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渑谷客栈,早有小二迎上前来,脸上陪笑:“仙长,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罗天生要了两间客房,道:“小二哥,我身上没有铜钱银锭,只有精石,这个有些麻烦。”
小二似乎司空见惯,连声道:“不打紧,两间上房,一枚铁精石可住五十日,我们小店有处兑换,不劳仙长烦心。”
罗天生行走江湖时间不长,也知道修士所用之物比那些金锭银锭贵重许多,依这小二的说法,一枚铁精石可在一间上房居住一百天,折合百两银子,果然值钱。
“吃食之物都从这枚铁精石里面扣吧。”罗天生取了精石交给小二,交代一声,又和卢氏母女前去看房。
上房在客栈三楼,共有十间,其中四间已有客人。店家安排了相邻两间,小二又赠送蔬果清茶,热水毛巾,也有沐浴香汤,胭脂花瓣。
母女二人从未受过如此礼遇,不知该怎么感谢罗天生;罗天生并不旧待,看过客房,检查了房中一应事物,确定无毒无害,而后说道:“卢大婶,小草,你们赶路辛苦,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
说完离开客栈。
渑谷镇比齐云镇大了三倍有余,客商来往,镇民热闹,好一派富饶气象;罗天生本想以浮世宝珠遍观全城,只是这宝珠无法观看人心,此次游城格外存了三分仔细,希望能帮卢氏找个浆洗缝补的活计,如果能遇上良善之辈,再给她找个投心合意的丈夫,一起抚养茅小草,那是再好不过。
只是看她离家之时,犹然不忘带上小草父亲的灵位,显然夫妻情深,怕是没有再婚之意。
罗天生边走边看,每逢一处布坊衣纺必然进入询问,虽然也有招工之所,但每日只有三枚铜板的报酬,只能勉强度日;卢氏和茅小草两张嘴,小草又是长身体的时候,吃食不能太差,三枚铜板实在太少了些。
再走片刻,前方突然一阵喧闹。一队官府差役,总共四人,前方是个青年捕头,腰间挎着一柄衙刀,行色匆匆而行。
路上百姓见状赶紧往两侧躲开,罗天生也让到路旁,青年捕头往他身后通观看了一眼,脸上微有讶色,但并未多说,只是微微点头示意,而后带着三名捕快从罗天生身旁急忙掠过。
“走的这么急,怕是有案子。”罗天生思索一下,随后继续前行,不再寻找布衣坊,目光更多落在了许多杂货商铺,兜售胭脂水粉之类。
直到天色转黑,仍然没能给卢氏母女找到一处合适的落脚点,而街上行人日渐稀少,摊贩货郎陆续返家,镇子上渐显萧索。
“算了,明天再找。”罗天生摇摇头,转身准备返回渑谷客栈。
只在转身之间,一名行人打马,哒哒疾驰而过;罗天生只看一眼,瞬间一怔。
这骑马之人的装扮有些眼熟。
不久之前,曾经有个“北往商盟”的信使,名叫戴逸成,把灵树观奚青青的信件送到了罗刹岭;刚才路过那人,看起衣着,似乎也是北往商盟的人。
罗天生回头再看,只见那人在远处街尾的一栋店铺门外停住,店内立刻有人出来,把那人的骏马牵去后院;而那人进入店铺许久,再没出来。
“这座渑谷镇,有北往商盟的分部?”罗天生思索一下,走到街尾,抬头往店铺看了一眼。
上下两层,古朴大气,门上正挂了一块牌匾:渑谷北往。
“那个戴逸成给了我一枚‘豪客令’,或许可以请他们帮忙,把卢大婶和小草找个地方安置。”罗天生想了想,从腰间葫芦取出豪客令,抬脚走进店铺。
店铺之内,并没有看到刚才骑马而过的信使,只有一个小伙计和一名五十来岁年纪的掌柜;店内也无座椅,只有一个柜台,后面陈列着许多木架铁架,也有鸟笼信鸽,还有极擅飞行的鹰隼,旁边两间侧室,都遮了半片布帘,帘上也印着“北往”二字。
“客官来了。”小伙计肩上站着一只信鸽,连忙伸手取下,放进笼子里,而后迎到罗天生身前,打了一躬:“客观,您是送信还是托运,又或是典当物件,出售货物?小店虽然不大,商盟业务都有。”
罗天生把豪客令递给他,道:“小哥,你看看这个。”
小伙计接了豪客令,只看一眼,对罗天生更敬三分,再躬身道:“贵客稍等。”说完急急忙忙跑到掌柜身边,把豪客令给他。
掌柜看看豪客令,连忙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把令牌还给罗天生,请进侧室落座,又叫小伙计上茶,自己拱手道:“贵客,您身份特殊,老朽无权接待;请您稍候片刻,老朽去找本店管事,您有何要求,可与管事细谈。”
罗天生点头:“好。”
掌柜再拱手,转身走出侧室。不过半盏茶时分,一名青年掀脸进来,和罗天生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愣。
这位管事,居然就是去罗刹岭送信的那位戴逸成!
罗天生楞过之后,瞬间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戴逸成身为六境剑修,能随手送出豪客令,在北往商盟的地位自然不会太低,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是渑谷镇北往商盟的管事,比那个老掌柜更有实权。
“巧,真巧。”戴逸成拱了拱手,坐在罗天生对面,满脸喜色:“罗公子,你是要去灵树观参加英才会了吧?果然从我这里经过。我们北往商盟大小事务各分区域,渑谷镇这里就是通往罗刹岭的最后一站,你前些日子写的回执和书信,现在已经送到了灵树观,尽管放心。”
罗天生听他说的仔细,明白他是有意解释,点点头,又道:“戴兄,我这趟过来也是巧合,有一件事情劳烦;戴兄猜的不错,我的确是去参加英才会,路遇一对孤女寡母,想给她们谋个生计。”
戴逸成年纪不算大,却已是个老江湖,先拍着胸脯,哈哈笑着说了一句:“这是小事,简单的很,包在我身上便是。”说完又微微正色,压低声音道:“罗公子,这对母女身世如何,不妨明说,我好有个思量。”
罗天生也不瞒他,把母女遭遇说了一遍,又道:“如果戴兄怕受牵连,我再想别的办法。”
戴逸成思索几息时间,手指轻敲桌面,沉吟道:“虽然得罪了巴王爷和腾云宗,但渑谷不在巴王爷封地,他们的人极少过来。这样吧,我就让她母女二人留在本店,住在后院,平日打扫浆洗,一应活计都很轻松,安全无虞,吃饱穿暖绝无问题。”
罗天生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脸上多了几分笑容,拱手道:“戴兄,这次多谢你了。我知道你们商盟的规矩,需要如何感谢,多少酬资?”
“哎!”戴逸成手臂一甩,无比大方:“罗公子说笑了,你是我北往商盟的贵客,又有侠义心肠,正是我修道之人的楷模。这点小事何须酬劳,我们就算结个善缘,不必放在心上。”又诚心邀请道:“罗公子,天色已黑,你一路远来,不如找一处酒楼,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罗天生起身拱手:“戴兄盛情,我心领了。那母女二人已经住宿,我有些不太放心,现在就去把她们接过来,免得夜长梦多。”
戴逸成察言观色,知道罗天生不是客气,便不再挽留,亲自送出门外,笑道:“罗公子,你去接人,我备酒席,这样两不耽误。”
罗天生笑着答应一声,告辞离开。
解决卢氏母女生计,这背棺少年返回客栈之时,心情比刚刚出来的时候多了几分轻松,脚下轻快,心中也有疏解之意,似乎对心境修为也有几分好处;一路不停,约有盏茶时分,再次返回渑谷客栈。
距离客栈门口还有五丈,就隐隐闻到到了一股血腥气味。
“难道……”罗天生心头咯噔一下,脚下发力,搜的一声冲进客栈。
客栈之内,有二十多名住客分立两排,又有两个小捕快,正在一一盘查;店小二和掌柜战战兢兢,面色惨白,嘴中只是不住的叫唤:“不关我们的事,我们老实经营,这都是无妄之灾……”
然而也有旅客跟那捕快交代:“官爷,我们看的清楚,是一群仙长过来,冲上楼又下来,掳走了一个小女孩……”
又有旅客摇头叹息:“可怜啊,怎么得罪的仙长,妇人死了,那个小女孩被抓走,恐怕也是……哎!”
“卢大婶,小草……”罗天生狠狠咬牙,身形一动之下,如同一道模糊虚影,刹那间上了三楼。
一名捕快看到罗天生,口中刚要喊叫,另一捕快摇头道:“不用拦,咱们路上见过,背棺材的那个少年;刚才店家说了,他就是死了的那个妇人的亲属,让他去吧,邢捕头在上面。”
罗天生冲到三楼上方,只在门外看了一眼,双拳瞬间握紧,目眦俱裂,一身杀气几乎压制不住。
房间地上,茅小草的母亲,妇人卢氏,被人当头一刀劈成两半,血水沿着地面流到了房门之外,其中又有淌出来的脏腑肠肺,对着房门的一只眼睛还没有闭上,死而不僵;唯独罗天生出现之时,她的眼睛才慢慢合上,眼角又流出一滴泪水,顺着半边脸颊慢慢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