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面露喜色,除了陆绍。
陆绍。难道这个计划有什么问题?
计划挺好的。
那你干嘛皱着眉头?
村长。这样的话,咱们买的那些小鸡小鸭,全都得靠我和大毛钓的小猫鱼来养活了,难啊。
顾村长拍拍陆绍的肩膀安慰道:有财哥俩不是还要去咱们的芦苇荡捞鱼嘛,到时候也能凑一点鸡鸭食。
加上你家的两只小母鸡,近三十张嘴巴啊,根本不够。
嗯。到时候再说,总会有办法的。偷偷捞一趟鱼就有百多文的收入,顾村长显得信心满满、胸有成竹。
下午顾村长又去了一趟戴士英家,催促他派人把打在后湾村地盘的桩子拔掉。
这也是计划的一部份,目的就是让戴士英把目光放在芦苇荡北面,如此这般,南面的看护才会松懈许多。
戴士英这回没有大获全胜,想想后续还得出钱送礼,正窝着一肚子的气,自然对顾村长没有好脸色,讥讽了几句就把顾村长打发出来。
桩子,他是不会轻易拔掉的。
顾村长也不会带人去拔木桩,送上门的机会,不好好利用岂不是太便宜戴士英了。
接下来的日子,围绕着木桩子,后湾村和前湾村又开始了扯皮。
一晃眼,陆绍来到这里已经有两个多月,基本上适应了后湾村简单、单调的生活。
这一天是中秋节,顾村长拿出一袋青稞面粉给全村老少做月饼,本来准备做鱼肉馅给村民们尝尝鲜,露陷之后本着保密的原则,这个计划被取消了。
和往年一样,顾村长只是去镇子里买了些白糖回来,和着村民们磨的红薯粉当馅料,不过这一次加的白糖可不少。
陆绍钓了一个早上的鱼下午也旷工了,就在村长家院子外挤在人群中看村民们忙乎,身边自然少不了那几个小跟屁虫。
那儿用石块和泥土垒了一个简易灶台,上面摆着块一米长七八十公分宽的薄石板,一旁忙着做月饼的妇女把做好的月饼整齐地摆放到石板上。
当月饼摆满石板,顾村长把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破旧木罩子盖了上去大声吆喝:点火。
两个小孩早就拿着草把候在火媒子旁,听到顾村长发令同时把草把凑了上去,引上火之后分别从并排的口子推进灶膛。
不一会第二个草把被塞了进去,灶膛里顿时燃起熊熊火焰。
等第三个草把塞进去,简易灶膛上开始冒出阵阵麦香味,靠得最近的小孩子们一个个深深吸气,贪婪地嗅着烤月饼的香气。
第三个草把快要燃尽的时候,顾村长上前拎起木罩子,四个做月饼的妇女各自拿着一把木铲子上前快速翻动月饼,眨眼的功夫就把百多个月饼全翻了个身,顾村长随即盖上木罩子。
第五个草把塞进去之后不再添柴,把早就准备好的泥砖封住口子,利用余烬和石板的余热继续烤月饼,此时烤月饼的香味飘满了整个场地。
村民们的情绪随之高涨,一个个脸上露出了发自心底的笑容,似乎眼前的一切就是他们追求的幸福生活。
等明年咱们的鱼塘有了收获,我给大伙准备肉馅月饼。顾村长兴致勃勃地宣布。
好。村民们听了齐声喝彩。
这一板月饼烤熟,四个妇女快速把月饼铲到小瓦缸里,随之把刚做好的月饼摆到石板上再次烘烤。
时间到了傍晚,足足烤了四板五百多个月饼。
分发月饼的时刻到了,村民们的情绪再次高涨,尤其是小孩子们,几乎用一种贪婪的目光盯着小瓦缸里的月饼,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这回是按照家庭分发月饼,大人两个小孩一个。
大人手里端着一两个空碗,被顾村长叫到名字就上前去领取,令陆绍奇怪的是,领取月饼之后的家庭没有一个开吃的。
陆绍也领到了两个月饼,闻着香喷喷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不过那些小孩子都没有开吃,他哪好意思第一个动嘴。
给村民们分发完毕,顾村长夫妇带着跟班扛着一个瓦缸去了后村,今年黑衣人也一人分到一个月饼,他们领取时发出的惊叫声传到了前村。
顾村长他们回来之后村民们开始吃月饼,面对香甜可口的美味,除了陆绍,没有大口大口吞食的场面。
每一户家庭围成一个小圈子,然后拿出一个月饼一人一小口依次进食,大家都是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细细回味,等陆绍发觉情况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他的两个月饼已经被吞下了肚子。
村长。大伙怎么不吃啊?
烤月饼能存放好一段日子,尝一个之后剩下的带回去,等紧要的时候再吃。
紧要的时候?
呵呵。你才来当然不知道,秋收还得等上一个半月的工夫,接下来有些人家可能会断粮,村子里有富余自然会赊一些,要是没有,那就得各自想法子了,因此大家能省则省。
这样啊。
中秋节的夜晚,夜空中总算透出一丝亮光,后湾村的村民们以村长家为中心或站或蹲,说着琐碎的事、聊着大家感兴趣的话题,一直呆到半夜才散去。
顾村长的兴致也很高,拉着陆绍不知道说了些啥,反正嘴巴就没停过,害得陆绍脸上的皮肉都快僵掉了。
好不容易挨到子时才跟着大伙一块离开,回到家倒头就睡。
隔一天之后的下午,月饼的香味还残留在村民们和嘴角,可是后湾村又来了几个不受欢迎的角色。
许老三和那个削瘦脸壮勇指名道姓要带跟班和满仓去镇子里,并且要顾村长一同前去。
顾村长见他们没有带枷锁什么的,以为是小事,悄悄塞了一串铜钱打听到底是什么情况。
在他看来,和前湾村和争斗已经告一段落,难不成偷偷去捞鱼的事情又露陷了,张有福那边应该会提前给个音讯啊。
即便如此,这种事镇长大人也只会招他去训话,轮不到长根和满仓这两个虾兵蟹将啊。
许老三掂了掂铜钱伸出一根手朝天上指了指,一个字也没有说。
顾村长顺着他的手势朝上看了又看,搞不明白许老三做这个手势到底代表啥意思。
等陆绍闻讯赶过来,许老三和顾村长他们已经出了村口,看着一行人的背影,陆绍感觉心里很不踏实。
村民们呆呆地盯着顾村长一行消失在杂树林之后,随即轰一下炸锅了。
顾村长倒没什么,跟班和满仓被镇子里传去,虽说没有上枷锁,但村民们都知道这事肯定和捞鱼有关。
一定是戴士英那个混账暗地里使坏。
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前湾村欺负咱们。
对。大伙拿了棍棒到镇子里去讨个说法。
大不了和前湾村拼了。
村子与村子之间闹事,历来法不责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此义愤填膺的村民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把事态搞大,把前湾村拉进来,把水彻底搅浑。
不过陆绍觉得这事不对劲,甚至有点儿诡异。
经过上一回的事,谁都知道不哼不哈的镇长大人其实是个厉害角色,他派壮勇堂而皇之把顾村长和跟班、满仓传到镇子里去,难道会不知道后湾村的村民们会跳出来闹事?
后湾村和前湾村的恩怨人尽皆知,这次若只是小事情,只要对顾村长交代几句话,顾村长自然会约束村民们,可是见惯风雨的镇长却没有这么做。
要知道,没有一个镇长愿意看到村民们起来闹事,这对他只有坏处,没有一丁点儿好处。
有管事在那帮村,镇长大人应该不会忽略如此重要的事情,可是,这不合常理、不可理喻的事情真的就发生在自己眼前。
‘也许这里面有阴谋。’
村子里管事的顾村长和跟班都不在,陆绍只能拉着毛有银去找村长老婆商量,村长家的听了皱着眉头没个主意。
毛有银倒是满不在乎:陆绍。我们村子已经这么穷了,再被前湾村欺压哪里活得下去,还有啥好怕的,大不了赔上烂命一条。
你是说?
大伙拿了棍棒,去镇子里讨说法。
群情激奋,陆绍只能随大流,在顾村长家领了一根棍棒混在男女老少中间乱哄哄出了村子,朝镇子赶去。
除了招金、二毛这类小屁孩,像大毛这样差不多大的都来了,混杂的队伍自然走不快,等村民们赶到镇子口已经接近傍晚。
陆绍张头一望,发觉那里的壮勇和帮闲比上回来的时候多得多,很明显镇子里知道后湾村的村民们要过来闹事,已经做好了准备。
村民们不管这么多,一股脑儿往草棚子那里涌去,壮勇们端起长枪,帮闲们举着棍棒如临大敌。
打头的一个壮勇扯开喉咙吆喝道:后湾村的老少爷们,大家稍安勿躁,我马上去把你们顾村长请过来,有啥事他会和你们交代,大家千万不要闹事。
把戴士英交出来。
我们后湾村不是好欺负的。
烂命一条,逼急了啥都干得出来。
眼见平时大都老实结巴,畏壮勇如虎的村民们变得如此彪悍,而一惯横行的壮勇却唯唯诺诺,陆绍感觉这世界实在看不懂,也跟着村民们乱喊乱叫。
很快,顾村长小跑着赶了过来。
他的神情看上去很不好,严肃的表情下带着明显的沮丧。
以往即便在与戴士英的争斗中出于下风,顾村长依旧能保持斗志,从容指挥村民们应对,可这一次,情况看来很不妙。
老少爷们。这次咱们后湾村捞鱼的事牵扯到了渔业衙门,县衙来的大人和镇长大人正在与他们协商,情况很不妙,大伙千万不要闹事。
渔业衙门?
怎么和他们牵扯上了?
这下麻烦大咯。
村民们七嘴八舌嘀咕了几句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只是一个个都变了脸色,陆绍搞不懂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有比县衙更令人望而生畏的存在?
没等他询问身旁的村民,陆绍就被顾村长叫了出去。
陆绍。这回麻烦大了,你也被牵扯进去了。
村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村长朝身旁监视的壮勇看了一眼,那壮勇对手下两个帮闲使了个眼色,三人落后几步跟在两人后面,给顾村长一个说话的机会。
这个渔业衙门隶属直隶省衙门,全名为直隶衙门渔业司,统管整个直隶境内江湖的渔业捕捞,是直隶衙门的钱袋子。
直隶衙门渔业司在苏州府城设有一个分司衙门,掌管太湖的渔业捕捞。
分司衙门设有捕捞队、缉私队、仓储、码头,是苏州一股独特的势力。
这个分司衙门后台强硬、手眼通天,别说吴县、长洲两位知县老爷不敢惹,就是府尊大老爷,轻易也不敢得罪他们。
这次后湾村算是倒了八辈子霉,在芦苇荡捞鱼的事被捅到了分司衙门,分司衙门知会了吴县县衙,县尊大人亲自派捕头陪同缉私队的捕头一同下来办案。
眼下镇长大人正陪同两位捕头清查案情,谁也不知道会怎么处置,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要是案情属实、证据确凿,依照分司衙门办案的手段,绝不会轻易放过。
是不是戴士英去告的密?
这不好说,按理来说戴士英不敢做这种两败俱伤的缺德事。
村长。此话怎讲?
原来苏州府和吴县、长洲两县,对于手眼通天的分司衙门表面上客客气气,实则暗地里忌惮得很。
分司衙门所有的收入上缴直隶衙门,苏州府一丁点儿好处也得不到,要是地方上出了偷补偷捞这种事,还不得不配合分司衙门稽查。
因此只要涉及分司衙门的案子,参与的捕头不得不公事公办,请客送礼这一套在这里行不通,这也是苏州府的老百姓不愿意沾染分司衙门的原因。
抓捕治下的民众,向直隶衙门报告自己治理无方,往自己脸上抹黑,哪个大老爷肯干这样的事、想干这样的事。
可是自从设立了这个分司衙门,苏州府治下各县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协助他们,要说各位大老爷没有一肚子气,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是屁股指挥脑袋嘛,在哪当官就得为当地考虑,否则,这官当不下去。
再说谁治下没有些上不得台面、狗屁倒灶的烂事,身旁有这么一伙动不得、手眼通天的角色,你能保证他们一点儿不知道、一句话也没传上去?
对于分司衙门,各位大老爷心里能痛快?
久而久之,约束治下民众与分司衙门保持距离成了苏州府各县的潜在规则。
因此,戴士英要是敢这么做,那就是往镇长大人、县尊老爷脸上抹黑,不是得了失心疯或者吃了熊心豹子胆,正常的没人会这么做。
顾村长这般解释,陆绍觉得戴士英告密的嫌疑很小,他要对付后湾村,靠县衙里的门路足够了,没必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把事情捅到渔业衙门去。
尽管步子走得慢,可两人说着话也很快到了衙门口,顾村长留在外面,那壮勇带着陆绍进去复命。
过了一个院子,壮勇上前交代了几句,里面有两人人把陆绍领了进去,带陆绍过来的壮勇则回到了大门口。
镇长大人。两位捕头大人。后湾村村民陆绍带到。到了堂下一个角色上前禀报。
带上来问话。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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