓缓升空,升到十余丈再填铜精石,直到百丈高空又换成银精石,离地约有千丈,而后转动洪炉表面的几个机括,调整舟身方向,直飞西南。

    十名舟夫昼夜轮换,飞舟日行五千里。

    一连飞行三日,离太湖府已有一万五千里之遥,期间三名商盟驿使并不出房,饮水吃食都是自备;唯独罗天生和那位年轻修士偶尔走出舱房,到甲板观望云海,时常碰面。

    三日之内,罗天生运气修炼不曾稍停,已然摸到五境门槛,只是差了一些火候,筋络真气不能自生,踏不进真正的五境。

    年轻修士知他豪客身份,也知他在太湖府做的善举,终于在第四日时,主动走到罗天生身旁,拱手道:“罗小哥,在下身为五境剑修,这几日察觉你气息忽强忽弱,似乎试图突破五境,有一言相劝;破境之事,犹如引流成河,积聚涓涓细流,终成汪洋大泽,不可一蹴而就。你修武夫之道,破境更难,若是急于一时,反而过犹不及。”

    罗天生深知己身状况,并非急于一时,微笑拱手,道:“多谢兄台提醒,请问兄台怎么称呼。”

    两人互通姓名,再叙行程。

    原来这人名叫“陈奉京”,祖籍正是罗天生此行终点,千流府。自幼在太湖府三千里外的“沧澜剑宗”学艺,因家中出了变故,这才返乡查看。据他自述,离家已有十九年,如今五境巅峰,只差一步就能进入“开剑”六境,在沧澜剑宗也是内门杰出弟子之一。

    “我离家之时只有六岁,师父游走天下,看中了我的资质,带回山上潜修,临行时,只带了爹娘画像。”陈奉京和罗天生在甲板席地而坐,取出随身携带的肉干蔬果,又拿出两坛好酒,感叹道:“十九年来,一年通信一次,自我离家,爹娘又为我生了一位妹妹,可惜并无修道资质,不能随我进入宗门。”

    罗天生小饮两杯,不再多喝,见他面有深忧,并不询问,从腰间葫芦取出一坛御赐四十年窖,道:“这是我朋友送的酒,你尝尝。”

    御酒入喉,陈奉京说了一声“好酒”,而后自斟自饮,酒意渐浓,眼角渐渐湿润,抬手擦去泪意,自嘲道:“可惜我空有一身本事,如今父母双亡,未见过面的妹妹和妹婿都已死去,返乡无依无靠,等给他们报了仇,再回山门修行,从此不问世事。罗小哥,你不要笑话,我一腔心事无人可诉,你算是我离山之后结识的唯一一位朋友。”

    说完,陈奉京眼角又湿,再擦再湿,显然悲痛难忍,是个性情中人。

    罗天生沉默片刻,轻声问道:“仇人是谁?”

    “不是人,是妖兽,魔猿。”陈奉京拭去泪水,摇摇头道:“魔猿谷距离我老家有八百余里,谷内有魔猿无数,平时并不出谷。我幼年之时,也曾听闻乡老讲述,说那些魔猿灵性极强,造化通天。现在想想,只不过是些走上修炼道路的野猴子,不知为何从出谷行凶,最近十余年,陆陆续续害了周围大小村镇不知多少人。”

    罗天生安慰道:“逝者已去,节哀顺变,你虽是五境,但不知魔猿底细,数量境界都是不明,此去还需小心。”

    陈奉京点点头,又饮烈酒,反手拍了拍背后本命剑,显然早有决断:“我一只一只慢慢杀,就如同修炼一般,细水长流,终有一日能杀光它们;要是有厉害魔猿,我也有保命逃生的法子,回头修炼,境界高些了再来,与它不死不休。”

    “祝你大仇得报,杀尽魔猿。”罗天生举杯,再喝一口烈酒,脸上泛起了一丝淡红,仍记得去年古神战场醉酒之事,不敢再喝,放下手中酒杯,想了想道:“陈兄,你我萍水相逢,跟我说这么多,以友人待之,我也认你这个朋友。”

    说完,罗天生起身,取出欺风剑,走到旁边一丈,道:“陈兄,我虽是武夫,也学过一些剑法,劳烦你指点一二,借此消愁。”

    陈奉京抬眼看去,只见这位刚刚结识的少年修士握剑轻浮,似乎对剑道一窍不通,轻轻笑了一声,开口道:“罗小兄,剑不是这样拿的,你……”

    话未说完,陈奉京瞳孔一缩,剩下的半句话再也说不出来。

    此刻正值傍晚,身在千丈高空,飞舟浮于云海之上,有夕阳映照,云海升霞,迎面风声呼啸。

    背棺少年随手一剑,轻飘飘似乎并未出力,然而整艘飞舟猛地一顿,前方空气似乎陡然凝固,平添了无尽阻力;周围百丈之内,云海翻腾如潮,连续十三道涟漪层层扩散而出,把云层撕裂了一道狰狞豁口,往前延伸两百余丈,势犹不止。

    船舱之内,一名舟夫慌忙跑了出来,看到罗天生练剑,满脸惊讶,又迅速回过神来,满脸恭敬道:“罗豪客,您剑引风云,震荡飞舟。若要练剑,只需缴纳十枚金精石,飞舟可暂时降落,否则飞舟精石消耗加剧,恐怕飞不到千流府。”

    “不用降落,我只练一招。”罗天生收了欺风剑,示意舟夫返回船舱,而后走回陈奉京身边坐下,拱手道:“陈兄,我这一剑如何?”

    陈奉京深吸一口气,起身鞠了一躬,郑重道:“罗小兄,你有意指点,只是我天资鲁钝,看不出这一剑的奥妙。师父教导我时,曾说过‘剑意’二字。罗小兄自成剑意,剑道修为远在我之上,虽是四境,但我五境绝不能敌。”

    “陈兄谦虚。”罗天生拉着陈奉京坐下,伸手指着远处云海,道:“我这几日真气忽强忽弱,正是观云海而有所领悟。飞舟不行,云海不变,飞舟破空,风起云涌,和我们修炼也是一样的道理。不出剑,真气不动,一剑出,真气暴涌,犹如韬光养晦,一朝大放光明,十年磨剑,出鞘锋芒毕露,剑修如此,武夫也是如此。”

    陈奉京眉头紧皱,似乎微有所得,但仍然不能深会,有心拔剑演练,又怕在这背棺少年面前献丑,拱拱手道:“罗小兄所言,陈某谨记于心,多谢指点。”

    罗天生拱手还礼,不再多说。

    舟行一月有余,千丈高空变化不大,仍是云层聚厚,层层叠叠;地面人间已是五月中旬,山间野花芬芳,树木全绿,偶有山峰直插云霄,破出云层,峰顶积雪皑皑,一片银装。

    陈奉京走上船头,观望远处,等罗天生出来,上前辞别,道:“罗小兄,有缘一路同行,缘尽而散。这里距离魔猿谷已经不远,飞舟降落之后我就要走了。”

    罗天生刚要答话,一名舟夫从船舱走出,拱手恭敬道:“罗豪客,陈客官,按照出发前的定计,商盟飞舟偏移线路,南飞四千两百余里,在魔猿谷附近降落。”

    陈奉京面色一肃,紧了紧背后本命剑;罗天生也有感慨之意,目送舟夫返回船舱,道:“陈兄,等飞舟落地,我送你一程。”

    飞舟变向往南飞行,足有十个时辰,从傍晚又到晌午。

    舟夫熄灭洪炉精石火焰,飞舟表面阵纹暗淡,缓缓落在地面,周围绿树掩映,矗立着一座座险峻山峰,高的千丈不止,挨的也有上百丈;远处又有两座高山相对,形成山谷形状,正是“魔猿谷”所在,距离飞舟约有五十里,隐有雾气笼罩,弥漫升腾。

    陈奉京跳下飞舟,拱手辞行,然而罗天生站在舟上,往山谷方向看了一眼,而后转头喊一声道:“舟工,我就在这里降落,你们不用等了。”说完纵身跳到陈奉京身旁,笑道:“看来,咱们缘分没散,还要再同行一段。”

    “这……”陈奉京满脸感动,以为这身背铜棺小兄弟不舍情谊,再拱手道:“罗小兄,江湖路远,咱们以后有缘还能再见,不必为我耽搁行程。”

    罗天生并不答话,等待舟工走上甲板,确定罗豪客不再乘舟,辞别之后烧起精石,催动飞舟浮空而去。

    “罗小兄的心意,陈某铭感五内。”陈奉京再三拱手,感慨万千:“能遇上罗小兄这样的朋友,是陈某的荣幸。”

    罗天生摇摇头,伸手指着远处魔猿谷,目光微微一眯,低声道:“陈兄,魔猿谷中有人布了迷阵,你父母亲人被害的事情,只怕没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