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只有一条十来米宽的街道,一眼看去收拾得还挺整洁,街道西头接着官道、东头是水运码头。
陆绍跟着顾村长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所谓的榷场,就是在镇子口用竹篱笆围出一片空地,口子处也有个草棚子,里面摆着一张破桌子,两个穿淡色青衣的混混正坐在长凳上东张西望。
这地方照理得有个壮勇看守,也不知道那角色溜哪去了,就留两帮闲看场子。
榷场里面没多大动静,只在靠近口子处三三两两或站或蹲着十几个人,有的拎着个篮子,有的拄着根扁担、跟前摆着一两个草袋子。
两混混见到顾村长走过来起身打了个招呼四只眼睛骨溜溜盯着篮子扫来扫去,不过顾村长并没有进榷场,他叫陆绍在口子处等候,自己先到管家和镇长大人那里去办点事。
喂。你是后湾村的?一个混混看了一眼陆绍问道。
嗯。
听说你们村有个叫陆绍的,有两下子?
还行吧。
呦。小赤佬。口气倒不小。那问话的混混瞪了陆绍一眼。
混混们翻脸比翻书还快,陆绍可不想平白无故得罪他们,赶紧解释:这位大哥。我就是后湾村的陆绍。
啊?
两混混盯着陆绍全身上下看了几遍。
你真是挨许老三鞭子的陆绍?
呵呵。如假包换。
见眼前这位半大小子不像说谎,再说顾村长也在,没人敢糊弄镇子里的帮闲,两混混立马换了一张笑脸,如同道中人一般东一搭西一搭与陆绍闲聊起来。
三人正说着话猛然间榷场内传来一阵争吵声,两混混皱了皱眉头走了进去。
没事起哄、瞎凑热闹趁机趁机敲诈勒索、吃了原告吃被告,这些都是混混们最常用的伎俩,陆绍见两混混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皱起了眉头,觉得有点儿奇怪跟着过去看个究竟。
一个阴曹地府比较少见的胖女人正指着一个卖红薯土豆的村民骂骂咧咧呵斥着,那村民涨红脸想辩解几句,刚开口就被胖女人劈头盖脸的口水给淹没了。
村民一脸不忿的表情,而胖女人一手叉腰一手挥舞也骂得理直气壮,榷场内的人,除了两混混和陆绍在向他俩靠近,其余的人竟是有多远躲多远。
啥情况?
四方面的情况都不太正常,陆绍看得一头雾水。
柳家大嫂。又有人冒犯你啦。左面的混混先开口。
‘又有人冒犯你。’陆绍看着胖女人满嘴喷口水,猜到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气死我了,小三。你们大伙来评评理,这都已经是巳时了,这个泥腿子还以为是卯时东西不愁卖。
柳家大嫂。您别生气,不就是几个红薯嘛。
那叫小三的混混打着哈哈想蒙混过关,哪知道最后几句话惹毛了胖女人。
小赤。你什么意思,我柳家也是在镇子里有头有脸的,会为了几个红薯跟泥腿子吵架。你个吃里扒外的小赤佬,不说个明白今天老娘撕烂你的嘴皮胖女人指着小三的鼻子大骂起来。
竟敢把唾沫喷向混混!
陆绍本来正鄙视这爱占村民小便宜的胖女人,转眼间胖女人成了正义的化身。
小三看来完全不是胖女人的对手,嘴也没还一缩脑袋躲到了同伴身后,他这一闪把身后的陆绍露了出来。
那卖货的村民张着嘴还想辩解,可见到胖女人对镇子里的混混都敢指着鼻子破口大骂,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呦。这位小哥面生得很,你来评评理。
胖女人没有理会另一个混混而把目标对准了新面孔。
我?
不是有两看管榷场的混混嘛,还有个主管的壮勇溜哪去了?陆绍万万没想到胖女人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小哥长得眉清目秀,一看就知道是明白事理的人。
啊?
这个胖女人可比一般的泼妇厉害多了,张牙舞爪威胁了混混,顺便吓倒对手,最后把一个新面孔拎出来做洋葱头,怎么看都是稳操胜券的局面。
只要陆绍含糊知应一声,这事就算定了,一时间榷场里所有的人都盯着他。
这些眼光,有纯粹看热闹的、有唯恐天下不乱的、有惧怕的、也有幸灾乐祸的,陆绍一下子脑袋变得两个大。
不知道对方的底细,要陆绍不明不白得罪这个连混混见了都怵的泼妇,没那底气和本钱,他还想来镇子里混呢;可要是昧着良心做帮凶坑这个村民,凭啥啊?
只会坏了自己的名声,那一顿鞭子不就白挨了,屁个好处都没有啊。
陆绍自己这关都过不了。
喂。你倒是开口啊。
胖女人见陆绍不吱声,上前一步盯着催促。
这位柳家大嫂。我刚刚赶到榷场,这里发生了啥事啊?绝大多数场合,装傻充愣都是自保的最佳选择。
啊?
看看陆绍一脸懵懂的模样,胖人女觉得自己先前那些口水都喷到了牛身上。
骑虎难下啊。
胖女人要买那村民的半袋子红薯,双方谈妥的价格的确是一文钱六个,不过按照惯例凡是大宗的买卖,榷场费有买家支付。
胖女人一上来就对村民说榷场费你付,那村民还以为胖女人只是买个几文钱的东西,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并且随口报出了价格。
胖女人翘着嘴不屑地哼了一声说要把半袋子红薯全买了,那村民马上改口,报上一文钱六个红薯。
此价格非彼价格。
等付钱的时候,那村民不干了,胖女人立马发飙。
要是把这讨价还价的过程解说一遍,明白人都知道她这是耍诈,可要是不说,眼前这半大小子的确啥也不知道。
最关键的是,周围的人都保持安全距离避着胖女人,找不到垫脚石。
我们柳家在镇子里有头有脸,还会赖他几个红薯不成。
胖女人觉的自己的口水和气势全都白费了,权衡一番她提高音调说了这么一句话。
陆绍听了一喜接口说道:这就对了,柳家大嫂温良贤淑,这个卖红薯的村民肯定有问题。
听陆绍这么一说胖女人脸色一喜斜眼瞪了卖红薯的村民一眼,眼里满是得色,两混混诧异地看了看陆绍,觉得这半大小子和自己听说的完全对不上号。
卖红薯的村民瞄了陆绍一眼咬咬牙最终还是低下头不敢张声,可是其余卖东西的人盯着陆绍的眼神越来越不善。
这位大哥。这时辰红薯怎么个卖法。哦对了,柳家大嫂做买卖一惯公平,这价格还得您来定最公正。
陆绍对着一个村民问了一句随即转向胖女人。
胖女人挤出点笑意说道:我就知道这位小哥明白事理。这价格嘛现在快要到巳时了,差不多一文钱六个红薯。
这位大哥。柳家大嫂说一文钱六个,你卖不卖?
卖。
柳家大嫂。成了。陆绍笑眯眯说道。
我就说一文钱六个。这个泥腿子非得争论一番。
胖女人嘀咕一声自己给自己找台阶。
呵呵。村里人不懂规矩,柳家大嫂别和他一般见识。
嗯。我就知道你明事理,想做衣服就到柳家裁缝铺来,我给你打折。
呵呵。多谢柳家大嫂。呵呵
胖女人付了钱和榷场交易费用,那个卖货的村民扛着草袋子跟在她身后送货上门,看着两人离去,榷场内所有人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陆绍。
母老虎走了!小三心有余悸。
嘿嘿。今天算你走运。
说着两个混混盯着陆绍,仿佛在看外星人似的。
两位大哥。你们这是?
陆绍。行啊。三言两语就把柳裁缝家的母老虎给打发了,整个镇子你可是独一份,兄弟佩服!
啊!
陆绍的确想混点小名声,可独一份这种事太显眼了,对上的又是不知底细的母老虎,混混这话要是传出去,说不定自己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两位大哥是不是搞错了,我什么都没有做啊。陆绍一脸苦笑。
‘’
两混混看着陆绍的样子傻眼了。
柳家大嫂说他们家在镇子里有头有脸的,小弟只是接口说了几句好话,她挺讲道理的,一文钱六个嘛。陆绍解释道。
‘这么简单?’
‘这样也行?’
两混混被陆绍给搞糊涂了。
顾村长说镇子里的居民素质高、明事理,果然不假。陆绍自言自语道。
啊?
正敷衍着两个混混,顾村长拎着空篮子总算回来了,篮子随着他的走动发出丁零噹啷的声响,看来里面有蛮多铜钱。
顾村长和两混混打了个招呼拉着陆绍朝镇子里走去。
他告诉陆绍自己去见了管事,给管事和镇长各送了两条大鱼,镇长大人没有公事一般不见客,是拜托管事转交的。
剩余的大鱼和小猫鱼干一股脑儿卖给了茶楼,茶楼在镇子里有面子有门路,他们有销售的路子,稀奇点的事物都能找到买家。
大鱼十五文钱一条,小猫鱼干三十文一斤,村长的篮子里有两百多文铜钱,除去张二张三上缴的那份,陆绍分得近百个铜钱。
陆绍算了算,这些钱能卖一千多个红薯,难怪顾村长舍不得吃。
村长。呵呵。我吃了好几回,你好像忘了计算。
鱼肉我也吃了、鱼汤我也喝了,咋算呢,算啦。
进去看到的第一家铺子是个杂货铺,门面还不小,里面有几个村民模样的人在挑货,那掌柜的看到顾村长进门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顾村长。听说你们村子现在能捞鱼咯,是不是帮老弟一把。一个村民模样的人笑着对顾村长说。
方村长。没想到你的消息这么灵通,说实话我们也是在摸索,等整出了经验,老哥我一定告诉你。
哎呦。顾村长高义,受小弟一礼。那方村长对着顾村长鞠了个躬。
掌柜的见顾村长这样子不像是以往站在一旁光看不买的角色,于是从柜台后走出来给他介绍新到的货物,顾村长把陆绍拉上前要他挑选。
一个破杂货店,会有什么东西能让陆绍感兴趣的,他粗粗看了一圈,无非就是油盐酱醋这类,想想红薯土豆和面疙瘩汤,陆绍没了购买的兴致。
掌柜的。我先带他去镇子里看一圈,回头再来。
慢走。
杂货铺边上是个粮店,顾村长扭头朝门口挂着的牌子看了一眼,陆绍跟着看了看,发现挂着的是个价格牌子。
青稞面粉七文钱一斤,红薯干、土豆干五文钱一斤。
村长。这价格?
还算公道,等秋收了,价格会跌一些。
哦。
陆绍有点儿明白了,为什么顾村长要他早起多钓些鱼,感情是想多攒点儿钱等秋收了屯点货,好熬过冬季。
一路过去还有药店、裁缝铺子、一个小小的肉铺子,让陆绍感兴趣的是他看到了早点铺子。
铺子门口一个砖泥混砌的炉子,口子上放着几个香喷喷的烧饼,边上是一个油锅,油锅旁的竹篓里还有几根油条。
闻着烧饼油条的香味,陆绍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顾村长从来不敢对里面瞄上一眼,每回路过都是大步子,等觉察到陆绍没有跟上来,他已经走过了烧饼铺。
顾村长回头时正好看到陆绍盯着大饼油条在咽口水,他咬咬牙走了进去。
掌柜的。这个时辰烧饼多少钱一个。
卖烧饼的老武早就看到了装作有事的样子急匆匆溜过自家店面的后湾村穷村长,听了他的问话苦笑道:顾村长。我老武的烧饼油条一天到晚都是一个价格嘛。
这个时辰哪还有人吃早点。老武你这铺子总是冷冷清清的,得学学榷场的规矩,生意肯定红火起来。
顾村长。咱是小本经营、糊口而已啊。
老武虽然没有裁缝铺刘大嫂那么大的气场,可谁要是敢对他的生意说三道四、指手画脚,老武肯定会让那个混蛋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尤其是那些基本上不光顾生意的角色。
不过最近听说后湾村咸鱼翻身了,出了一个会钓鱼的家伙,还有张二张三,这几天也变得阔绰起来,腰间挂着沉甸甸的铜钱在街上晃荡。
对于有钱的主,老武轻易不会冒犯。
多卖一个烧饼、多卖一根油条,可都是钱啊,老武绝对不会和钱过不去。
见吝啬的老武不肯松口,顾村长看向陆绍。
单调的日子、单调的口粮,照着陆绍的性子这点东西一股脑儿买下来,可村长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啊。
村长。咱俩一人来一份尝尝味道?
你尝吧。这玩意我吃不惯。顾村长摇摇头。
掌柜的。两个烧饼两根油条。
好嘞。
接过烧饼油条陆绍把一根油条折弯了用烧饼裹住,不等顾村长付账一大口咬了下去,油条烧饼的混合香味直冲脑门。
‘就冲这烧饼油条,小爷怎么着也得混到镇子里。’陆绍嚼着美味打定主意。
烧饼两文钱一个、油条三文钱一根,顾村长数了十文钱递过去,这可是六十个红薯土豆啊,他一脸的肉疼,偏偏老武还在吆喝。
这位小哥。我老武的烧饼油条整个镇子没人比得上的,喜欢吃下次再来。呵呵。
还有别的早点店?陆绍听了一喜。
烧饼油条就这一家,哪有人和他比试嘛。
顾村长。话不能这么说,我们武家可是做了几辈子的烧饼油条,镇子里谁不说好吃,就是管事和镇长大人,那也是时常差人来买的。老武一听急了。
老武。管事和镇长大人吃腻了鸡鸭鱼肉换换口味而已。
再说下去两人非得吵嘴不可,陆绍赶忙把顾村长拉出烧饼铺子,顺手把另一份塞到他手里。
陆绍啊。冬季难熬,铜钱要省着点花。
话是这么说,不过顾村长的动作一点儿也不比陆绍慢,话音才落一大口咬了下去;等走到镇长衙门口,才二三十步的距离,两人手里的烧饼油条已经全部吞进了肚子。
烧饼老武,这家伙的手艺没他的嘴巴厉害。
舔了舔嘴角的碎屑顾村长说了这么一句,陆绍忍着笑点头算是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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