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身上萎靡的神态不见了,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他们像欢迎大英雄一般,簇拥着陆绍和村长回村,他俩身后一个壮汉抬着小瓦缸,村民的视线不停在陆绍和瓦缸之间来回巡梭。
几个陆绍认识的小孩子更是在他身前身后绕来绕去,眼睛一刻也不离开他。
陆绍。到我家去坐坐。
到了村长家院门口,村长一把拉住陆绍。
嗯。
陆绍点点头,很明显村长有事对他讲。
村长听了对村民们摆摆手:我和陆绍有事情商量,大家都回去吧。
村民们一哄而散,村长的老婆出来打了个招呼进屋忙乎去了,只有那些小孩留在院子外没有离去,村长招呼陆绍坐到屋檐下的凳子上说话。
明明村长有话要说但他偏偏坐在那不开口,陆绍觉得有点儿奇怪,没让他纳闷多久,就看到那些小孩们从院外一拥而入,从他俩身旁跑进了屋子。
陆绍问到了柴火的味道。
村长家今天做饭,小孩们肯定又是挤进去烤火了。
院子里安静下来,村长看着外面语气平淡地告诉陆绍有关本村的一些事。
他说村子里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村民,不过还有三个人陆绍没有见过:西面倒数第二家的张氏三兄弟。
张家老大有点儿头脑,目前在镇子里做壮勇,算是本镇有点儿脸面的角色,老二和老三一直镇子里瞎混,整天游手好闲,村长对他俩也是无可奈何。
村长不敢得罪张家老大,否则那家伙勾结镇长手下的书佐暗中在缴税上做些手脚,说不定村子里的日子会更难过。
张家兄弟得了村子捕鱼的差事,拿着一张破麻网根本就没心思去整,一个月也没见到能捞几条鱼起来,可是村子里得管兄弟俩的基本口粮。
没有鱼获上缴,抵不了应向镇子里缴纳的税,实际上是村子里养着张氏二兄弟。
一个小小的贫困村子要养两个不干活的大肚壮汉,村长和村民们的压力可想而知。
如今陆绍会钓鱼,这能大大缓解村子的压力,村长决定把捞鱼抵缴田地税的差事让陆绍来做,可是该如何面对张家兄弟,村长心里没底,他想找陆绍商量商量。
村长。我把田地交给你管理了,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和村子有啥关系?
听了村长的话,陆绍一脸疑惑。
村长看了看陆绍苦笑道:你以为你是镇子里的居民,想干啥干啥,他们也得备案。乡下的村民,男女老少每一个都得有差事安排,除非你缺胳膊少腿。
难道说钓来的鱼不算是我自己的?
陆绍听了一愣。
村长点点头又摇摇头:也是也不是。只要每年你能把镇子里给村子的鱼获上缴完,剩下的就全部归你自个。
‘这是啥规矩?’陆绍一脸的不相信。
村长起身拍拍陆绍的肩膀:这种事大伙都知道,我哪能骗你。
村长这么一说,陆绍算是有点儿明白了,为啥那些村民即便无所事事,也整天在田地里晃悠。
要是一年下来钓不满上缴的数额,岂不是白干?村长,这般的规矩,恐怕没人肯干吧?
村长摆摆手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反正现在村子里年年倒贴着那些定额,我就算你捞多少是多少,收获与村子各一半如何?
咱们村一年的鱼获定额是多少?
村长张了张嘴巴,随即嘿嘿一笑:一年五十斤。
陆绍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和村里对半分也还划算,总比先全部充了缴税再等余额有干头,谁知道明天钓得到还是钓不到。
成。就对半分。陆绍拿定主意。
成哈哈哈
见陆绍答应,村长顿时笑开了花。
陆绍以为除农活之外的差事也是想派几个人参与就派几个人参与,哪知道村长说这类事只能有指定的人员去做,还要向镇子里上报,最后还得在县衙备案,其余的村民是不能随意加入的。
‘那捞鱼这活不是有张家兄弟在做嘛,自己怎样才能参与此事?’
陆绍向村长讨教。
村长说这里其实也有空子可钻,张家兄弟是用渔网捕鱼,你是用竹竿子钓鱼,不一样的方法嘛,只要到管事那儿去通融通融,应该能蒙混过关。
那张家兄弟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这俩混混的表现摆在那儿,陆绍用一根竹竿钓的鱼越多,那脸打得就越狠,他们能不起啥歹念?
对于混混,陆绍觉得还是把事情想得复杂些的好。
可村长的意思是张大虽然在镇子里有点儿脸面,不过他哪能根管事相比,管事叫他往东,谅他也不敢去西,只要过了管事那一关,张大不敢咋样;不过村子里也没办法,只能继续给张家兄弟基本口粮,就当花钱消灾。
那张大想闹事也没有个理由不是。
可是
陆绍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村长摆摆手说:明天我来换个大缸,把你钓到的鱼养起来,过几天我都带到管事哪儿去通融一下,你这事就好办了嘛。
也就等几天的功夫,陆绍不好再坚持,点点头应承下来。
谈完事情陆绍准备告辞,村长笑呵呵拉住他:陆绍。你是村子里的功臣,今天我要犒劳你,一会尝尝我家的青稞面条,只可惜眼下那些鱼要派用场,否则
‘鱼汤面。’看村长眯着眼陶醉的样子,陆绍实在无语。
暮色沉沉,村长老婆端着两碗青稞面条走了出来,陆绍和村长起身接过就坐在凳子上用手端着碗吃。
手擀的面条,看上去比较粗糙,不过口感要比陆绍想象的好,嚼着觉得似乎不全是青稞面粉的味道。
村长。这面口感有点儿特别啊。
村长听了用筷子敲敲碗沿大声说道:对了,要不怎么算犒劳啊。镇长来过咱们这里,那一会错过了时辰就在咱们这穷村子里填肚子,我老婆做了青稞面条招待,镇长吃了连说有特色,还特意问我老婆这面条的做法呢。
面粉里和了啥进去?陆绍听了眼睛一亮。
顿顿红薯土豆,哪还咋活!
顿顿青稞糊糊,嘴巴不淡出鸟了才怪!
告诉你可以,可是这钓鱼的事你得放在心上,绝对不能马虎咯。
请村长放心。
陆绍搁下筷子把胸脯拍得嘭嘭响,结果把碗里的汤水洒了出来。
村长凑到陆绍耳边小声说:和面时往里加一把晒干的土豆粉,吃了不粘牙齿。
两人边吃边闲聊,陆绍问村长能不能把他的那份鱼获换成青稞面粉,自己实在吃不惯红薯土豆。
村长拿着筷子对他指了指笑着说:看你挺聪明的,怎么这事就犯傻了呢?
啊
陆绍实在不明白村长的意思。
村长又用筷子敲了敲碗沿说:陆绍啊,有了鱼,还有啥换不来的!
这样啊
此时屋子里的小孩们又一溜烟似的跑了出来,出了院子往左右四散离去,陆绍把吃剩的汤碗放在凳子上和村长告辞。
村长等陆绍走出院子拐过墙角才回头看着凳子上剩下的小半碗汤水发愣,他的手伸出一半又缩了回来,叹了口气直摇头。
陆绍不知道村长大人在惋惜自己浪费那半碗汤水,进了屋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想心事。
从花花世界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今天总算看到了一点点希望,村长说有鱼就能换到别的东西,他打算这回趁着村长去镇子里拜会管事机会跟着去见识一下,为往后的打算探探方向。
暮色沉沉无所事事,而吃饱了肚子得等上两个小时才能练功,否则会伤胃,因此陆绍就在那枯坐着等待黑夜来临。
天色快要暗下来时,陆绍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东面朝门口靠近,这个脚步声很奇特,既不是掂着脚在走路也不像在施展轻功,这是一种很轻柔的声响。
陆绍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脚步声。
有了土地庙洞穴遭遇障眼法的教训,这回陆绍立刻做出了反应。
他起身抓起凳子用前脚掌撑地闪到门后,右手半举着凳子准备袭击来者的下巴面门。
脚步声到他门口停住了,陆绍听到了门外一个奇怪的呼吸声。
正常人的呼吸声要比这粗重,普通练武者的呼吸要比这绵长,要是内家高手暗中贴近陆绍的家门口,陆绍估计自己很难觉察到他们的存在。
门外的呼吸与这三者都不同,自然中带着淳朴、淳朴中带着自然。
‘莫非是内家童子功!’陆绍心里一惊。
就在陆绍拈拿不定的时候,草帘子门被拨开了一个小口子,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
他朝里面扫了一眼没看到陆绍,正疑惑着要不要到隔壁去看看,小脑袋缩回去时眼角瞄到了躲在门口的陆绍,顿时吓得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小孩本能地张大嘴巴想要叫喊,陆绍处在另一边右手举着凳子没法伸手去捂住他的嘴,要是一个箭步窜上去用左手反手去捂他的嘴巴,这得带着整个儿的兜劲把小孩原地转半个圈,而且着力点都在他的下巴部位。
陆绍已经认出来这个小孩就是昨天到家里来烤火的小孩们之中的一个,他估计自己那样处置有可能会把小孩的脖子给扭断,要是他挣扎反抗的话。
电光石火之际陆绍做出了举凳子锻炼身体的样子,只见凳子一上一下随着手臂起伏,他还对小孩笑了笑。
令得自己疑神疑鬼的竟然是一个赤脚走路的小孩子,陆绍见了心里只有苦笑。
小孩的惊叫声已经到了喉咙口,可是他并没有叫出来,小孩用自己的双手紧紧捂住了小嘴巴。
他笑了笑问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天色马上就暗了,到我家来有什么事?
小孩仍旧处于惊吓之中,还是瞪着眼紧紧捂着嘴巴,仿佛没有打听到陆绍的问话。
我刚好在屋里锻炼身体,没吓到你吧。
说着陆绍放下凳子揉揉小孩的脑门把他拉进了屋子。
等陆绍在凳子上坐定,小孩才回过神来。
找我有事?陆绍又对小孩笑了笑说。
小孩听了使劲点点头,眼睛眨巴几下恢复了人气。
你叫啥?
大家都叫我二毛。
你还有个哥哥叫大毛。
咦,你怎么知道的?
呵呵
二毛说他哥哥要他过来提醒陆绍一声,千万不要招惹村西的张家,他们弟兄几个厉害着呢;哥哥还说陆绍是个好人,有本事。
陆绍问二毛为何他哥哥大毛自己不过来,而要二毛前来传话。
二毛挠挠头皮腼腆地笑着说:哥哥说你不认得他。
来了不就认识了,去把你哥哥叫过来,我和他聊聊天。陆绍拍拍二毛的脑门。
二毛听了如释重负,转身一溜烟跑了出去。
陆绍坐在那没动,可脑子没闲着。
这个二毛既然跑到自家来烤火,说明他家必定是穷得要命,这样的人家应该没能量来算计自己,况且大毛提醒的是村霸张家兄弟,这里面看来亲近或者讨好的因素多一些。
二毛能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叫出声来,那个大毛应该比他弟弟还机灵吧,这个大毛或许知道很多的东西。
能不能从他嘴里得到更多有关这个奇怪空间、村子和镇里的情况,陆绍有点儿期待了。
也就转眼的工夫,两个奇怪的脚步声走了过来,有了二毛这个教训,以后应该不会再上当了,陆绍眯着眼竖直耳朵仔细辨认,确定声响小的那个就是二毛。
这回二毛没有探头探脑,领着大毛径直走了进来。
这是我哥。
大毛看上去十二三岁,也是穿着淡青色的服装,长得精瘦精瘦的,不过一双眼睛很有神,看到陆绍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发亮了。
陆绍大哥。多谢你给二毛吃煮熟的红薯。我是大毛二毛的哥哥。
小家伙看了陆绍一眼就半低着头,神情也有点儿腼腆。
陆绍笑了笑:你就是大毛啊,看样子二毛很佩服你。
大毛更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他扭头瞄了二毛一眼,像是在问二毛刚才对陆绍说了啥。
我啥也没说。就是你教我的几句话。
二毛赶忙摆着手辨说,说完又委屈地看向陆绍。
二毛确实没说别的,是我猜的。
陆绍大哥我
听陆绍这么一说,大毛不知道说啥好了。
别紧张,过来说话。
屋子里一共只有两把凳子,陆绍也不好招呼大毛哥俩坐下,只是叫他俩站到一旁,不要堵在门口让人看到。
大毛。你说说那张家兄弟到底是咋回事?
见大毛有点儿紧张,陆绍索性开门见山。
听到陆绍问张家兄弟的事,大毛眼睛朝屋子外瞄了一眼又拍了拍二毛,二毛对陆绍说了句我到门口去看看就跑了出去。
陆绍看着哥俩的举动,觉得挺有意思。
二毛在屋子外放哨,大毛坐在陆绍对面给他讲张家兄弟的事,其实大毛也就去过镇子里几回,有关张大的事,基本上都是听来的,不过对陆绍来说,这些消息很有用处。
因为大毛所说的东西,比村长讲的要详细得多,至少现在陆绍知道,那张大可不紧紧是靠几把蛮劲混出名的。
这类角色,说难缠吧确实有点,不过像张大这样有点头脑的角色,做事应该不会胡来,这使得陆绍稍稍觉得安心。
眼下自己可以说是一头雾水、孤掌难鸣,最怕遇上蛮不讲理乱搞一气的角色,只要做事讲点道理、讲点规矩,哪怕仅仅是表面上做做样子,自己也能周旋一二。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陆绍需要时间熟悉这里的各种情况。
大毛还告诉陆绍,村子有两条土街,陆绍他们这条街上住的都是村子里还算好些的人家,大毛他们家住在后面的那条街上,都是些穷苦人家,再后面就是那些黑衣人搭的窝棚之类。
体面能见人的自然摆在显眼的位置,这谁都能理解。
大毛。全村的村民我基本上都见过了吧,为啥单单没看到张二张三?
这事陆绍刚才就在考虑,这俩混混上哪去了,村长不说他也不好问,大毛既然来了,正好问个明白。
他俩基本上不呆在村子里,咱们村太穷了,除了欺负人捞不到啥好处啊。
大毛的回话有点儿无奈。
啊村长不是说淡色青衣不能随便出村子的嘛?陆绍听了一愣。
大毛看了一眼陆绍解释说,淡色青衣出村子得有牌子,那是对他们这些穷苦人家,要是没有牌子,被壮勇抓住就是一顿鞭子,可那些有钱的、有势的谁敢去管。
张家兄弟的大哥就是壮勇,因此他俩在镇子里想去哪就去哪,别村的村长见了也就当没看到,更别说那些村民了,谁敢管闲事。
大毛以为陆绍听了也会和自己一样气愤,哪知道陆绍听着听着却微微笑了起来。
陆绍大哥。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生气啊?这下大毛看不懂了。
这区别对待的规矩很不错嘛。
陆绍听到第一个有点儿意思的情况,感觉轻松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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