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九装着若无其事应了一声,问怎么了?
游子琨道:“前日都督府与清河州衙的人在馆陶那里抓了一伙走私通宝的贼子,那伙人竟敢拒捕,被皇城兵马与巡河营的全部杀了,只是逃脱了几人。活下来的兄弟说当众有三个女人,两个男子。”
众人闻言大惊,没想到紧邻之地发生如此大案,竟然都不曾听到半丝风声。
游子琨盯着南九,冷冷道:“俺算着你到清河的时间,以为你碰到好戏了呢。”
清河虎急道:“游叔,你莫非怀疑九叔是走私通宝的贼子。”
张老七愠怒道:“郎君莫要瞎猜,九郎哪能是走私的贼子。游都巡过随口一问罢了。”
南九也装作一脸惊愕,矢口否认见过此事。
游子琨晓得南九刚刚从南园出来,自然不曾怀疑过他与贼子勾结,只不过是见南九身手了得,又见他来清河的时间与案发之时极为吻合,习惯使然,故而想问一些有用的线索,没想到让人产生误会。
不过游子琨也懒得与旁人解释这些,自顾低头吃饭。
南九回来后,细细想起崔大翁走私之事,越发觉得奇怪,但是一时也说不清哪里不对头。管他呢,反正不关自己的事,只要不把茗儿沫儿还有燕三哥牵扯出来就谢天谢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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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崔七郎被清河虎欺辱后,恰巧魏郡有人请他赴宴,就带了几个侍女仆人匆匆赴约。
魏郡金波亭上,四角各挂了一盏灯笼。亭内五人各自闷头饮酒,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虽说有御河吹来的凉风,但是这摇摆不定的灯光扰得人心烦。而月河对面的观阵楼上,一片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其中一人实在忍不住了,丢掉手中的雕花玉杯,倚着亭柱,说道:“吉祥郎君,你请俺们与雪娘子饮酒,莫非就是隔着亭子看?”
这人是魏郡柳家大郎,今年为了对付黜置使的巡查,柳家故意暴露几处私炉,担了很大风险,若让黜置使察觉自己家为吉家做的那些事,顷刻之间便会将柳家打入地狱轮回。
本以为吉温会进尚书省或御史台,柳家就可以芝麻开花节节高,借势扩大在河北乃至京城的生意;谁知吉温还未走,下任太守袁仁广就到了,看来吉温的仕途到头了。
如意盘算落空,还白白丢了几个私炉,想到前几日全家老小的担惊受怕,又想到黄橙橙的通宝,柳大郎心痛不已,平日就看不惯吉祥郎君的虚情假意,今日更是一肚子怨念,说起话来,自然没有往日的遮遮掩掩。
主位上的吉祥郎君并未理会他,淡淡一笑,继续把玩手中的折扇。前几日自己亲自去请打扬州来的御桥花魁雪娘子,没想到居然碰了一鼻
子灰。如今这娘子就在对面给黜置使抚琴,不过他也不甚在意,总有一日,袁仁广会让那娘子乖乖地登自己的门。
一旁的辛家二郎以为柳大郎说气话,劝道:“大郎,不必如此,黜置使这不明日就要回京了么,这事就算过去了,你大可把心放到肚子里。”
柳大郎冷笑一声,你辛家这次倒是没受到什么影响,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黜置使算是应付过去了,可俺家的损失谁来负责?”
辛二郎尴尬一笑,这事自己就不便掺和了。虽说自己家与吉家关系匪浅,但是吉温的仕途前景不明,族中有人已经开始与下任魏郡太守袁仁广秘密接触了。
不过辛二郎也不打算孤注一掷,这个吉祥郎君还是可以结交的,又是安禄山的义子,为人还算义气,河北很多人无缘结识安禄山,就求到他这里,往往与其脾性相投之人,即便不使钱粮亦能遂愿。故而,就得了「吉祥郎君」这个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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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众人各怀心事,沉默不语,柳大郎冷笑不已,莫真以为柳家离了吉家就在河北活不下去。
下任太守不期而来,定然是黜置使的主意,哼,且看吉温如何受弹劾吧;再者,自己早已探过那袁太守的底细,此人出自御史台,后来在扬州主理粮草转运事,甚得杨国忠器重,堪称其心腹。这次他到魏郡,谁都看得出来这是杨国忠要插手河北官场了。
杨国忠如今的势头谁人不晓?就连安禄山亦不得不躲避其锋芒,在黜置使追查通宝之时不闻不问,还借故回京游说。
如今自己柳家搭上袁太守这头,再往上就是权势滔天的杨国忠,有了这层关系,还用得着你吉祥郎君从中牵线?真是笑话!
不过呢,脱离吉家之前还有一事需办,想到这里,柳大郎冷笑道:“吉祥郎君,使君应承过的话到底算不算数?”
吉祥郎君的眼光一寒,这话明摆着讥讽父亲被人拿捏死了,还派来下任太守闹场子。魏郡以往哪里有人敢与自己这般说话,随即想到柳家手中拿捏着的东西,还是咽下这口气。
“俺爹的话自然作数。四郎,潞州琉璃生意你怎么看?”
方四郎倒是爽快,说道:“既然是使君安排的,俺们方家自然照办,等下回去交代下人把生意让给柳家。”
吉祥郎君心下宽慰,端了一杯酒说道:“好,方家能顾及大局,甚好。俺先替父亲敬四郎一杯。”
方四郎的爽快,让柳大郎颇感意外。魏郡到潞州一带从来都是方家的地盘,其中利润之巨,非自家卖陶瓷能比的;再者,莽莽太行山之中不晓得藏有方家几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怎么可能如此爽快地让自己柳家插足。莫非他们家也与裴仁广联
系上,故而当着吉家的面附和答应,背地里又玩花样?
念及此关节,柳大郎不待方四郎起杯,从怀里拿了一张文书,往桌上一拍。
“既然有吉祥郎君这话,四郎,俺们就把这份契约签了。”
方四郎把酒杯重重一放,愠怒道:“俺方老四的话做不得数,还要签什么狗屁文书?你莫不是忒小看俺了?”
柳大郎冷笑道:“你方家的手段谁人不晓得?还是拿了文书让人安心。”
看到吉祥郎君递过来的眼色,方四郎忍住不快,要了笔墨在文书上签了字,又盖上自己的印章。
柳大郎取回文书,生怕方四郎使诈,小心验看签名及印章。
吉祥郎君从怀里取了自己的连珠印,笑道:“大郎若不放心,俺也作保,如何?”说着就要上来盖章。
“不必了,这留白之处还是留给袁太守!”
柳大郎冷哼一声,收了文书入怀,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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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不欢而散,吉祥郎君闭目沉思许久,睁眼看到崔七郎还坐在自己旁边。
“七郎,怎么你还未走?”
其实崔七郎也想走,无奈自己家陷得太深,又没有好的靠山,若离了吉家,自己崔家狗屁都不是了。他支支吾吾道:“俺爹让俺问你,那伙人何时,何时可以离开清河。”
“哦?怎么,等不及了?”
崔七郎慌忙辩解,“不是,不是。你也晓得清河那里管得太严了,前几日那几个家伙刚刚到码头,就被人盯上了。”
吉祥郎君冷冷地盯着他,沉声道:“事情暴露了?”
“没有没有,俺爹把那伙人安顿到了旸口,清河的官兵万万不能察觉。这些都是俺爹亲自在操办,吉祥郎君大可放心。”
吉祥郎君晓得崔家家主的谨慎,不然此事也不会交由他去办。给崔七郎斟了一杯酒,淡淡道:“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崔七郎甚是惶恐,以为自己的心思被看破。
“吉祥郎君说笑了,若欣赏美女,俺倒是晓得,这些却是不懂。”
“哈哈哈,你很不错,没有太多花花肠子。也罢,等此事了解,俺让你遂愿。”
崔七郎大喜,双眼乐开了花,随即慌忙辩解。
“俺不过是酒后失言,吉祥郎君切莫当真。”
吉祥郎君一拍他的肩膀,打趣道:“既然你这般说,俺就不勉强了,唉,可惜啊,柳大师倒是提过你几次,夸赞你英俊潇洒。”
崔七郎当真醉了,想到那绝色的美女竟然夸自己,不顾吉祥郎君当面,眼中不禁射出绿光,脑中满是那女子娇媚的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