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暮云最后还是离开了。
谢图南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暮云的背影, 直到一片衣角都看不到,他才收回视线。
“解释一下。”祝夫人的语调不高,但很严肃。
“我等会再……”谢图南想去追暮云。
“现在就说清楚。”祝夫人打断他, 微微抬高了音调,态度强硬。
对于谢图南, 他们做长辈的其实从来没要求过什么。不算是事业还是婚姻, 都是随他自己的性子。
看着长大的孩子, 祝夫人很了解他——不是什么重感情的人,但也有自己的分寸和底线, 不需要怎么操心。
圈子里那些公子哥, 玩起女人什么花样都有,睡腻了换一个,为了自己爽不管不顾, 有了孩子就让女孩打掉, 多少好女孩一辈子就这样被毁掉。
当然也有玩脱了的,有些家族几年甚至十几年后突然冒出私生子,都不算什么新鲜事。
但谢家在这方面家教从来严格,否则他们当年也不会把女儿嫁过去。
长这么大,谢图南从来没弄出过什么风流韵事, 这一点, 祝夫人一直很欣慰。
甚至想过他一直不找,是不是不喜欢女孩……
医院的走廊弥漫着浓浓的消毒水味道, 谢图南的手指轻轻收拢,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是我的错。”他不想辩解什么。
“四个字就可以概括了吗?”作为歌舞剧演员,祝夫人说话永远是不紧不慢的, 连发怒都带着字正腔圆的优雅。
“当时……”谢图南看着窗外, 复述了两年前的事情,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下去:“我不知道她……”
“不知道?”祝夫人听到这,气的心口疼,“你觉得一句不知道就可以轻飘飘带过吗?”
“不是……”
“啪”的一声,谢图南的尾音彻底消失,他的头偏向一边,俊脸上浮现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没想到祝夫人会突然动手,谢图南也愣了。
“这一巴掌是为暮云父母打的。”祝夫人用了力的,这会手心发麻。
她看着谢图南,到底还是心疼的,但如果人家姑娘的父母还在,恐怕杀了他的心都有。
“人家是正经姑娘,只是父母去世的早,没人给她撑腰。谢图南,你要是有女儿被男人这么糟蹋,你想想你甘心吗?”
祝夫人一口气说完,转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谢图南上手去扶,被祝夫人甩开。
“进了病房把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收一收,你姥爷现在受不了刺激。”
“算了。”祝夫人又说,“你还是别进去了。”
暮云回了九九的公寓,把带来的行李简单的收拾好,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出神。
其实没有想过,他的反应会这么大。他看起来那么的难过,那么的……自责。
暮云忍不住假设,如果当初那条短信里,她直接说“怀孕”了,那事情会怎么样。
虽然,没有如果。
暮云也知道,就算再来一次,也不能改变什么。因为当初的她,就是那么一个拧巴的性格,和他较着劲,也和自己较着劲。
当时那样的情况下,他们在冷战,她以为他心里有别人,绝对不会用“孩子”这样的话题打破僵局。
手机震了一下,暮云摸过来看。
九九:【到了没】
暮云:【嗯】
九九:【房间我昨晚让人打扫过了,床单被罩都是新的,但厨房洗碗机坏了】
九九:【不过我觉得你用不到】
“……”说的对。
暮云和九九聊了一会,时间已经三点半了。
点开和谢图南的聊天框,他一直没发消息过来。
“那张报告单……”暮云打了几行字,又删掉,似乎三言两语解释不清。
不知道祝夫人和他谈完了没有,打个电话吗?
犹豫再犹豫,还是拨了出去:“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应该是没电了吧,他一直在路上。
暮云怔怔的看着屏幕,翻了个身,侧躺着看向窗外。渐渐的有些困倦,睡了过去。
谢图南从医院出来后,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了,他也没叫老程,打了辆车,直接去了付华初家里。
“你怎么来了?”付华初穿着睡衣,见着谢图南惊讶的往后退了一步。
“下去付钱。”谢图南没回答,扔下这句径自往里走。
“什么?”付华初没明白。
“打车的钱。”谢图南说,“司机等在楼下。我手机没电了。”
“……”
付华初低头看了眼,“不是,我穿着睡衣呢。”
谢图南不理他,在沙发坐下,疲惫的捏着眉心。
付华初看他这样也不好说什么了,转头朝着一个方向道:“你下去的时候把钱付一下。”
谢图南顺着看过去,卧室门口站了个女人,也穿着睡衣,似乎有点懵,但很快反应过来,回去换了衣服,拎着包往外走。
门关上了。
谢图南靠在沙发背上,视线从门口收回来,缓缓的落到付华初身上。
“看我干什么。”付华初给他倒了杯水,“破坏了我的周末生活,你应该觉得愧疚。”
谢图南:“……”
“老爷子现在怎么样了?”付华初坐下后问。
“基本稳定了。”谢图南说。
“你这脸怎么回事?”付华初忽然注意到谢图南脸上鲜明的巴掌印,“谁打的?这么狠。”
谢图南看他一眼,“有酒吗?”
“……没有。”付华初把水杯又推过去一点,“你应该睡一觉。”
“睡不着。”谢图南起身,自己去酒架上摸了瓶轩诗尼。
“为了乔暮云?”付华初跟过去,靠在桌边。
谢图南倒酒的动作顿了一下。
“那你这样她也不知道啊。”付华初扣住酒杯,“你得去她面前喝,懂吗?”
谢图南抬眸,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我不喝不知道怎么去找她。”
“……”
付华初点点头,松开了手。
“行吧。”付华初也拿了个杯子,倒上酒,“陪你喝,不过就意思一下啊,我可喝不过你。”
“随你。”谢图南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看着他白开水一样连着灌了两杯,付华初忍不住问:“如果她最后还是不愿意,那……”
谢图南的酒杯顿在唇边,眼眸微垂,语调平静:“那可能会疯吧。”
说完仰头准备一饮而尽。
付华初握住他手臂,抢过了酒杯,往桌子上一磕,“别喝了,又喝不醉,这玩意对你有用吗。”
“……”
“去找她吧。”付华初说。
谢图南沉默了一会,重新拿起酒杯端详几秒,然后扔进了垃圾桶里。
付华初:?
“不是。”付华初肉疼,“你拿我杯子撒什么气,这个很贵的!”
谢图南跟没听到似的,回到沙发边,给手机插上电,开机,随即神情一窒。
很多个未接来电,但他一眼看到了暮云的名字。
谢图南点了回拨。
暮云睡的迷迷糊糊听到手机铃声,按了一下放在耳朵上的蓝牙接了,“喂?”
“你在哪?”
暮云睁开眼,缓缓的从沙发上坐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傍晚了。
“借了九九的小公寓住。”暮云踩着地毯起身,把地上的空调遥控器捡起来,放到茶几上。
电话里短暂的沉默。
“云水间3号楼1802室,你过来吧。”她的语调轻轻的,通过话筒传到谢图南耳边。
“……好。”谢图南挂了电话,抬头对付华初道:“给我个充电宝。”
“就在那呢。”付华初朝茶几扬了扬下巴。
谢图南拿起来,眼神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然后走到玄关处,拎起了车钥匙。
“你还想开车呢?”付华初赶过去一把夺下,“喝酒了知不知道?”
“没醉。”
“行行行,你打车去。”付华初开了门挥手,“快走快走,说不定我还能续上我的周末生活。”
谢图南:“……”
-
暮云挂了电话,觉得脑袋有点不清醒,起身去卫生间冲了个热水澡。
裹着浴巾回到房间,她随手拿起一条吊带裙,想了想又放下,最后挑了件衬衫裙穿戴整齐。
重新坐到沙发上,暮云把两条腿都收上去,下巴磕着膝盖,目光落向窗外。
落日余晖一点点黯淡下去,天空很快变成了深沉的雾霭蓝……
晚高峰,堵车。
谢图南看着街边一盏盏亮起的路灯,似乎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看过这个城市。
或者说,从来没有坐在车里,思绪万千过。
大半个小时后,门铃响了,暮云从监控里看了眼,起身去开门。
“要换鞋吗?”谢图南问。
“嗯,稍等。”暮云在柜子里找了找,翻出一双一次性拖鞋。
谢图南弯腰的时候,两人隔得近了,她闻到一股酒味。
“你喝酒了?”
“一点点。”谢图南说,“难闻吗?”
“还行。”暮云不喜欢这个味道。
“那我去冲个澡。”谢图南看了一圈,径自往卫生间去了。
暮云都没反应过来,跟过去看到浴室的门已经关上。
“你穿什么?”她想了想还是问。
“这里有男士浴袍。”谢图南脱了衣服,把放在西装内袋里的报告单拿出来。
男士浴袍……暮云用的都是自己的东西,没有注意过。
回到客厅,她给九九发微信:【卫生间有男士浴袍?】
刚发完觉得不对,马上撤回。
但九九正好在玩手机,已经看见了:【?】
暮云:【没什么】
九九:【有啊,日常用品我都帮你备了一份,浴袍是一套的,就一起放那了,新的,让阿姨过了水】
九九:【还是说你用到了……男士浴袍?】
暮云:“……”
九九:【没事,我又不介意你带男人过去住,带几个都没问题[嘿嘿]】
暮云头上冒出一排黑线。
【你想的太多了】
九九:【那我等会下班过来了噢】
暮云:“……”
几条消息的功夫,谢图南从卫生间出来了,浴袍是深灰色的,很高级的质感,意外的合他身材。
走近了,暮云才看到他手里拿了一份叠好的纸。看不清,但她知道那是什么。
旁边的沙发陷下去一块,看着谢图南把那张纸展开,暮云伸手拿过,“其实这个……”
目光扫过他的脸,暮云眸光一凝,话也顿住,“挨打了吗?”
客厅里开着暖白色的顶灯,谢图南的脸色因为长时间没有休息好变得很苍白,右边脸上的巴掌印也就分外鲜明。
谢图南“嗯”了声,目光有些贪婪的描摹着暮云五官的轮廓。
脸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伴随着那些话:你要是有个女儿被男人这么糟蹋,你能甘心吗?
有个女儿……也许真的差一点,他就会有一个孩子。
可能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像她;
也可能是个调皮的男孩,最好也像她。
如果,他的女儿因为一个男人受这么多苦,那他肯定杀人的心都有。
这一刻,谢图南忽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腰上的伤口怎么样了?”暮云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刚才好不容易组织好的话又忘了。
已经是晚上了,他们靠的有点近,也有点暧昧。暮云往旁边稍微挪了挪。
“发炎了。”看清暮云的动作,谢图南的喉结动了动,手指轻轻收拢。
“上点药吧。”暮云找到理由起身,“我去拿药箱,顺便看看……”
谢图南拉住她手腕,“暮云。”
后背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暮云转过身,对上他沉静的眸子。
谢图南环过她的腰,把她放在沙发背上,侧身半压过去。
他的大掌抚上她的小腹,掌心滚烫的温度隔着衣料传到肌肤。
谢图南的呼吸微微加重,轻轻的摩挲着手下平坦的小腹,唇带着凉意吻上她的锁骨,克制着问:“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