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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皇天攥紧拳头,不语,下颌线条收得更厉害了。
“没生气?”叶缈缈说道, “那算了。”
收回了视线。
她倚靠在车辇内,闭目养神, 不再关注他, 让诸皇天憋了口气。混账!简直混账!
他今日受了何等屈辱, 她竟这样漫不经心!
原本他并没有这样生气,是好是坏, 都是他自己谋划的。偏生她这样漫不经心,直叫他一口气哽在胸口。
要说男宠地位低下, 不配被哄, 可凌飞霜待他不是这样啊?凌飞霜对他一口一个“天天”, 只差没心肝宝贝儿的叫他了。
叶缈缈就是不喜欢他!
不,不对。诸皇天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如果她不喜欢他, 当初怎么会大动干戈去雁城抓他?她应是年纪小, 许多事情还不懂,所以才不像凌飞霜那样会哄人。
在给凌飞霜做菜的几个时辰中,诸皇天没有浪费时间,从凌飞霜那里探听许多。譬如魔尊的实力, 譬如魔都的布防, 譬如魔族的习性。
他已经知道, 成年魔族是很知情识趣的。叶缈缈这样不识风情,是因为还没成年。
而且,她身份尊贵,府中的男宠又个个百依百顺, 不会哄人也正常。
他慢慢教她就是了。
那些忠贞,那些忠诚,更美好的东西,他都会慢慢教她。
思及此处,哽在胸口的那口气渐渐散了。
“公主今日把我推给别人,我很不高兴。”他缓缓开口,声音并无多少气闷,竟是冷静阐述多一点,“往后不要再把我推给别人了。我心里,只有公主一个。”
说话时,他转头看着叶缈缈,一只手轻轻按在胸膛,满脸认真。
叶缈缈:“……”
她抓他,碎他筋脉,废他修为,将他当男宠使唤,他却说心里只有她?
他猜她信不信?
“唔。”她一手撑腮,斜倚在辇中,偏头看他。
少女雪腮无暇,五官精致得如艺术品,一双灰眸剔透冷静如琉璃,不带丝毫温度。有时候诸皇天忍不住想,她究竟是年纪小,不懂情,还是天生无情?
异样思绪在脑中一闪而过,他注视着她,漆黑的瞳仁写满了认真:“我们人族有句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虽不配做公主的驸马,没有资格与公主同起同坐,但在我心里,永远只有公主一个,还请公主不要破坏我的梦。”
叶缈缈:“……”
她前世在人族看的许多戏本,都没有这样黏糊。
他究竟想做什么?
想要分辨一个人的意图,看他最终会得到什么,就知道了。叶缈缈散漫的目光落在他面上,心中推演起来,假如她信了他的话呢?
如果是上辈子的她,一个天真不知险恶的公主,此刻多半会觉得他新鲜、有趣,将他带在身边,很是宠他。
而以他的手段,不会让她腻了他,只会越来越迷恋他。到那时,倘若他提出什么,她无有不应。
她父王是魔尊,整个魔渊没有她得不到的,不论诸皇天提出什么,她都不会放在心上,只会狂妄应下。
嗯,她明白了,他在攻心。
“好吧。”她说道,“我答应你。”
诸皇天微微一笑,目光带了点柔和:“多谢公主。”
“我对自己人一向很大方。”叶缈缈斜倚辇中,撑着腮朝他看过去,口吻懒散:“你不惹我生气,我会对你很好的。”
诸皇天差点维持不住微笑。
见鬼的很好!把他推给别人玩,这算哪门子的很好!
“是,我记住了。”他垂眼遮住眼底的情绪。
回到公主府,叶缈缈就让诸皇天回去休息了,自己进入寝殿,开始打坐。
玩了一天,接下来半个月她都要努力修炼。
前世想要修炼,都要见缝插针的找机会。获得资源不容易,有时间修炼的时候更是很少。如今生活平顺,没有危机,她可以投入大把时间修炼,而不必担心什么。
这简直是最好的状态。
叶缈缈很珍惜这一世的安稳,在寝殿中一闭关就是半个月。期间美人们求见,她都没理,让小奴拦在外面了。
美人们见不到她,无所事事,时间久了,规矩就松散下来了。
“狂的什么?”
“就是,殿下如今宠爱的是人族绝色,闭关前日日召见的,出门都带着。他一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殿下嫌恶都来不及,也不知狂的什么!”
一群人站在庭院中,对独自经过的琦玉指指点点。
自从琦玉复宠后,美人们对他就十分嫉妒。而琦玉得了叶缈缈的肯定,甚至有幸立下效忠誓言,满心的高兴,一门心思修炼。他心中有底气,面上就带了出来,落在众人眼中,就是不再夹着尾巴做人了,骂他居然敢回嘴了。
一开始大家只敢背后酸几句,但是后来诸皇天“得宠”,叶缈缈日日召他做人族美食,不再召见琦玉,就让众人以为他失宠了,从背后说酸话到当面讥讽。
“琦玉,你现下求求我们,说不定等殿下撵你出府的时候,我们帮你说说话!”
见琦玉不理会他们,一个美人扬声说道。
琦玉手里端着药,闻声看过去,冷冷道:“不必。”
“呵,还硬气呢!”
“你不会以为琉宁还会护着你吧?”
“他自顾不暇,你还是想想自己吧!”
一群人笑得幸灾乐祸。
琉宁前几日病了,都下不来床,琦玉一直在照顾他。刚刚就是去厨房煎药了,这才出现在庭院里,被他们奚落。
他不欲理会,端着药碗就往琉宁的房间走。众人看着他挺直的背脊,那样秀丽动人,又看他身上的衣服,是最新的布料,他们都没得到,他却做了好几身。
再看他头上顶着的一对白色狐狸耳,以及掩在衣袍下看不见,只能看到一点鼓起的尾巴,心里都很不服气。
这样一个连化形都不能,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凭什么在他们面前傲气?
眼中光芒闪烁,一人说道:“扒了他的衣服!”
“叫他好好道歉!”
“我要他跪在地上求饶!”
七八个美人追上去,将琦玉围住了,神色不善。
琦玉抿着唇,看了看琉宁的房间,还有一段距离。手指扣紧了碗沿,他看向几人冷冷道:“我把药送进去,回来再与你们较量。”
他们要扒他的衣服,这是决计不能容忍的。按魔族的规矩,打一架就好了。
也没什么单挑和群殴,打到一方认输就完了。
琦玉不怕这个,他从前没少挨他们欺凌,反正他们也不会打死他,养几日就好了。
“让你跪下,啰嗦什么?”几人不悦道,压根不在乎他手里的碗,甚至有人还想故意打翻。
琉宁侍奉了殿下一百多年,众人都是他的后辈,往日他们惧于他的资历,对他服从居多。但如今殿下闭关,他又病得快死了,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甚至,他死了才好呢!他死了,就没人护着琦玉,不会有人在殿下面前提携琦玉,而他们的竞争对手一下子少了两个,再好也没有。
琦玉见他们要打翻药碗,一张脸冷得厉害,紧紧绷着唇,护着药碗,就要突围。
他如今修为提升了不少,但是对方人多势众,他讨不了好,仅仅往前走了两步,就被逼退回来。
“你再跑啊?”
“来,你跑一个试试。”
七八个美人将他围在中间,有人伸手,有人伸腿,不停撩拨他。
琦玉要护着药碗,免不了挨几下,绷着一张脸,说道:“让我出去!”
“还敢张狂!”一人狠狠踹他膝窝,口吻充满嫉恨,“谁给你的底气?”
琦玉挨了这一脚,往前踉跄一下,险险没摔倒,但碗里的药已经泼出来一些。
他气极了,绷着唇,对那人怒目而视!
“低贱的东西,还敢瞪我!”那人高抬起脚,就往他胸口踹来,却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住手!”
声音虚弱,但语气很重。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琉宁不知何时出来了。他出来得急,鞋子都没顾得上穿,赤着脚站在门口。外衣披在削瘦的肩上,一只手扶着门框,指节苍白没有血色。
“我还没死呢。”他面色苍白,黑眸含着警告,因着瘦了许多,竟有些看不出往日温润清雅的模样,病气加身,像是将死的鬼。
众人看着这一幕,到底被他曾经的威信震慑住,空气中沉寂了片刻,随即有人笑道:“哟,你还没死呢!”
寂静的气氛顿时被打破,空气中的紧绷也消失不见,一群人将琉宁也奚落起来。
还有人指着琦玉手里的碗,笑着说道:“你来啊!琉宁,走过来,药就给你喝!”
然而没有人信他的话。
再天真的人也不会信这样的鬼话,何况这是毫不掩饰的羞辱。
琉宁被气得面上更加没有血色,一手捂着口,止不住地咳嗽起来。他瘦了许多,咳起来时愈发显得骨架单薄,身子打颤,仿佛站都站不稳。
琦玉看着这一幕,直是气得眼睛都红了,怒喝一声:“混账!”手腕一抖,将手里的药往那人脸上泼去!随即,将空碗砸向第二人,然后趁他们没回过神,张开狐族锋利指甲,扑向了第三人。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没有人回过神,直到第三人被琦玉骑在腰间,摁在地上打了几拳,众人才回过神来。
“快拉开他!”
“琦玉!你敢对我动手!你死定了!”
琦玉一开始胜在出其不意,等众人回过神,他就讨不了好了。
见他陷入困境,门口的琉宁咳得更厉害了,想出声制止,又没有力气,整个人气得发抖。
诸皇天就站在庭院的另一端,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
眼中没有丝毫感情。
一群丢人现眼的东西,整日争风吃醋,没有丝毫男子气概、高远志向,他一个都看不起。任他们打破头,在他眼里也无异于蚂蚁打架。
最终,是前来传话的小奴打破了这一幕。
“琉宁公子,琦玉公子,殿下要见你们。”
一声落下,庭院中死一般的寂静。
按着琦玉的人,动作犹如冻住,僵硬得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所有人如被按下了定格键,一动也不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殿下出关了?要召见琉宁和琦玉?
召见琉宁就算了,他一向受宠。但为什么又召见琦玉?他不是失宠了吗?
他们不担心琉宁,因为琉宁身子不好,如今又病得厉害,指不定哪日就死了。但琦玉就不一样了,他年轻健康,如果得宠,以后他们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让开!”琦玉还被他们困着,奋力一挣,从众人的包围中脱身,往琉宁身边走去。
他脸上黏糊糊的,脖子上也火辣辣的,刚才一番打斗见了血。他不想让殿下见着如此狼狈的一面,拿出手帕就往脸上、脖子上擦,不成想被琉宁一把攥住手腕。
他病得厉害,手上一丝血色也没有,手指更是冰冷得没有温度,钳住了琦玉的手腕,说道:“别擦。”
见琦玉眸光清澈,目带询问,他微微一笑,眸光是冷的,扫过庭院中的众人:“给殿下看看。”
说完,强撑着一口气,抓着琦玉就往外走去。
琦玉被他制止了擦拭血污的动作,抿着唇,垂下眼睛。他想清清爽爽,体体面面的见殿下。但他明白琉宁的意思,殿下不喜府中的人不规矩,这就是他们不规矩的证据。他们欺负了他,总不能白白欺负。
“琦玉!你到了殿下跟前,可别乱说话!”一个胆子大的,冲到门口朝琦玉的背影喊道。
琦玉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冷冷看着他,开口道:“我一个字也不会乱说。”
他只会如实禀告。
那人“唰”的一下白了脸,还要说什么,但琦玉已经回过头,搀扶着琉宁走远了。
但是在妖族眼中,就是另一种情景了。
魔族绝对是致命的存在。
他们有撸毛绒绒的秘技,被撸过就会沦陷,一颗心遗失在他们身上。但魔族是不会负责的,他们浪荡不堪,既不会跟他们组建家庭,也不会在组建家庭后好好维护家庭。除此之外,他们还有翻脸不认人的危险。
所以,数万年来,妖族一直叮嘱子孙后代,万万不能在魔族面前露出原形。至于原因,早已经模糊在时间长河中,变成了魔族崇尚强者、鄙夷弱者。
琦玉作为一只缺乏长辈教导的未成年狐妖,所知更少,只知道千万不能在叶缈缈面前化为原形,那是死罪。
他伏跪在地,一动也不敢动,浑身冰冷。
叶缈缈却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如果说从前她没有多想,那么此刻便忍不住想道——妖族的耳朵和尾巴这么好摸,为何从没有人摸呢?
她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在她的认知中,妖族露出原形是很羞耻的,类似于人族不穿衣服在街头奔走。
但是羞耻心对妖魔两族来说,根本是无稽之谈,他们没有这玩意儿。
所以,是谁将这种印象根植在他们的意识中?
这似乎是个骗局,叶缈缈心想,她深深记得毛绒绒的狐狸耳和雪白大尾巴的手感,尤其抱住蓬松柔软的大尾巴时,那从身体深处迸出来的,尖啸着挣脱了束缚的,被遗忘已久的快乐。
她得出一个结论,有人不想让他们魔族快乐。
手指轻轻敲了敲下巴,她对外面道:“掉头!回王宫!”
她要去问问父王,知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再见到魔尊和高挑女子时,已经换了个场景。他们似乎被她打断好事,但是谁也没恼,魔尊的声音还很平静:“又有什么事?”
“父王,你知不知道……”
叶缈缈将自己的困惑问了出来。
为何有那一条律法,不允许未成年妖族在魔族面前化为原形?为何妖族毛绒绒的耳朵和尾巴,给人带来难以言喻的快乐?
若是没有那一条律法,叶缈缈可能会觉得,大概她自己癖好奇怪。但是有那一条律法存在,再加上她碰触琦玉本体时的异样,让她觉得此事不单纯。
“知道一些。”魔族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目光落在她身后跟着的小妖身上,扫过一眼就收回视线,“这跟妖魔两族的历史有关。”
身为魔族的王,不仅仅是强大就可以的,一些魔族的秘辛是需要了解的。
虽然魔尊所知道的,远远比不上当年发生的,但最基本的原委并不含糊:“当年……”
“那一战后,妖族落败,成为魔族的附庸。妖尊临死前提出请求,将这一条写进魔族的律法中。”
“是妖尊提的?”叶缈缈意外极了,没想到这样严苛的一条律法,竟然是妖族提出来的。
魔尊道:“他是为了保护妖族。”
妖尊正是当年那只鸡妖,他深深爱着的女子,对他成年后的外表不能接受,怨恨他骗了她,任他如何挽回也没有用,伤透了一颗心。
他不愿子孙后代们再受他的苦,想出这样一条残酷的律法,尤其对于本族羽族,施行更加严格。
他奉献出自己的妖丹,用以交换魔族来背锅,掩盖是他制定此条律法的事实。因此,数万年下来,妖族对魔族的畏惧越来越深,两族通婚的情况几乎没有。
“那,我收一个妖族做美人,可以吧?”叶缈缈犹豫了下,问魔尊道。
按照妖魔两族的先祖所做的事来看,他们显然不想两族再有更深的交集。
或许,也有魔族收了妖族做美人,但一定没见过对方的原形。
叶缈缈想要的,不仅仅是妖族的美人,还有他们的原形。否则,妖族美人与魔族美人又有何区别?
她难以忘记毛绒绒的快乐,从前没接触时还好,如今尝过了,再让她去戒,就太残忍了。
魔族听了她的话,十分意外:“自然可以。”顿了顿,他眸光变得锐利起来,扫视着自己的女儿,“你可是栽了跟头?”
叶缈缈一怔,抬头看着他道:“没有,父王怎么如此问?”
“你与从前相比,懦弱了许多。”魔尊道。
叶缈缈只觉心口像是被锥子刺中,痛得她无法呼吸。是了,从前的她直来直往,嚣张恣意,几时会在意什么律法?她只要自己高兴就好了。
是在诸皇天的手下混了一百五十年,吃够了胡来的苦,“遵纪守法”四个字烙印在了骨子里。
或者说,“遵纪守法”的概念被那个男人硬生生打进每一个魔族的血液里。他要掌控魔界,要所有妖魔听他的话,做到令行禁止。酷刑、重赏,被他玩出了花儿,不过几十年时间,人人都听他的话,对他唯命是从。
“还有事吗?”见女儿否认,魔尊便没再问。
叶缈缈摇摇头:“没事了。”
带着琦玉从王宫离开了。
两人沉默地上了车辇。叶缈缈没从魔尊“变得懦弱了”的评价中回神,琦玉则是震惊于妖魔两族的历史。
直到路程行至一半,叶缈缈才缓过来几分。扭头看向身侧,坐得拘谨的琦玉,灰色瞳仁透着傲慢:“化成原形给我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孔雀(头疼):这什么破爹?什么都不管的?,,网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