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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客船码头

    长洲县是苏州府城的另一个附廓县,治下比吴县大近一半,两县县衙一东一西坐落在东西大街上,分庭抗礼之势显而易见。

    不光是两县县尊时时别苗头、争高低,就是县衙里的其余人员,从同知大人到副役、帮闲,双方基本上互不卖账,隔着一条东西大街分而治之。

    可以想象,有两个县令在府城里驱马逐狗,成天四下里打探对方的暗伤**,作为仲裁官的府尊大人,那日子有多逍遥。

    这回顾县尊派董师爷前来拜访柳家大嫂,结交的用意不言而喻,那长洲县的梅县尊哪肯落后顾县尊半步,这边才上门,就已经有暗中打探的帮闲跑回长洲县县衙禀报去了。

    结果就是梅县尊的心腹师爷急匆匆赶来拜会,只是梅县尊不知道顾县尊下了注大发了一票,因此只准备了二十五个大洋作为程仪。

    长洲县与柳家大嫂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可是人家却客客气气前来拜会,这说明什么?

    柳裁缝家要变门楣啦!

    作为亲身参与者的顾村长、张二他们,兴奋得哪睡得着觉,坐在床头你一言我一语想象着柳家以后的威风。

    ‘卖命的是小爷,名利双收的顾县尊和柳家大嫂。’陆绍怎么想都觉得有些郁闷,好在自己也投了一把,柳家大嫂也算承情,不然真得拿块豆腐把自己拍倒了事。

    陆绍在那想今后的出路,顾村长、张二几个在羡慕柳家大嫂,一伙人折腾到很晚才睡着,白天累得够呛,晚上还兴奋异常,睡着了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呼噜声此起彼伏,门外听着跟较劲儿似的。

    翌日卯时,天色才蒙蒙亮,嘭嘭嘭、嘭嘭嘭的拍门声终于把一屋子睡得死沉死沉的家伙们吵醒了,等这边屋里有了应答,又听得对门也传来嘭嘭嘭、嘭嘭嘭的拍门声。

    柳家大嫂。卯时一刻啦,得出门赶船去。又是小二在叫门。

    看来这柳家大嫂昨晚也没有睡好。

    想着一会儿黄镇长就要过来,顾村长一个激灵坐起身,穿上草鞋把几个懒在床上不肯动惮的角色拽到床脚跟,硬逼着他们起床。

    快点起来。一会黄镇长来了等咱们,成何体统。

    顾村长一说到黄镇长,张二张三也不敢装腔了,只能苦着脸爬起来,在府城露脸的日子结束啦,以后黄镇长就是大伙的天。

    趁着同船渡的机会好好拍拍马屁吧。

    顾村长他们在院子里拎了一桶井水,用葫芦瓢搯了些漱漱口、朝脸上泼些水胡乱抹几下就算清洁容貌了。

    陆绍在府城购买了牙刷、牙粉还有毛巾,昨天早上就在那斯斯文文打理,看得张二张三几个啧啧称奇,说陆绍这样子完全是府城人的做派,怎么跑到咱们后湾村来了。

    村民们都没有刷牙的习惯,谁舍得花那冤枉钱,眼下村子里穷,陆绍知道说破嘴皮子也不管用,还是等鱼塘起来后再劝吧。

    等大家收拾停当,拿着不多的行李到门口等候,大家都只是一个小包裹,除了陆绍。

    这家伙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买了一堆,还有床单、点心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一人哪拿得下,长根和满仓不用顾村长吩咐,抢上前帮他扛了一大半,剩下的,除了陆绍自己拎着一大包点心,其余的张三全包了。

    顾村长去会账的时候被柳家大嫂一把拉住,死活不肯让他去付账,柳家大嫂以后是贵人啊,顾村长哪敢占她的便宜,两人就在大堂后门口僵持上了。

    陆绍猜得到柳家大嫂的用意,对长根使了个眼色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把顾村长架了回来,柳家大嫂则跟着小二去付账。

    小赤佬。怎么好让柳家大嫂破费呢,这使不得啊顾村长一脸懊恼样。

    村长。柳家大嫂往后算是咱们苏州府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你和人家抢着付账,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嘛。

    啊。可我不会是那意思呀。

    村长。柳家大嫂帮咱们付账,那是眼里有我们这些人,你就坐下吧。陆绍正劝着顾村长,张二凑上来帮腔。

    对。我也觉得是这般情况。

    稍后柳家大嫂和老板娘一起走出来,老板娘为大伙每人准备了一碗糖水,大家都觉得老板娘人不错,都结过帐了还送糖水,客气两句端起碗一饮而尽。

    黄镇长卯时二刻准时来到旅店,他身上背着一个挎包,手里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细布袋子,顾村长、陆绍他们上前见礼之后,顾村长知趣地上前帮黄镇长拎袋子,黄镇长客气了一句把代理让给顾村长,两帮人马寒暄几句马不停蹄朝胥门赶去。

    小街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边的店铺,那些做早点生意的早就升了炉子热气腾腾开张了,那些卖杂货的,则在拆卸门板准备开铺子。

    一路往西走,行人渐渐多起来,穿街走巷来到胥门大街,只见大街上人来人往,有进城的、有出城的,热闹劲一点儿不输于陆绍他们进城那天所见到的。

    镇子的榷场有一堆人挤在那里算是热闹场景,你看这场面,人来人往的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啊。黄镇长感叹着对柳家大嫂说。

    黄镇长。你得去县衙使把劲,才能调回吏房享福啊。

    黄镇长听了摇摇头:我们这些人,县尊大人一般是不会同意的,干上这差事,就是个劳碌命。

    哪的话呦。天高皇帝远,大小是一方诸侯,这府城里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您呢。

    柳家大嫂这话说到黄镇长心窝里去了,他也就是嘴上说说故作矜持而已,在镇子里做老大,哪是吏房那些看人脸色办事的书办能比的。

    顾村长、陆绍和张二几个听了跟着附和,一时间黄镇长也是面露得色,走路步子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到得城门口,黄镇长掏出一张县衙的回执上前与两位壮勇打招呼,其中一人那天就在大堂下维持秩序,听了黄镇长的说辞盯着陆绍看了几眼。

    陆绍他们是嫌犯、黄镇长和顾村长是证人,因此他们的来去都有镇子和县衙开出的文书,黄镇长常来常往,自然与看守城门的壮勇相识,只是身边多了六位,面子再大也得掏出县衙回执公事公办。

    柳家大嫂不是黄镇长这一路的,因此黄镇长的回执上没有柳家大嫂的名字,见另一个壮勇疑惑地看着自己,她矜持地从腰间掏出挂着的牌子,银光闪闪的竟然是一块少见的银牌子。

    顾县尊也就是一枚铁牌子,整个苏州府城,持有银牌子的只有两位:府台大老爷和柳家大嫂。

    柳家大嫂这面银牌子,据说是阎王爷亲自吩咐吏部奖励给她的,持有这面银牌子,可以直接去京城各部。

    可惜柳家大嫂一个乡下穷人家的女人,去京城干嘛,那得花费多少钱财,竟然一次也没去过,最多也就是每年去府衙汇报一趟。

    她每次去府城,都有府衙派来的衙役全程陪同护卫,进出城门哪用得着自己出面,这银牌子,这次竟然是第一回当众展示。

    两壮勇直愣愣盯着银牌子,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城门口的行人中有几个见到了这边的情况,咦、啊之下大伙纷纷朝侧目。

    柳家大嫂赶紧收起银牌子目不斜视往前走,顾村长、陆绍他们紧跟在柳家大嫂身后,如此这般,一行人反而显出别样的气势来,倒也没人敢围上来看个究竟。

    出了城混入人群中,柳家大嫂心有余悸道:就知道这东西拿出来惹眼。

    她身上带着不少大洋,要是人群围上来,万一有好事者起个哄什么的,出了岔子可就追悔莫及了,街面上的那些混混,哪会错过浑水摸鱼的机会。

    柳家大嫂放心吧,有顾村长他们护卫,没事。黄镇长不知道底细,不过随口安慰一句倒也歪打正着。

    还好还好。此时她才松了一口气。

    船运码头在靠西的位置,距离城门这边有两三百步的距离,柳家大嫂问过黄镇长,知道还有一些功夫才开船,于是放慢脚步一路走一路看,见到喜欢的就过去问个价格,黄镇长是府城人,帮着柳家大嫂讨价还价。

    结果一行人到得船运码头,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是满满当当的,柳家大嫂竟然花了二十来个大洋,买了一堆杂七杂八的物品。

    这其中花一个大洋买的一大包点心,估计是给街坊们尝尝的,其余的,谁也猜不到她买这些东西想派啥用场。

    竟然还有笔墨纸砚,你说柳家大嫂难道想学文化考县学女子学堂,然后去独立运作的妇女联合会找份差事?

    照她眼下的名望,这岂不是本末倒置。

    顾村长、陆绍他们尽管心里疑惑,不过前面的黄镇长都没说什么,他们哪会不知趣地凑上前瞎盘问。

    船运码头靠城墙这一侧有一排屋子,中间的大厅看上去稍稍宽敞些,长度有普通屋子三个那么大,里面有售票、签票的柜台,靠里有三个矮栅栏围起的空间,用来给乘船客存放携带的大包裹和器物。

    按规矩,存放在栅栏里的东西开船前有船老大带领货主首先登船安放,因为东西占地方,因此需要缴纳一定的费用。

    船客大多数是节俭的人,不过既然来府城,只要手里有几个银元,哪会错过购买镇子里看不到的货品的机会,因此货物船运倒是一大收入来源。

    很多老客户根本不用亲自跑一趟,只要捎封书信,府城相熟的店铺会派人把货物送到船运码头,另外再支付一点点费用,有船老大把货物带过去。

    黄镇长和柳家大嫂还有顾村长去柜台签票,领取货物上船摆放的次序。

    陆绍他们去存放杂七杂八的物品,看到对应西路客船的矮栅栏内东一堆西一堆凌乱地摆放着乘客的货物,哥几个进去有样学样把携带的物品单独堆放成一堆。

    因为陆绍所在的镇子距离府城最远,因此一会儿船老大会带着陆绍他们先行携带物品上船,把东西摆放在靠里的位置,其余镇子的乘客同样按照远近排定先后登船摆放的次序,方便先行到达的乘客搬运下船。

    放好了物品张二张三他们对着柜台那边东张西望起来,也有盯着门口叫卖的看得眼睛发直的,旁人看这一伙呆头呆脑的,暗笑这几个角色从没来府城见过世面,顿时觉得自己形象高大了不少。

    人类就是这样,安逸之后肯拼搏奋斗的少之又少,绝大多数角色吃饱了撑的实在没事干,攀比成为大众游戏。

    比工作比职位比钱途,比圈子比老婆比小孩,比房子比车子比机子,只要能用来攀比的,绝对不会放过。

    还有那无聊至极的角色,竟然攀比起那马桶盖来,你自己无聊之极也就算了,不用摆出一副得偿所愿的面孔来恶心民众。

    周围熟识的攀比完了,无聊至极的人们自然而然扩大攀比对象,去和路上碰到的陌生人攀比,使得攀比成为无所不攀、无所不在的全民运动。

    该运动不知起源于何时何地,然最终成浩荡之势,所到之处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令一部分攀比资本欠缺的民众谈攀变色,不得不瞪大眼珠子在茫茫人海中寻觅可攀比角色,即便是淡看世俗的高雅之士,也不得不遇攀退避三尺。

    人类是这样,在阴曹地府厮混的角色也不能免俗。

    张三见到周围三三两两嘲讽、鄙视的眼光,狠狠吐了一口痰低声骂了一句什么,这角色上回因为口角差点被逮进衙门,这回心里再有气也不敢发出来。

    摆放在这里的都是比较大的物件,陆绍倒也不担心东西被人顺去,同样站在一旁打量船运大厅和来往的人。

    这时门口又进来几个人,其中一个角色直奔签票柜台,另外两人扛着大包小包朝陆绍他们所在的栅栏走来,看那架势应该也是搭乘西路客船的。

    这两人朝栅栏里扫了几眼,径直走到陆绍他们摆放物品的货堆前,把大包小包卸在一旁,陆绍只看了两人几眼就不再关注。

    都是带着物品来坐船的,提防个啥啊。

    过了一会,黄镇长三人签好了票朝着陆绍他们走过来,这时只见从一旁的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人,这家伙盯着地面边走边看,似乎在找寻什么东西。

    那个家伙可能丢了一串铜钱,大家赶紧找找看,说不定能分上几个。张二一看那家伙的举动笑着说。

    这么多人,要是丢了铜钱的话早被别人给捡去咯。

    长根觉得那人不在自己这一边,即便丢了运气也不会轮到他们几个头上,这张二要是为了一点报酬低头弯腰去寻找,那可就真的丢人了,因此出言劝阻。

    呵呵。我也就是说说给大伙乐呵乐呵。张二自嘲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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