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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生火是件大事

    道长走时也不知道跟阿婆说了些什么,反正阿婆看上去挺开心的,看着陆绍就像捡到了金元宝似的,开心的不得了。

    只是那一回之后阿婆天天盯着陆绍、督促他练自创的懒功。

    当然,那会儿的懒功是原地站立的小弓步,双手划圈而已,练了好几年陆绍才琢磨出度步子练功的法子。

    期间道长来过乡下一次,恰好见到陆绍在度步子,看了几眼眼眸精光一闪,显然很是讶异。

    陆绍那会儿已经有点油滑,笑着问道长:道长。你看我这练得怎么样!言语间有点儿得瑟。

    这几年陆绍的力气越来越大,尤其是手指上的劲儿,他做俯卧撑只需要两手中指食指支撑,就能一口气做几十个。

    道长也不问陆绍练得如何,只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有点小聪明不管用,功夫都是练出来的,会体内练功的多着呢,得用脑子来练功,那才算上了大道。

    谁都知道脑袋是用来干嘛的。

    用脑子练功,陆绍闻所未闻。

    他追问道长用脑子练功到底是怎么回事,道长只说了句:你练下去就知道了。就不再说这事,任凭陆绍身前背后缠着他,多一句话也不给。

    那回道长给陆绍带了一根近四米长的白蜡杆子,这么长的杆子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路带过来的。

    道长要他每天扎着弓步胡乱抖一阵子大杆子,说什么既然你明劲暗劲一块儿练,那顺便把自个的劲儿给整了。

    陆绍问道长什么是整劲儿,道长说你胡乱抖上一年就知道了。

    四米长的白蜡杆子抓在手里老沉老沉,拿起来就颤动不已,动起来根本就没个准儿,陆绍发力试图控制住杆子,可他才一动就被道长给打断了。

    道长说:先要顺着杆子的力道走,等跟它玩熟了,也就知道它的脾气劲儿了,那时才可以使出自己的劲道、点哪到哪。

    陆绍本就是在应付,有道长这句话在,自然抓起来乱舞一通,他怕道长看不出来,还夸张地上下挥舞,哪知道道长在一旁看得笑眯眯的,一声也不训斥。

    陆绍一下子泄了气,手里的白蜡杆子顿时变得沉起来。

    道长依旧笑眯眯看着,陆绍只能咬着牙坚持。

    那白蜡杆子的前端自己颤来颤去根本就没个路数,等道长叫陆绍停下来,陆绍的两条胳膊也在不停地颤抖着,几乎失去了知觉。

    接下来陆绍每天端着白蜡杆子挥舞了近一个暑假,身上的劲儿总算不再被杆子扯来扯去,算是与它认识了。

    陆绍度着步子想心事,村长收了工回家见到陆绍的样子就走了过来。

    陆绍啊。你一个半大小子,怎么像镇长一样度步子?

    ‘半大小子?’陆绍听了一愣。

    村长以为陆绍听到镇长度步子所以才发愣,笑了笑解释:我们一年也就候见几回镇长,听说镇长办公迟疑不决时,他就会起身到院子里度步子,也背着个手,样子与你这差不多。

    陆绍脑子里嗡嗡嗡的没听到村长在说啥,迷糊着点了个头。

    陆绍村长上前一步。

    嗯村长。你看我有多大年纪?

    村长奇怪地看了陆绍一眼说道:十六岁零三个月嘛,通告上写的清清楚楚。

    通告连这都写上,白让村长猜了。陆绍呵呵一笑。

    陆绍的掩饰逃不过村长的眼睛,不过他并没有点破。

    从见到陆绍的第一眼起,村长就觉得陆绍与村子里其他新来的小鬼不一样,至于到底不一样在哪里,村长说不上来,也许是陆绍身上没有他们那种萎靡的气息吧。

    也因此,村长并没有与陆绍为难,该给的口粮和柴禾虽说没有给足,可八成还是有的。

    不为别的,算是结交个善缘。

    村长几乎每个月都要去镇子里办事,眼光自然比一般的村民要高得多。

    两人打着哈哈告辞。

    才十六岁。

    虽然陆绍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见村长说的自然,没有半点儿大惊小怪,说明这应该不是什么奇特的事,那就以后慢慢打听。

    一整天没吃一口饭喝一口水,陆绍觉得这般下去可不成。

    他进屋打开那个草编袋子,一面装了大半袋红薯土豆,一看那个头直叫陆绍心底发凉,也就是比鸡蛋大那么一点儿。

    村长还算不错,简单洗过之后才给了陆绍,没有混杂小半袋泥土装在里面充数。

    陆绍捧出一大把洗一洗,可是左右看了看找不到盛放的盆子,只好用胳膊肘拨开灶台上的破盖子把红薯土豆放进瓦盆,他看了一眼瓦盆又抓了两把放进去,端着瓦盆来到门口,用土碗搯了点水开始清洗。

    洗完瓦盆和红薯土豆陆绍又把破盖子拿出来用水冲洗一番,等他忙乎完,小瓦缸里的井水已经所剩无几,陆绍只好再次拎着小瓦缸去装水。

    这一回有了经验,三桶水一会儿就拎了上来。

    提水回家后陆绍先把瓦盆里的红薯土豆拿出来放在破盖子上,端起小瓦缸朝瓦盆里面倒了半瓦盆的水,最后到门口抽了两把青稞秸秆一屁股坐在土灶旁的土凳子上做草把。

    陆绍准备烧水煮点红薯土豆,没有天然气,只能烧秸秆。

    可这秸秆不是朝灶膛里塞进去烧就成了。

    得先把秸秆做成一个个像扁的Q形状的小草把,然后才能生火做饭;否则的话,把秸秆直愣愣塞进去,锅子着火不均匀不说,还十分费料。

    秸秆不打草把直接放进去烧,眨眼的工夫就烧没了,就得赶紧添柴,哪还有工夫注意灶头上的情况。

    做成草把,点了火草把慢慢从外往里燃烧,烧火做饭的人就从容多了,只要看看草把烧得差不多了,那就塞一个进去接着烧。

    这些都是陆绍小时候听阿婆说的,她说村里女人个个会边烧灶火边炒菜,当时他想那样子做出来的饭菜能吃吗?

    ‘唉真没想到这会儿派上了用场。’陆绍看着一堆草把摇摇头苦笑不以。

    火石,只在历史书本里见过,古人钻木取火。

    就大小两块石头,除了互相摩擦还能干啥。

    陆绍从地上捡起几片掉落的秸秆叶子放在花岗石上,双手抓紧石块把火石贴上去然后交错一使劲,咔嗤一声火星冒了出来,把其中一片叶子点着了。

    陆绍赶紧把火石放在地上,一手托着花岗石一手拨弄其余的叶子,等这几片碎叶子都烧着火,他抓起一个草把凑了上去。

    草把凑得太近,非但没点着火,还把快要烧尽的碎叶片给弄熄灭了。

    ‘靠’陆绍心里骂了一句。

    放下草把添上几片叶子拿起火石再次摩擦,咔嗤一声火星再次冒了出来,拨弄几下碎叶子,陆绍拿着草把再次凑上去。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次他学乖了,先把草把叶子多的部位靠向火苗,等草把上突出来的叶子先后烧起来,才一点点凑近。

    终于,秸秆开始燃烧。

    陆绍像捧着个娃娃似的,伸长手臂小心翼翼把草把放到灶膛里,火苗舔着秸秆,灶膛里一下子亮堂起来。

    等这个草把完全燃烧起来,陆绍赶紧朝灶膛里添了一个火把,手拿着草把伸入灶膛,顿时感觉到火焰的炙热,陆绍朝里一丢迅疾把手缩回来。

    新草把大半压在燃烧的草把上,一下子把火苗压住了一大半,陆绍怕火被压灭了,顺手拿起身旁的竹竿去拨弄新草把,才挑起来一点儿,火苗腾一下子窜上了新草把,灶膛里更加亮堂炙热了。

    就在陆绍添加第三个火把的时候,他听到屋子外传来悉悉率率的动静,几个小脑袋在门外朝里探头探脑。

    他们看了看里面又互相看了看,鼓起勇气慢慢吞吞走了进来,也不和陆绍说话,走到他身旁挤在一起蹲下来盯着灶膛,挤在最前面的那个小孩还把脑袋凑近灶膛口,他眯着眼睛脸上的表情比较惬意。

    陆绍正疑惑着,外面传来了更多的脚步声,很快好多村民涌进了他的屋子,最后连村长了赶过来了。

    此时瓦盆里面的水已经烧开,陆绍起身搯出了两土碗开水,然后在村民讶异的眼神中把洗干净的红薯土豆放入瓦盆。

    陆绍。你怎么在煮红薯土豆啊,洗洗干净就能填肚子嘛。

    看到村长过来,村民们让开了一条路。

    村长。我不习惯吃生的东西。

    情况明显不对劲,陆绍勉强对村长笑了笑回话。

    啊这下轮到村长愣住了。

    他对陆绍仔细看了看又看看村民,大手一挥嚷嚷道:陆绍是新来的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干嘛,都回去吧。

    村民们犹豫着不肯离开,村长又催了一遍,大伙才慢慢吞吞走出屋子,不过那些小孩依旧一个个挤在灶膛旁,轮流把脑袋靠到灶膛口,村长没去管他们,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态。

    你们帮着陆绍把东西煮好,我和他说点事。

    村长随口说了一句,话音才落,只见轮候在第一个的小孩立马挤到陆绍原先烧火的位置,两个小孩各自探出大半个脑袋靠在灶膛口。

    村长。这

    陆绍才开口,村长就打断了他的话:陆绍。你就这点儿秸秆干藤,得等到冬天才开灶火嘛,不然到时怎么办!

    啊

    陆绍对这一点儿概念都没有,对他来说能用原始方法把水煮开,已经是天大的意外了。

    村民们通常都是生吃的,只有到了冬天才轮流开灶火大家一起取暖,像你这样子白白浪费了,到了冬季可怎么熬过去。

    村长。这点柴禾要烧一年?

    陆绍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村长看陆绍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说:你一个人过日子,平常更加要节省点

    陆绍听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从村长的告诫中陆绍得之,在阴曹地府人一般不会感觉到饥饿,要是你以为没事因而不吃饭食,等胃里酸水不断泛出来,同时浑身没劲、四肢发力可就麻烦了。

    这种情况没个十天半个月压不住,期间身体会觉得虚得发慌。

    要是经常饿着了,人会在不知不觉中得缩骨病。

    得了缩骨病的人,浑身没有半点力气,骨头牵扯经脉,人会疼得死去活来。

    村长以为陆绍害怕得缩骨病因此大吃海吃,告诫了一通看了陆绍一眼又看看灶膛旁的小孩们,转身走了出去。

    陆绍和村长说话的时候,轮在灶膛最前面的两个小孩见到灶膛里的草把烧得差不多了,麻利地添了一个草把进去,也不用竹竿,就抓着一端放了进去,一点儿也不怕烫着。

    陆绍有一群小孩帮忙乐得清闲,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发呆,脑子里想着方才村长说的话。

    这里的村民春夏秋三季基本上都是吃生食,也就是啃生的红薯土豆喝生水,只有到冬季才会生火做饭,这令陆绍不寒而栗。

    还有这缩骨病,既然村长说得这般可怕,想来得病之人距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不远了。

    这种日子,大概比死刑犯等死还难熬吧。

    陆绍扭头看着灶膛旁的小孩们,没见到争抢抱怨的,脸色还算恬静,只是每个孩子的眼睛都死死盯着灶膛里的火苗,几乎不瞄陆绍一眼。

    他突然觉得,这些小孩都能过下去,自己应该也能熬住。

    又添了几个火把,红薯和土豆的香气出来了,孩子们伸长脖子深深吸着香气,那陶醉的表情,令陆绍只觉得胸口添堵。

    烧好了。一个大点的孩子扭过头对陆绍说。

    陆绍点点头。

    孩子们没有离开,依旧在灶膛旁轮候着烤火。

    陆绍起身走到灶膛边拿起一个土碗喝水,微烫的开水顺着喉咙滑到肚子里,让他肚子里感觉到一阵暖意,身上的毛孔似乎也开了,浑身觉得舒坦起来。

    就在这时,陆绍感觉到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他一个激灵朝感觉的方位顶过去,只见灶膛口的小孩们站了起来正直愣愣盯着自己手中的土碗,满眼的渴望。

    ‘喝口热水也这样!’

    陆绍把另一个装满水的土碗递给最靠前的小孩:一人一口。

    小孩似乎有点儿不相信,迟疑地看着陆绍。

    喝吧。陆绍把土碗递到他胸口。

    小孩双手接过土碗瞄了陆绍一眼又看看同伴,确信无误之后喝了一口,然后把土碗递给身旁的小孩,那孩子也是双手捧着土碗喝了一口后递给身后的伙伴

    六七个小孩每人一口,喝完后最后一个小孩把土碗放在陆绍身旁的土灶台上,然后一起退到灶膛口继续烤火。

    灶膛里只剩下草把的余烬,口子处的两个小孩一左一右顶着脑门贴在灶膛口,两人同时伸出一只手探进灶膛,给手臂烤烤火。

    陆绍打开破盖子,一阵红薯和土豆的香气扑面而来,他吹了吹冒出来的雾气准备抓几个出来尝尝,哪知道一阵咕噜咕噜咽口水的声响从灶膛后传过来。

    不用猜,肯定是小孩子们馋嘴了。

    陆绍不去理会他们,伸手探进瓦盆快速抓了几个赶紧放到土碗里,盖上破盖子拿着土碗做到了小方桌旁。

    他剥开一个红薯吹了吹咬了一小口,白心的红薯几乎感觉不到甜味,陆绍摇摇头盯着手里的红薯看了会儿发出一阵苦笑。

    皱着眉头咽下土碗里的红薯土豆,陆绍起身走到灶台旁。

    品尝的红薯也还罢了,只是没什么甜味,可这土豆,涩里带着点儿苦味,口感很差、很难咀嚼下咽,陆绍只能快速嚼上几口赶紧咽下去。

    吃完他又回到灶台旁,掀起破盖子用手里的土碗搯了一碗红薯土豆出来放在灶台上说:你们一人一个。

    还在烤余烬的小孩们一听像小猫被踩了尾巴一般直跳起来,眼睛死死盯着正往外冒热气的土碗。

    自己拿。陆绍加了一句。

    小孩们还是没有伸手去取,陆绍指了指最前面的那个小孩说:你先来

    那小孩迟疑着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他身后的两个同伴见状轻轻推了他一下,小孩回头瞄了同伴一眼,这才抓了一个土豆。

    土豆还比较烫手,可他两手交替拿着不肯放手,只是微低着头瞄了陆绍一眼便转过身去,也不管烫不烫嘴,捧到嘴边张口就吃。

    见同伴吃得香,其余的小孩不再矜持,一窝蜂挤上前抓美味,拿到后和第一个小孩一样,背对着陆绍大口大口吃起来,那样子,仿佛有人与他们争抢一般。

    陆绍注意到,没有一个孩子把外皮剥掉的,都是连皮带果实一块吃下去。

    他准备等这些小孩们吃完,然后旁敲侧击问问他们,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东西。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何况是吃了美味的小孩。

    哪知道这帮小家伙吃完后看也不看陆绍,像听到了命令似的齐涮涮跑出了屋子,转眼间消失不见了。

    这

    陆绍留在原地望着门口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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