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对于坐落在北境火山下的恐怖堡大约只是穿堂风没那么刺骨。山上雪线消融,河水上涨水流湍急,封地上的农户正在抓紧时间收粮食,卢斯伯爵也把一季的收获当成重要大事,一连几天带着侍从在领地巡视。
一只黝黑发亮的渡鸦扑棱着翅膀落在窗户边。少年拉姆斯兴奋地解下信,细看——这是王家亲王写给自己的信!父亲见了也要尊敬行礼的对象!还记得第一次他收到的时候,城堡上下,包括父亲的眼神都变了——
他当然能抓住机会。
拉姆斯点头,显然对羊皮纸上的内容很信服。“臭佬!”他呼唤自己现在一点儿也不臭了的贴身侍从,“我们去湖边继续捞水蛭!挑个头大的,养在城堡里供父亲回来后随时取用。”
臭佬点头。他们主仆都喜欢这种软腻肉虫,他更有好主意:“主人,我们可以养一缸水蛭,再把那些讨厌的女人,塞进去。”
拉姆斯眼睛一亮,咂咂两片肥腻如水蛭的嘴唇,“确实是个好主意!”
两人开怀大笑。拉姆斯在城堡里最信任的就是陪伴自己长大的臭佬,他听着这位给他讲过无数个波顿家族先祖的荣光故事:北境之王史塔克,都未曾真正攻下恐怖堡,还有令人闻风丧胆的红王——他们把史塔克的皮剥下来后,对方还活着呢!变成了粉红色!
拉姆斯对此兴趣浓厚。他的小眼睛打量着出现在身边的人:胖胖的厨娘一身晃荡的肉,扒了皮一定会引起狗儿们的垂涎!还有他生活过的磨坊,有个姑娘带着麦子来磨——她就苗条好看多了!剥下皮后也是个漂亮弹滑的粉红人!
拉姆斯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他会试试!不过在那之前——先去抓水蛭。吸完血再剥皮,颜色会粉白吧?
当天伯爵归来,拉姆斯在大门口殷切地恭候父亲,将泡在清水里饲养的水蛭送到卢斯波顿面前。
他表现得是个谦逊有礼,体贴父亲的好儿子:亲手把一条条水蛭放到父亲腿上,待其吸饱了血,再摘下收回瓦罐里。
这是波顿伯爵一直以来爱好的保养身体方式。其实,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因为水蛭的抗凝血成分,伯爵大概不会血管堵塞中风。
“你还有什么事吗?”卢斯波顿“疗养”完,脸色比平时更白。他放下丝绸马裤裤腿,望着自己的私生子,声音平缓问。
“父亲。”拉姆斯灰冰般的眼睛与伯爵如出一辙,他低声道,“这座城堡里,应该有女主人和更多孩子吧?”
“哦?”卢斯波顿打量他。他长得并不像自己,更和多米尼克像是反衬----
“我想要有兄弟。”
——这话说得,活脱脱是在君临的多米尼克的恳求。他在效仿兄长?伯爵轻声细语问自己的私生子,“和你一样姓雪诺的私生子兄弟吗?”
拉姆斯摇摇头,“和兄长多米尼克一样,骑射-精湛姓波顿的兄弟。父亲。我自知没有剑术天分,您说我挥剑像屠夫——但新的兄弟,也许会像长兄多米尼克一样出色。”
“你倒是有些小聪明。”伯爵说道,面色依旧和缓平静,“那么我应该娶一位新妻子是吧?”
“当然,您这么年轻。”拉姆斯奉承道,“您就像长夏播在地里的麦种,会长出一片片健旺后代。所以,您也应该娶一位好生养的妻子来匹配,比如孪河城弗雷家的女儿。老弗雷侯爵有二十三个儿子!他们家族子嗣极旺。”
卢斯波顿想了想,“你一直和韦赛里斯亲王保持通信是吗?”
“是。我感谢亲王劝说您接我回城堡教育。”
“不管你母亲曾对你如何表示,你该知道有多米尼克和其他婚生兄弟在,继承权轮不到你。”伯爵盯着私生子,直说道。
拉姆斯在心里说,等真有其他婚生兄弟出生再说这话吧。我只是要——他点头,“虽然我姓雪诺,但我生活在恐怖堡,还有多米尼克这样的兄长,我认为将来自有保障。多米尼克哥哥应该有更多的帮手,一齐让波顿家族昌盛繁荣。”
卢斯波顿沉默片刻,“好吧,我愿意再婚。不过,你和亲王一直联系,身份不好匹配不上。我会考虑,让你改变姓氏,叫波顿。”
拉姆斯要的就是这个。韦赛里斯在信里也是告诉他讨好父亲,进入家族,再开始打理波顿家的人手。起码得有部分人听命于他。拉姆斯点头,认为自己一定会成为真正的波顿。
而望着他离去,坐在椅子上沉思的卢斯波顿伯爵也清楚,韦赛里斯亲王一直和自己这个私生子有通信往来的目的是想抬高他的地位。虽然亲王多年前告诉过自己拉姆斯他母亲一直在刻意提醒他争取权益----但多米尼克现在在王太子身边,拉姆斯还能做什么呢?他不太可能威胁到长子地位。给他波顿姓氏合了各方意愿——既然坦格利安王室对自己家族表现出青睐和扶持,多几个孩子又有什么不好?
渡鸦绑着拉姆斯的回信一路往南飞。它黑色的瞳孔里俯瞰过喜气洋洋准备迎亲的临冬城,它停留在白港的码头叼起一条鱼作为食物,它更喜滋滋地在君临遇上了自己的同伴——
那只雌性渡鸦从妓院的彩色玻璃窗窗口飞出,对喜爱闪亮东西的渡鸦来说,这就是住在王宫的公主。她恰巧和他目的地一致:渡鸦殷切地充当向导,领着公主落在盛夏厅的迎接露台上。
从身上拆下的羊皮纸连同许许多多的消息都被送到了亲王的鱼梁木案桌上。韦赛里斯头都不抬,先浏览他手下士兵们的摸底排查,在一位西境人的后面做了个批注:潜意识想复仇。
跟着,在多恩颠沛流离多年的路西法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重点划了个圈,批注则是,多恩的引路人。
玻璃灯罩内的烛光始终长明,韦赛里斯的银发在这样的光源下都变成了银金色。他面无表情地看完所有来信,收好一些,甚至烧掉一些。长夜漫漫,他摸出黑曜石的吊坠看了看,尝试把它套在手指上----多滑稽,现在居然能大小恰当地贴合。韦赛里斯端详着无名指,忽然又发疯般找出那条深红色的流苏织物----它最早是雷加盔甲的腰间装饰。
韦赛里斯把它当成斗篷,披在自己头上。自己玩起孤独的结婚游戏:对,新人斗篷就是要这样交换----“天父,铁匠,战士,圣母,少女,老妪,陌客。”他喃喃念叨,“我属于他,他也属于我……吗?”
他知道自己行为可笑,但他必须做点什么,才能避免脑子里转的那个念头把他逼疯----哥哥,哥哥这时候,是在弹琴给莱安娜听吗?龙石岛,是不是很快就会有小婴儿,新继承人出生?
他感到自己正渐渐失去哥哥。这是事实----他再玩多少次婚礼游戏,哥哥也不会如他所愿了----韦赛里斯咬牙,脱下哥哥的纪念物,收好,回到桌前紧紧捏着鹅毛笔,啪地一声折断,墨水染了满手----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了看,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并没有叫守夜的侍从送水进来。
他直接用黑手掌摁在了羊皮纸上,埋头再次伏案,给君临的小指头回复一封密信。
……我和小指头在某个地方同病相怜。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嫁娶北境他人----他还好歹向布兰登挑战决斗,我却自作自受连这机会都没有。
培提尔肯定已经知道,布兰登将在下个月迎娶凯特琳。高大勇武的北境继承人将带领一批年轻侍从,贵族之子,浩浩荡荡前往奔流城迎亲。这一次-----呵呵,韦赛里斯痛恨地想,这个莽夫想必不会冲去君临狂妄叫嚣杀死王太子自己送死了。
他指示小指头,准备送一份给北境的厚礼,想必会给这对史塔克新人的婚姻带来不一样的色彩。
记得那位哭诉自己与劳勃露水姻缘还生下一个孩子的瑞贝卡吗?韦赛里斯对她的精湛演技留下深刻印象,他中意这种没有心只爱金龙币的姑娘,能干大事。
他早把她推荐给了小指头,根据消息,布兰登对她心怀怜惜,一直在给她生活费。呵呵,布兰登大概认为自己很有骑士精神吧?
韦赛里斯让小指头请这姑娘秘密来君临,纳入麾下,指点培训后,送她回北境。
布兰登这种头脑简单的傻瓜,一定上套。韦赛里斯绝对不信他会对婚姻忠诚。这么聪明一个姑娘,应该安排她以侍女身份,进入临冬城城堡。到时候在凯特琳眼皮子底下和布兰登偷情,想想都很精彩。
他在往来的信里告诉小指头各种装白莲花的方法,台词,比如“卑微的我并非要破坏您的家庭,夫人!我只是想用我的爱让大人更幸福美满-----”
以至于培提尔在收到后目瞪口呆,对于坦格利安家的真龙佩服得五体投地,并以此为基础概念调-教他情报网里的女人们。
当下,韦赛里斯肆意发泄着对布兰登与凯特琳这桩婚姻的恶意----他知道这有迁怒的意味,他拆不了哥哥和莱安娜,就拆莱安娜的哥哥来泄愤。反正,既然莱安娜作为北境女人不是哥哥的真爱,那么她存在的意义----诞下哥哥的子嗣是第一。另外……
班扬奈德这些熟人的脸在他脑子里浮现,他和他们相处过,虽然当时还算愉快,但韦赛里斯目前,对过往交情无动于衷。他冷漠地想,根据传统,北境史塔克的男人如果都死光,哥哥作为莱安娜的丈夫,拥有那片广袤的土地合情合理。联姻的益处,就在这了。
他顺便又想起一桩联姻:就在今天,提利昂告诉自己,他哥哥詹姆恐怕要和河间地的莱莎订婚。虽然詹姆本人不愿意,瑟曦剧烈反对,但是泰温公爵坚持,这事眼看就要敲定----
呵呵。
贵族订婚与成婚至少还有一年时间。来得及。
我绝不会让西境和河间,成功联姻,两两抱团,拥有对抗王领的基础。而且,走着瞧吧,走着瞧。韦赛里斯幽暗的眼睛里有紫火在烧,他夜不能寐,想着等到哥哥成为国王时的王领版图,想着七国各大领主----他真和劝说小指头那时候一样了,要用轰轰烈烈的事业来治疗情场失意的痛苦。
他盯着七国地图的多恩,又伸出手,摸了摸另一个地方,狠狠一扣,挖了个洞扯下那块,叠摆到了王领之上。
“…混乱确实是阶梯。”韦赛里斯念着原属于小指头的名言。“我现在有那么多希腊火和野火……诱饵可以放出去了。”
这头幼龙冷笑着磨了磨獠牙,试图啃一块前人未啃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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