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元栋说自己的父亲在吴县各个镇子做了二十来年的镇长,稀奇古怪的事情看到的不少,不过临湖镇后湾村陆家那件事,一直让他讳莫如深,直到过世前才告诉自己。
本来嘛,这种豪门权贵之间的争斗冯家有多远躲多远,现如今陆绍找上门来,冯家想躲也躲不过了。
神仙打架一时之间难分胜负,不过底下的小鬼却死了一片又一片、一茬又一茬。
冯家既然被卷了进来,于其哪天死得不明不白的,不如找个靠山。
陆绍一个乡村默默无闻的钓鱼少年,竟然能接连两回打败分司衙门,虽然冯元栋没有接触过陆绍,但他知道这里面必定有内幕。
冯家的要求很简单:跟着陆绍混到底。
冯元栋是长洲县吏房的书佐,有点儿小权力,可是一个在吴县一个在长洲县,即便陆绍进了城两人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因此他希望陆绍能收他的儿子为学生。
门口已经有一位学生,这回又送上来一位,陆绍听了只有苦笑,可是不答应不成啊。
这个冯元栋还以为陆绍打败分司衙门靠的是什么神秘关系呢,要是对他说实话,只怕这家伙会吓得死不认账、闭口不言。
叫他出来吧,门外还有一位师兄呢,一起认认。陆绍刚刚闯进来时冯元栋的两个孩子躲屋里去了,大的是个女孩,要拜师的那位大概只有五六岁。
他做我的师弟?黄成业看着只有六岁、还没上学堂的冯中清叫出声来。
认字什么的以后去学堂里学习,你抽空过来教师弟其他的学问,现在年龄还小,也不一定样样都要牢记,有个概念就成。
是。
敬茶、磕头,奶声奶气称呼老师、师兄,一套仪式下来,陆绍多了一位学生、黄成业有了一个还拖着鼻涕的师弟。
让黄成业把冯中清带去院子里问话,陆绍和冯元栋继续刚才的话题。
据冯元栋父亲留下的话,那些人是摇着船来到镇子的,不过那船不是官船,其中四个人下船之后直接进了镇长衙门。
他们向冯元栋的父亲出示了直隶衙门的公文,公文是直隶衙门的户房发出的,上面写着提调陆家人的户籍到应天府。
直隶衙门户房为一位普通村民下公文,这种事闻所未闻,冯镇长以程序不合规矩为由拒绝了,他要求他们去府城办理交接,让县衙的人来镇子里经办此事。
四人中有一个角色绕过办公桌拍拍冯镇长的肩膀说:没想到一个不入流的镇长竟然敢打直隶衙门的回票,咱们办事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也包括你,冯镇长。
说完话那角色解下腰牌丢在冯镇长面前,冯镇长凑上去一看吓得灵魂差点出了窍,方形的精铁牌子,上面刻着内务府调查处六个字。
内务府调查处?
一听这名字陆绍知道事情不简单,调查处什么的,不就是执行特别任务的机构嘛,陆家怎么会与特殊任务机构有关联,阿爷阿婆他们只是农民而已?
冯元栋说朝廷有两个调查处,内务府调查处和兵部调查处。
内务府调查处直接听命于阎王,负责国内特殊、特别事物的侦探、调查,兵部调查处向朝廷负责,主要侦探周边国家的军事、政治、社会等情报。
别说冯镇长一看这铁牌吓得战战兢兢,就是府城里牛哄哄的分司衙门,见了内务府调查处的牌子也只有屁滚尿流的份儿。
冯镇长本来只是不想担责任,哪知道稀里糊涂卷进了内务府调查处经办的案子里,这下哪还敢罗嗦,人家咋说他咋办。
亲自去库房把后湾村的户籍找出来,当着他们的面把陆家一个人的户籍划掉,镇子里开出一张出调户籍的公文,最后向那位保证严守秘密,因此这事只有冯镇长一个人知道,吴县县衙户房到如今都不知道自己治下少了一个人。
办完公文冯镇长亲自陪同其中的两位去后湾村找人,那个内务府调查处的家伙和另一个小头目模样的角色就留在冯镇长的办公房里面喝茶。
虽然冯镇长并没有与那个小头目说话,但从他的举止上看得出来,小头目并不惧怕调查处的人,直觉告诉他那两人是平等的。
等等。元栋兄。难道说那四个人并不都是内务府调查处的?冯元栋的一些话令得陆绍有些困惑,他打断他的话语提出一个疑问。
不愧是陆公子,一下子就听出了问题。冯元栋点点头说道。
冯镇长起身离开办公桌,出门前他无意中看了那个内务府调查局的角色一眼,发现他穿的鞋子与另外三个人不一样。
那人脚下是一双一般官场人物所穿的皮鞋,另外三个人穿的却是除京城之外很少看得见的麻筋胶鞋。
麻筋胶鞋?
对。另外三人穿得是麻筋胶鞋。
冯元栋解释说,这种麻筋胶鞋产自最南方的琼州府,因为数量很少,因此只有少数京城里的人才有这种鞋子,而在这群人之中,最多的那类人就是各家豪门权贵的门客走狗。
敢和内务府调查处的人平起平坐,除了顶级豪门权贵的门客还能有谁!冯元栋说他父亲当时就是这么个念头,后来自己知道了这事,琢磨了几回,也觉得只有这么个答案。
当时冯镇长提议,既然要去后湾村把人带出来,要不要自己带上几个壮勇帮闲,推一两辆大车去,人家听了直接否决,说是惊动的人越少越好,只带着一副滑竿。
之后赶到后湾村,令冯镇长意外的是,那两个神色倨傲的角色,见了陆绍家的阿婆客气得不得了,说是恭恭敬敬也不算夸张。
等冯镇长介绍之后,他和其中一人留在场院等候,另一个角色进了屋子说话,也就半炷香的工夫,陆绍家的阿婆背着一个小包袱出来了,其他啥也没带上,而那两个角色竟然亲自抬滑竿。
冯镇长看得出来,这二位抬滑竿走路带着韵律,那是行当里高手中的高手,府城没几个及得上的。
回到镇子他们三位并没有去衙门与那两位汇合,一路径直去了码头,冯镇长一个人回到办公房,告诉等候的两人,人已经去了船上。
离开前那个内务府调查处的角色警告冯镇长,把这件事彻底忘掉。
冯镇长哪敢对谁提起这事,那不是自找麻烦,他只是在离任之前,偷偷在户籍上注了一笔,不然哪天县衙查账,肯定会找到冯家头上来。
注了这一笔,聪明人看到了都知道该怎么做。
元栋兄。户籍提调去京城,那应该是风光露脸的事,为啥那伙人要遮遮掩掩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
冯元栋说自己与爹爹对此都是百思不得其解,事情反常即为妖,他俩都猜测后湾村陆家很可能卷进了豪门恩怨,所以人家才会办得神秘兮兮的。
问题在于一个村子里的普通村民,距离京城十万八千里,就连府城都没有半点儿关系的,怎么会和京城豪门有牵连,这事让人无法想象、无法理解。
元栋兄。你知不知道我们家那人离开的时候开心不开心?
当然知道。我爹爹虽然不能说话,但别人的举止、样貌瞒不过他,你那家人从屋里出来到上船前,一直眉开眼笑的,高兴着呢,绝对是好事情。冯元栋看了看陆绍继续说:陆绍兄。既然分司衙门上门来找茬,你想必和他们会过面了吧,怎么还穿着淡色青衣呢?
我也不太清楚,反正还有好多事要做,咱们都是马前卒,走一步看一步吧。面对冯元栋的旁敲侧击,陆绍含糊应对。
这样啊。还是没搞明白陆家的关系,冯元栋有些失望。
陆绍带着黄成业告辞出来,冯元栋一直送到大门口,离去前陆绍告诉他,自己是新冒出来的钓鱼学社的会长,若冯元栋有事想要找自己,可以去钓鱼学社找一个叫徐业明的人,他是钓鱼学社的理事长,说完陆绍让黄成业把地址给了冯元栋。
‘奶奶个熊。到底是哪帮角色在搞事,把自己掳到阴曹地府不算,还发派去了穷得要命的后湾村啃红薯土豆,狗屁个京城豪门。’回去的路上陆绍越想越生气。
出了小街他俩直接穿过东西大街继续往南走,一路穿过三条小街才掉头往西,在距离南北大街百来步的一条小街上,陆绍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是一家小吃铺子,早上卖早点之类,晚上卖一些便宜的酒菜。
陆绍和黄成业经过那家铺子的时候,有一桌三个街坊在喝酒,正好跑堂的小二端着一盘菜从里面走出来,陆绍仅仅扭头瞄了小吃铺子一眼,借着马灯昏暗的光线,虽然看不清楚小二的脸,但看她的举止神态,陆绍觉得应该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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