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静书吼完这一长段话后，唇瓣都在抖。
她也在赌。
她赌风清越在听完这番话后会放她走。
可其实，她也没有足够的胜算。
一旦激怒风清越，大概他连那二中选一的游戏都不愿与她玩了。
她双手紧握成拳，呼吸都下意识地收紧了。
半晌，空气都是紧绷着的。
程静书注意到这别苑内的下人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大概，他们也是头一次见到如她这般胆大妄为的姑娘吧！
时间在沉默中被无限拉长。
程静书心中的血液都被烧得沸腾。
她很担心厉北廷和程亦铭。
这两个人都受着伤，尤其是厉北廷，大病未愈又添新伤。
她实在等不及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顶着无形的压力开了口，道：“城主……”
风清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忽然就抬起了头。
他逼近程静书，单手挑起姑娘的下颚，顶着她的大眼睛，问：“你怎么知道！？”
“什么！？”
程静书喉咙不住地滚动，她企图分辨风清越的情绪。
可她发现，风清越眸中一片浑浊。
似怒似悲，似喜似惊。
她一时也拿不准这情境对她而言，是好还是坏。
“回答我！你怎么猜到的！？”他手下力气骤然加深。
程静书疼得不自觉地往后退。
男人却用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肩，道：“说话！”
程静书深吸了一口气，迎上风清越的双眸，道：“怎么！？我说对了！？”
风清越嗤笑，道：“怎么可能！？你才多大！？十三四岁，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你怎么会看透本城主！？不可能！一定是有人告诉你的，对不对！？你说，是谁，是谁告诉你的！？”
程静书稍稍松了口气。
只要他的反应不是狂怒，那就有力挽狂澜的希望。
她缓了缓，开口：“您觉得会有谁呢！？”
“是啊！能有谁呢！？二十多年了，没有人理解本城主，跟在本城主身边的人私下里都说本城主是个怪胎、是个变态，表面上却又被酬金吸引，对我毕恭毕敬；万花城的百姓因本城主在外和在自己的地盘里判若两人，他们以为我就是我伪装而出的亲民样子，对我感恩戴德。可其实，我是谁！？我到底是什么样子！？说实话，本城主自己都没有弄明白。”
“风清越，你明明很想做一个好人，做一个和老城主截然不同的好城主，对不对！？可是没有人教你应该怎么做！？老城主没有给你立下一个好的榜样，你身边的人又惧怕你，不敢说真话。你…”程静书顿了顿，违心地说：“这不怪你！”
“静书，本城主可以这么叫你吗！？”
程静书含笑，道：“当然可以！”
三条人命抓在他手中，她能说半个“不”字吗！？
风清越眸中几度风云翻转，黑眸像是深幽的黑洞，沙哑道：“静书，留下来！留在本城主身边。”
“啊！？”
男人瞥了眼靠在树边的程亦铭和被人架着昏迷不醒的厉北廷，道：“你留下来，本城主派人护送他们离开，还安排最好的大夫替他们诊治，保证他们平安离开此地。如何！？”
“我就是最好的大夫。”
“好！让你治好他们。静书，只要你留下，本城主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我不想骗你，我迟早是要回到望京去的，我的家在那里。”
我的爱人，我的亲人，我的朋友也都在那里。
“本城主不在乎！给你三日时间思考。只是本城主不知道三公子和静王殿下还能撑多久！”
程静书：……
她咬唇，刚要开口，一人从院墙外飞身而入。
那人迅速将她扯到他身后护着，道：“主子，属下来了！”
梁宁瞪着风清越，道：“风城主，你也不掂量掂量你是什么身份，我家主子是什么身份。你凭什么留下我家主子！？”
“哪里来的狗！？吠得我心烦。滚蛋！”
“在我面前，还没有人能欺负得了我师父！”
“口气不小！静书，这是你的人！？”
程静书呼出一口气，扯了扯梁宁的衣袖，道：“小宁子，没事。”
“主子！你不能留下！程大人和程夫人都在太尉府等着你。”
“我知道。只是……”
“没有只是。主子，你相信我，有小宁子在，你们一定可以全身而退。”
呵——
风清越失笑。
长袖捂唇，微微低眉。
这模样，倒的确像是个美娇娘。
梁宁看得格外瘆人。
他本就为之前没能保护好程静书而自责着，现在自然想极力弥补。
他恨不得将这阴阳怪气的风清越一剑戳穿。
两方对峙着。
风清越喊着：“来人啊！”
府兵瞬间就将他们主仆二人团团围住。
程静书叹气，心中已有了思量。
梁宁却硬着头皮道：“主子别怕！除非小宁子死，否则谁都不能带走您！”
“小宁子！”她上前两步，按住他握剑的手，笑道：“王爷和三哥哥都在城主手上，我赌不起！”
“主子！”
“还有你的命，我也赌不起！小宁子，以后别再提‘死’这个字眼了。”
风清越很满意，道：“学学你主子吧！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你特么闭嘴！我和我主子说话，你……”
程静书无奈，以眼神制止了梁宁。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梁宁这么狂躁呢！？
小宁子在她心里一直是枚小可爱呀！
她将梁宁拉到身后，对眸中已经燃起怒火的风清越说：“小宁子年纪小，是我没教好。城主大人有大量，就别计较了。我要亲自给王爷和哥哥治伤，正好人手不够，还望城主能让小宁子留下来。”
风清越眯起眼，问：“静书这是愿意留下来了！？”
程静书点头。
风清越眸中风暴瞬间消失不见。
梁宁看得愈发瘆人。
同为男人，他甚至抖了抖。
他低声问程静书：“主子，你真的想好了吗！？”
程静书见风清越目光仍还落在自己身上，便没多说，只是点了点头。
……
当夜。
月朗星稀。
阴雨天彻底放晴。
程静书的屋子里摆了两张床。
一左一右。
左边躺着厉北廷，右边躺着程亦铭。
梁宁听她指挥，忙里忙外。
上药时，程亦铭疼醒了。
鞭笞的伤口血肉模糊，衣衫都和血肉连在了一起。
饶是再小心翼翼，仍是牵动他的伤口。
程亦铭惨叫一声，整个人忽然坐了起来，明明五官都疼得近乎扭曲了，却在双眸聚焦看到程静书时骤然收敛。
他硬生生挤出一抹笑，明明疼得大概心肝都在颤抖了，却还是温言开口，道：“小妹……”
他长臂一伸，也不顾伤口，直接将姑娘拥入了怀抱。
程静书回抱着他，声音微微有些哽咽：“三哥哥，是不是很疼呀！？”
“不疼。”
“我会治好你的。”
“嗯。”
“不会留疤的！”
“留疤也没关系，三哥哥是个男人。”
“对不起！”
“傻！”程亦铭笑道。
“都是因为我，风清越才会拿你撒气。三哥哥，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程亦铭忽然提了声，声线都带着颤，着急问：“他没欺负你吧！？”
“没有！”
“让我看看！”程亦铭稍稍将她推开了一些，认认真真地打量着。
他见她的确没受伤，这才放了心，余光注意到这陌生的屋子，问：“我们在哪里！？”
“风清越的别苑。”
“什么！？”程亦铭掀开被子就要下床，道：“走！赶紧走！”
程静书无奈，按住他的手，道：“没事的！你小妹我已经和风清越说好了。你安心在此养伤，等伤好了我们再走。”
程亦铭蹙眉，看了屋内捣药的梁宁一眼。
梁宁恰好也看着他，眼神一碰上，梁宁立马收了回去。
程亦铭愈发觉得这其中有猫腻。
他看着程静书，问：“你答应他什么了！？”
“我能答应他什么！？”
“程静书！”
“我在呢！”
“你别做傻事！”
“三哥哥，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傻子吗！？你别多想了，好好养伤。快躺下，药还没上完呢！”
“你别逃避问题！”
“我没有！你快点，别耽误时间，我还要去看看王爷！”
“王爷！？”
程静书指着对面，道：“喏，王爷在那儿。”
“他怎么样了！？”
“情况很不好。”
程亦铭虽然不待见厉北廷，但在大是大非上还是拎得清的。
闻言，他立马道：“你先去看王爷，三哥哥都是皮外伤，没有大碍。让梁宁给我上药就行了，别耽误王爷。”
程静书眨了眨眼，似是觉得惊，道：“三哥哥，你长大了呀！”
“别闹！说不定我马上就改变主意了！”
“三哥哥最好了！那就先乖乖躺下行不行！？嗯！？我给你上药。我会轻点儿的！”
程亦铭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发，道：“到底谁是哥哥，谁是妹妹啊！”
他顺从地躺下。
姑娘指腹冰凉，药膏也冰凉，可落到伤口上就成了温热。
窸窣的麻感从肌肤相碰的地方袭遍全身。
他倒的确是忘了疼了，可…也难受。
这哪里是上药，这分明是折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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