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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8

    电话那头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暮云, 你父母车祸的肇事者有了点眉目。”

    暮云愣了一下,“是已经……确认了吗?”

    王岳恒道:“你父母出车祸那块,拆迁后都搬到了天水苑。也是赶巧, 我前两天在那边办个案子。”

    “叶萌那丫头不知道怎么开了窍,混在广场舞堆里溜达了一圈,顺便提了一嘴车祸的事, 还真有人聊起来,还说看到了肇事者。”

    叶萌是王岳恒的徒弟。

    暮云听完讶然:“目击证人?”

    当年那场车祸是在半夜,地段偏僻, 警方走访没有找到目击证人,周围也没有能直接拍到事发画面的监控。追查多日无果,最终不了了之。

    现在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目击证人。

    “我们这边也还在取证。”王岳恒说,“具体的情况一句两句说不清,你看什么时候抽空来一趟派出所。”

    “谢谢。”暮云平复了一下心绪,“但是我在北城,要处理一些事情, 这两天可能赶不回来。”

    “没事, 那也不着急。”王岳恒语调有些急促,像是在跑着, “我现在要出个警,你什么时候回来打我电话就行。”

    不敢耽误他,暮云马上道:“好。”

    挂了电话,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怔了一会, 才缓缓的垂下手。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 暮云几乎已经放弃了寻找肇事者。

    奶奶说,活着的人总得先过好自己的日子,该放下的就放下。

    直到暮云重新翻到爸爸的那本日记。

    尽管她不愿意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亲人, 但仍旧忍不住想过——

    如果舅舅真的盗用过爸爸的设计,那么那场时间点如此吻合的车祸……会不会也不是单纯的意外?

    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就迅速的被暮云否认了。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每个人都有阴暗面,但每个人也都有底线。她想,爸爸的日记本不会说谎,但那场车祸也应该只是单纯的意外。

    她甚至感到自责,为自己有过这么阴暗的猜测。

    但一个月后的傍晚,她还是无意识的走进了瞎区的派出所。

    接待她的女警察就是叶萌,警校刚毕业的学生,剪着利落的短发,很漂亮,也很热情。

    大概是暮云当时的表情有些失魂落魄,叶萌给倒了水,格外温和甚至有些小心的问:“是要报警吗?”

    暮云道过谢,然后说:“我想查一起十几年前的车祸。”

    只是想查清楚而已。

    不为别的原因。

    一开始,派出所里所有的民警听完都皱眉,劝她不要再折腾。

    城市发展的太快,发生车祸的路段早就全面改建,办案的民警也早就不在原来的辖区,没有人有时间和精力去关注十几年前的一场车祸。

    最后是王岳恒叹着气,说帮她试试。

    “也别抱太大希望,日子总得往下过,你还年轻。”

    的确是很长时间没有任何进展,每次问起王岳恒都是这么劝她。

    没想到现在有了线索。

    ……

    那两天,暮云的心思全都在这件事上。她买好了机票,准备等怀宴的订婚仪式一结束,就回青城。

    订婚仪式在月底。

    陈家和张家的结合还是很有影响力的,晚宴是在一个庄园,露天取景,布置的很豪华,来往宾客都是北城举足轻重的人物。

    有些客人是需要主人家亲自迎的,寒暄几句后难免商业互夸,什么“生意越做越好”“儿女个个成才”……

    暮云本来以为自己最多就是个打酱油的角色,但架不住张显成每遇到一个熟人都要指着她介绍一遍,这是我外甥女,几岁了,什么学校毕业的。

    出于礼貌或者真心,大家也会再夸一遍,譬如“外甥女都这么优秀”“长得真标致”……

    然后稍微八卦些的太太们就会按照国际惯例再问一句:“结婚了没?”

    “没有没有。”张显成摆手,“我妹妹去的早,暮云就跟我女儿一样,我还准备再多留两年。”

    再然后好事的太太们就顺理成章的接话:“女孩子还是不能拖太晚,改天帮她介绍一个,我手里青年才俊很多的!”

    ……

    暮云笑得有点累,反倒是怀玥乐的轻松。

    丈夫只挑着外甥女夸,陆媛明显是有点不高兴了,嘴角的笑僵着。但这种场合她还是有分寸,没有表现的明显,偶尔也会附和两句。

    终于,张显成夫妇被司仪叫走,暮云松了口气。她从中午开始就没怎么吃东西,溜达着去了一个没人的角落,拿点心垫肚子。

    “姐姐。”怀玥跟过来,偷偷说,“我帮你数了一下,好多个了。”

    “什么?”

    怀玥拿了块巧克力塞进嘴里,含糊道:“说要帮你介绍男朋友的。”

    暮云笑了笑,没当真。这些人最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只是张家的外甥女,还远远不够。

    在青城工作的两年,也经常有科室里的前辈说要帮她介绍男朋友。那时候奶奶还在,也总是劝她多认识几个人。

    “我这病不知道哪天两腿一蹬就去了,你要是能找个靠谱的男孩子,我闭了眼也放心。”

    暮云拗不过老人家,见了几个。

    都是很好的男孩子,工作稳定又顾家,能安心过日子。

    但她不想碰感情。

    暮云一般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说清楚家里的情况,甚至会夸大一些,譬如说看病欠了挺多钱。自然有人知难而退。

    其实有些时候,男人比女人现实多了。

    当然也有傻子愿意一头撞过来,暮云只好找其他的办法拒绝。

    ……

    “她怎么来了。”怀玥不满的嘀咕唤回了暮云的思绪。

    她抬头,远远的看到了贺婷。她旁边站着的,应该是贺家的长子,贺辰远。

    当然,还有周羽吟。

    “穿的跟只花孔雀一样,她以为是她订婚吗?”怀玥说的当然是周羽吟,不过明显带了个人感情在评价。

    周羽吟穿的是一条宝石蓝的长裙,的确亮目,但还不至于喧宾夺主。贺家不会允许她在这样的场合失态。

    怕上次餐厅里的场景再次上演,暮云叮嘱:“人家也没有很过分,今天不能跟她吵架。”

    “知道啦!”怀玥迅速的扮了个鬼脸,“我今天一定离她远远的。”

    要是在这里吵起来,那她就完了。

    想象着那个场景,怀玥抖了抖肩膀,从周羽吟身上转开视线,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晚宴还没正式开始,宾客还在陆陆续续的到。

    暮云找的这个角落在一个喷泉旁边,地灯坏了,所以光线不亮,没什么人过来。

    本来九九会来,但她和陆闲庭婚期在即,两人跑到国外看婚礼场地,顺便度了个假,没赶的及。

    暮云有些无聊,拿了杯红酒,看着那些人觥筹交错,你来我往的寒暄。

    男人聊生意,女人聊八卦,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其实没什么意思。

    怀玥也赖在暮云这不走,不停的给暮云介绍现在门口进来的是谁,什么背景,家族里有什么广为人知的八卦。

    “……刚进来那个穿蓝裙子的,是金太太。她家儿子早前和何家千金谈恋爱,两家本来关系也不错,看着婚事就要成了。”

    “但是金太太和何太太有一次约着搓麻将,不知道怎么吵起来了,两个妈妈后来变得水火不容,婚事也黄了。”

    怀玥滔滔不绝的,边吃边说。

    “穿着礼服呢,别把肚子吃圆了。”暮云提醒她。

    怀玥低头看了眼,恋恋不舍的放下了手里的小蛋糕。

    暮云递过去一张湿纸巾:“那两家孩子就没为了爱情……”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做点抗争?”

    “没有。”怀玥说,“早分了。一个在美国,一个去了澳洲。”

    好吧。

    又是一个人间真实的故事。

    暮云听得有点郁闷,拿指尖抵着杯沿,怀玥忽然拿手肘碰她隔壁,差点推翻了酒杯。

    她连忙扶住,“怎——”

    “姐姐,谢图南来了!”怀玥压低了声音,又有点兴奋。

    暮云的后半句话卡住,抬头望过去。

    谢图南还是一身黑色西装,领带是他钟爱的深蓝色。

    其实他倒是没有明确表达过自己的喜好,甚至有些习惯,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暮云也是慢慢的琢磨出来的。

    谢图南喜欢深一点的色调,譬如领带,有的选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选蓝色,但如果别的颜色摆到他面前,他也不会抗拒。

    你问他有没有特别喜欢的颜色,他会说没有。

    “姐姐?”

    暮云回神,“哦”了声,“来就来吧。”

    刚垂下眸,怀玥又道:“他看这里了!”像个实时的播报机。

    暮云面无表情的往嘴里送了块小糕点,“他可能只是在看旁边的喷泉。”

    怀玥:“……”

    过了一会,音乐从小提琴变成了悠扬的钢琴曲,怀玥被几个小姐妹喊走,暮云没兴趣,仍旧自己待在角落里,清净。

    只是这份清净很快被人破坏掉。

    “乔小姐。”贺婷面带笑意的走来,开口又是很老套的那句:“好久不见。”

    暮云懒得笑,随意道:“也不是很久。”

    贺婷并不在意她态度上的疏离。

    “能聊聊吗?”

    看到贺婷,暮云就能想到另一个名字。自从上次谢图南主动提过后,她偶尔会想起。

    只是偶尔。

    余光里又有人走近了,暮云垂眸盯着手里的红酒杯,玻璃上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

    暮云轻轻的晃了一下酒杯,玻璃上的人影被打乱,暗红色的液体呈现出浪漫的玫瑰色泽。

    她抬头看向贺婷,准确的说,是看向她身后走来的谢图南。

    本来不想聊的,但是现在……暮云有点好奇。

    “聊什么。”她问。

    贺婷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笑容得体,“就是随便聊聊,上次见面太匆忙,没来得及留个微信。”

    “我今天没带手机。”寻常的语调,但拒绝的很直白,“贺小姐有话可以直说。”

    贺婷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笑意微敛。

    “其实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她停了一下,略过后半句,“我们本来也可以是很好的朋友。”

    贺婷这话说的很艺术。“实在”“没有必要”,以及“这么”后面省去的话,怎么都让人很不舒服。

    好像不和她好好说话就很小气似的。

    暮云歪着头,目光扫过谢图南,忽然笑了笑,“我以为你找我,是还想聊聊你那个英年早逝的姐姐。”

    听到那个“还”字,谢图南的脚步顿住,视线在贺婷身上扫过。然后低下眼,表情迅速的冷下去。

    这是他动怒的时候,惯常有的表情。

    暮云在心里冷笑一声。

    这就生气了是么,真的是连提都不能提?既然那么念念不忘,他怎么不去殉情。

    暮云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

    其实那时候,尽管很心痛,心痛他也许那么热烈的爱过别人。而这种热烈的爱,她从未在他那里感觉到过。

    但在开口问之前,暮云也已经想通了。

    毕竟人已经不在了,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她不想为难自己,更不想为难他。

    只要他解释一句,哪怕一句,不管他是承认还是否认,就让这件事永远过去。

    但他没有。

    暮云还能清晰的回忆起那段日子,一次次的睁眼到天明。

    她是伤透了,心死了,才离开的。

    可既然如此,那天早上,他又为什么要主动开口提,他想说什么呢。他还能说什么呢?

    “乔小姐。”贺婷面色微沉,语调严肃:“我姐姐已经去世了,请你尊重她。”

    “说的没错,死者为大。”暮云拿指尖点着杯沿,抬眸看向谢图南,语调婉转咬字清晰:“谢先生你说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贺婷:?我有点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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