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谭明耀后，凝兰便匆匆进来，欠了下身子禀告道：“太太，凉清韵又开始闹了。从上海被送回来后一直闹个不停，送进去的膳食不用，东西也经常被砸碎。换了新的，还是会变成一片狼藉。”
凉若玖刚端起茶杯来，听到凝兰的这番话，她又默默放下茶杯，抬眸看向凝兰，沉声问：“她在闹什么？”
凝兰蹙着眉头回答道：“她一直重复要回上海去，不想待在这个闷死人的地方。”
凉若玖闻言，眼眸泛冷，讽刺道：“回上海？她的根就在这里，回什么上海？简直可笑。”
凝兰也是一脸的愁眉苦脸，担忧问道：“照她这么继续闹下去，是搅得整个凉家都不得安宁。太太，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凉若玖缓缓起身来，不疾不徐道：“我过去看一趟吧。”
凝兰一听，立马深锁眉头劝阻道：“太太，不可。”
凉若玖纳闷，问：“有何不可？”
凝兰答言担忧答言道：“你过去后，如果凉清韵发疯伤了你怎么办？”
凉若玖浅声说：“没事。”
凝兰分外担忧道：“太太，我很是担心。”
凉若玖神色依旧，平静道：“无须担心，再怎么说我还是了解她的。”
凝兰这才应允道：“是，太太。我带您过去。”
凉若玖微微颔首，应了声。她又转脸来对凉夫人言道：“母亲，我过去看一看。”
凉夫人叮嘱：“万事小心。”
凉若玖“嗯”了声。
“走吧。”
“是，太太。”
步子还未踏上台阶，就听见“砰”的一声东西被砸碎的声音，紧跟着就听见凉清韵的怒骂声：“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滚！”
屋内的下人都齐齐退了出来，只有兰秋一个人还在劝阻着：“二小姐，您先消消气吧。别生气了……”
也只有兰秋对她是忠贞不二得了。
她也不会记得兰秋的好，只会记得兰秋是个贱婢，出卖了她。
退出来的下人看见凉若玖站在门口，忙恭敬问候道：“太太。”
凉若玖询问：“不吃不喝几天了？”
伺候凉清韵的丫头回答道：“回太太您的话，今个儿早上喝了一点粥。中午吃的不怎么多。”
凉若玖继续询问：“那为何晚膳就突然不吃了呢？”
丫头忽然沉默。
凉若玖挑了挑眉，继续问：“是今天的晚膳没有用吗？”
丫头回答道：“回太太您的话，是的。二小姐也是听到您回来的消息，突然就大闹了起来，送进去的晚膳也没有动。”
凉若玖听着这丫头的回答，心里头嘲讽不已。面色依然平静，言道：“也是难为她没用晚膳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也不知道她身子吃不吃得消。”
她多有些含沙射影的意思。
那丫头听到凉若玖的这句话，立马埋头道歉：“对不起太太。是我的错。我会劝着让二小姐吃一些的。”
“无妨。也不用急着揽错。”
凉若玖看，她是过的太好了。
“滚！都给我滚！你也给我滚出去！”
凉清韵像个泼妇一样骂着兰秋。
凉若玖刚要踏进去，眼前头就砸过来一个花瓶。她急忙躲了下，那花瓶砸到门槛上，随即碎成了几瓣。
真是有惊无险。
凝兰立马扶住凉若玖，忙担忧问道：“太太，您有没有事？”
凉若玖淡言：“没事。”
凝兰又仔仔细细检查了凉若玖的身上，没有什么伤口凝兰这才放心。
凉若玖心中不免有了几分怒气，却敛了下来，她看住面色狰狞的凉清韵，沉声问道：“你自己生气，又何必给这些伺候你的人难堪？”
凉清韵看着凉若玖的眼神像刀子一样，眼底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慢，反问道：“我教训我自己的下人，你管得着么？”
凉若玖言道：“他们不是你的下人，是我指过来的。”
凉清韵苦苦笑着，发自肺腑质问道：“是啊，你现在是凉家的女主人了，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啊！凉若玖！我宁愿你死在黄浦江里头！你为什么活着？你为什么还能够活着回来？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回来就是来毁我的一切吧？是不是？”
凉若玖闻言，波澜不惊道：“你多虑了。”
凉清韵一听，立马嗤笑道：“我多虑了？那么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回来？”
凉若玖的双瞳黑了一分，答言道：“大仇未报，我自然要回来。”
“呵！报什么仇？你报什么仇？反正是你毁了我平静的生活，都是你！你去死！你去死！”凉清韵嘶吼着，就像是一个疯婆子一样。她似乎已经不记得温婉何存了，似乎也失去了昔年的那个凉清韵。
促使她成为今天这个模样的，不是别人，就是她自己。
不论是嫉妒之心，还是胡乱猜忌，她一一中招。宁可坏的如此透彻，也不反省自己究竟是错在了哪里。凉若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比起凉清韵来，她确实好太多了。
凉若玖目光沉沉看着凉清韵，她很是无力，她没有办法将凉清韵再变回从前的模样。她已经自甘堕落成了这样，她也无力回天。
她顿了顿，才说：“父亲生前待你那么好，你如今就这样来回报父亲吗？父亲在世时，你没有尽到孝心，父亲过世，你不但没有尽到孝心，反而和杀死父亲的仇人苟且。凉清韵，你的良心究竟何在？”
凉清韵斩钉截铁道：“我没有心！”
凉若玖看着凉清韵，纠正道：“你不是傀儡，你有心。只是你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凉清韵失控，面色狰狞不已，怒道：“凉若玖！你给我住口！别以为你留过洋，你是大文人了。我告诉你，我凉清韵不比你差！”
她抬眸看着她，眸中冰冷，一字一字道：“你的确不比我差。你从一开始，就不比我差。但是，你自己毁了原本属于你的一切。”
凉清韵苦笑，笑的越来越大声，心肺都跟着在笑。她双眼血红，盯住凉若玖，喊道：“我的一切？我的一切还不是你夺走的？你有何资格来对我说这样的话？凉若玖，我告诉你，你这辈子，你永远都欠我的！”
凉若玖声音沉沉，道：“我不欠你的。”
凉清韵依旧喊道：“你欠我的！”
她望着眼前头的凉清韵还不知能够说些什么，她还能够说些什么？好坏话她都听不进去。凉若玖甚至都怀疑，怀疑应不应该找个大夫来给凉清韵治一治。可她并没有疯。
她低了低眸，已不知该说些什么。
良久，她转过身来，搭上了凝兰的胳膊，吩咐道：“兰秋，伺候好你家主子。别让她死。”
兰秋低低应声：“是，太太。”
“你别走！你回来！”
身后又传来凉清韵的怒吼，也听见了兰秋的劝解声。
走了没几步，泪便潸然落下。凉若玖感觉自己的嗓子沙哑到快说不出话来了，凝兰忙递了帕子过去，凉若玖摇了摇头，说：“没事。”
“太太……”
凝兰的眼中满含着担忧。
她又低了低声音，有些哽咽，对凝兰道：“我们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看着她这样我心寒，她或许也心寒吧。”
凝兰蹙着眉头，平稳道：“她一直认为是太太您夺走了原来属于她的一切。所以。事到如今……他一直记恨着，一直以为是您欠她的。可她却不知道，太太您究竟救了她多少次。”她说的话分外中肯，也是心如明镜。
她眼帘低垂，眸中有些黯淡，轻言道：“我也并非是什么好人。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那么做。不应该帮着她。不然，事情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可事已至此，我们都不可再回到昔年了。这世上也没有后悔药。”
凝兰微微叹了口气，言道：“太太，宽心吧。”
凉若玖抬眸，看了看夜色，今晚的夜色都是那么的冰。她又低眉，言：“我本以为，接她回来她看到自己的母亲会有所悔改。可现如今，就连三姨太都不能够左右她了，只有她自己能够救赎她自己了。”
回到屋内，瞧见陆生一身戎装站在厅中。目光灼灼，笑颜道：“你回来了。”
“你来了。”
他看着她微笑。
凝兰默默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他微微颔首，答言：“刚从柳镇赶回来，便就回来看你了。”
凉若玖一步一步朝陆生走来，没有言语，就抱住了他。陆生微微一怔，随即轻轻回抱着凉若玖。耳畔传来他温睐的声音：“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凉若玖不说话，只是默默流泪。
陆生发现凉若玖的异样，立马拿出帕子来，轻轻擦拭着凉若玖脸颊的泪水，询问道：“是否是关于凉清韵的？”
陆生猜的很准，凉若玖却没有回答。
陆生已然明了，没有继续再问，只是柔声说：“你刚刚回来，也累了一天了。我扶你去休息。”
凉若玖微微颔首，独自摸了一把眼泪。她本来是不想哭的，可看见陆生后，不知道怎么就控制不住了，泪水潸然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