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鹿?”
许是察觉到了俞鹿的出神, 加百列微微侧首,叫了她一声。
那嗓音柔和轻灵,仿佛淙淙溪泉。不愧是经常在天使跟前主持祈祷会的大天使, 念个名字都像在唱歌似的。
“唔……”俞鹿回过神来, 将脑海里的“将加百列养成姐妹”大计暂时剔出, 把手心里那泛着光泽的金发辫子放下, 想了想又立刻拾起来, 松松地绕到了加百列的肩上, 说:“殿下, 好了。”
哎, 加百列的发量真的好多, 浓密, 柔润, 她两个手才包得全, 但又不会显得毛躁,这也太逆天了。
加百列瞄了一眼俞鹿捧着他头发的两只小手,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
“那我去了。”俞鹿露出了笑容,灵巧地窜了起来, 哼着愉快的歌,跑到了书柜中间。
因为不懂天界的文字,看书也只是为了那些好玩的会动的插图, 半知半解, 所以挑起书来, 也不讲究多高深的内涵和标准,封面好看就好。
书架的角落有一本红色封皮的硬皮书,封面正中是一双金色羽翼,从羽翼的中心延伸出了树藤似的金丝, 将书页锁住了。俞鹿不由好奇,就将它抱了下来。
那厢,加百列已收心,在全神贯注地工作了。他身姿笔挺,下颌微收,眉眼鼻唇都清晰漂亮得仿佛雕塑。桌上一盏灯,羽毛笔尖划过羊皮卷上,空气安静得仿佛能听见那絮絮的摩挲声。
俞鹿不想打扰他,轻手轻脚地回到了坐垫上,摊开了书本,双手支腮。翻了大约十几页,似乎看到了不理解的地方,俞鹿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半晌,圆溜溜的眼眸悄悄抬了起来,瞟向了身边的天使长。
纵然再心平气静,被这样一双自以为很隐秘的眼睛一直盯着,也难免会有些微分神。加百列将羽毛笔搁到了一旁,蓝眸冷不丁抬起,和她偷看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俞鹿刷地坐正了,眼睛眨巴眨巴了几下:“殿下,我可以问你关于书上的问题吗?”
加百列轻轻一点头。
“嗯,就是这里。”俞鹿抓着坐垫,挪近了几分,将书本递了过去:“殿下,这是什么仪式吗?”
书页上是一张插画,画上有一棵巨大的母树,藤蔓卷成了一个巨大的摇篮。在摇篮之中是一对天使。左边的天使有两只翅膀,右边的天使有四只翅膀,面对面跪在一起,十指紧扣,侧着头在亲吻。
加百列耐心地回答:“这是加冕仪式。左边的是加冕的主角,右边是她的引导者。在加冕仪式的时候,天使的力量会出现一个小爆发,有一定概率会造成巨大的破坏,有引导者的话,加冕仪式可以更加顺利地完成。”
俞鹿吃惊:“原来加冕仪式是这样的?”
还有,原来“引导者”是这个意思啊。怪不得尤忒蜜想让加百列当她的引导者,敢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也不一定。像是水系光魔法的天使,就是在水里加冕的。越对自己的控制力没信心的天使,才越需要引导者。而且,最好选择和自己使用同系光魔法的对象,才会事半功倍。”
在水里加冕?那场面一定很漂亮吧。
说起来,尤忒蜜似乎不是水系的天使。那她找司水的加百列根本就不合适嘛。果然就是冲着亲密接触去的啊。
说起这个,俞鹿不免好奇:“那么殿下的加冕仪式打算找引导者吗?”
加百列摇头:“没必要。引导者要求要么品阶高一级,要么法力能覆盖加冕者。”
也是。炽天使和普通天使的加冕仪式其实差不多,就是前者的仪式更隆重,还多了一道选择性别的程序而已。
加百列已经是圣光六翼炽天使了,天界顶级。
比他还高阶的天使,不存在。
和他同等的天使,沙利叶之流,法力未必能覆盖住他,也不是同属性,加成的作用不大。
俞鹿的目光瞟过了加百列那张润泽水红的嘴唇。
也就是说,等加百列三百岁了,很可能初吻都要一直保持下去。
真的好清心寡欲!
有点可惜,因为他的嘴唇看起来就很软。不知道尝起来是什么感觉,会比下界地狱的果冻还绵软吗?
俞鹿的心思飘到了未来,身子往前一倾,好奇道:“殿下,那你的加冕仪式,我可以去看吗?”
加百列转向她,认真地问:“你想去?”
“想啊,我也想去见识一下。”毕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变成地狱之王巴提尔复活用的壳子了,短短一生,俞鹿还是想多去看看从未见识过的场面。
加百列轻笑了一下,说:“我的加冕仪式会在原始天举行,还剩不到半年的时间。如果你能承受原始天的光照,我就为你留一个位置。”
“原始天?哇,那肯定没希望了……”
俞鹿噘着嘴,上半身仿佛没骨头似的,一只手臂撑着头,侧趴在了桌面上,袖子滑了下来,白腻柔软地堆叠在了羊皮卷上。
殊不知,这模样看在旁者眼中,既懒又娇。
在性感的魅魔一族里,俞鹿的长相是相当清纯的。小脸,暗红猫眼,翘翘的鼻尖,饱满的蜜桃色肉嘟嘟的唇。没有扑面而来的妖娆与风尘气。是一种在不动声色中,利用纯真的外形,去行勾引之事的感觉。越是无辜天真,就越有魅惑力。
这不是有意为之的,而是魅魔天生就有的本能。不用别人教导,天生就会如何用细微的眉眼流转,去蛊惑别人。
殿内夜风清凉,可那一瞬,加百列的心脏却仿佛被某种陌生的情愫,燎了一下。
“……”加百列的眼眸微暗,声音依然平静,但与刚才相比,似乎略显冷淡:“鹿鹿,坐好。”
“?”
俞鹿低头一瞥,才发现自己坐没坐相的,不知不觉压到了桌子上的羽毛笔和羊皮卷了,腰连忙往后一靠,乖乖坐直了。
加百列轻吁了一口气,态度如常,继续做自己的事。
不知为何,俞鹿仿佛感觉到了他态度的微妙冷化,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却也很有眼力见地没有再打扰他。
今天白天死撑着不睡觉,果然是有效果的,再看了一会儿书,睡意就涌上来了。
虽然感觉还能坚持一会儿,但俞鹿不想浪费这个将颠倒的作息纠正过来的机会。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天没有休息,她总觉得身体内部,靠近肚子的位置,有种难以言喻的温热感,不疼,但它陌生又熟悉……还是早点休息吧,
俞鹿放下了书,跟加百列道了声晚安,就跑回去睡觉了。
.
当夜。
第一天沉入了宁静久远的黑夜里。夜雾飘飘,朦朦胧胧。星辰坠落,在泛着金边的乌云后静静窥视着每一座寂静的大殿。
偏殿的床上,那床云朵似的被子是一团凌乱。内间的主人,却明显睡得很不安稳,嫌被窝内闷热似的,手臂伸出了被子,仰放在枕上,凌乱的黑发铺在脑后,眼皮不断在颤抖。
在睡前,腹中陌生的烫感,在她入睡后,犹如燎原之火,悄无声息地涌向了每一根神经,仿佛在里头淬入了火星。
突如其来地,那双因煎熬而微微颤抖的眼眸睁开了。暗红的眼珠子在黑暗中泛着慑人的光。
……
加百列休息的地方,在另一座大殿。与连着侧殿的书塔,中间隔着一道廊桥。
万籁俱寂,夜星寂寥。大殿一个往外飘出的圆形露台上,加百列卧在了露台旁的一张长椅上,白色的长袍随着月光流泻一地。
在浅眠中仿佛听见了某种不同寻常的声息,加百列倏然睁开了眼,那淡金色的眼睫在夜风中轻轻抖动了下,几乎是瞬间就没了睡意。
只是往声音来源处望去,措手不及的惊愕从他眼中猝然诞生。
俞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她跪坐在了冰冷的地上,趴在了他的床边。黑暗中,她的双眼泛着妖异的红光,还隐隐带了湿润,面色酡红,鼻音嗡嗡,喘息急促,将脸隔着袍子,贴在了他的腿上。
这情境若放在普通人类身边,那是要吓坏人的。但在天界,加百列知晓她不是自己的对手,所以并没有一举推开她,反而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有不对劲的事在她身上发生了,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鹿鹿,你怎么了?”
俞鹿双臂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缠紧了他,喉间溢出了一声委屈的哽咽,伴随着温热的吐息,猩红的舌在小尖牙后若隐若现:“加百列殿下,我饿了……”
魅魔不是高阶魔灵,浪荡性淫,且因为食物非常特殊,当她们多日没有补充能量,饿肚子的样子,也会和普通的生物……极不一样。
从有记忆以来,俞鹿都是靠着定期潜入人类的梦里,食用他们的情绪为生的,从没试过力量不满的滋味。而且,现在距离她上次食梦才过去不久。食梦的果腹感是能持续很长时间的。按照预计,她还要过差不多一周才需要进食。
本来想着,可以安枕无忧先度过这几天,再找梦石也不迟。但她却忘记考虑环境的突变,也会影响能量的使用程度。所以毫无心理准备。
更不知道,原来魅魔饥饿的时候是这样的。前几个小时的微弱反应,并没有引起她的警惕,结果到了半夜,一过了临界值,状态就像断崖一样,出现了严重的恶劣反应。
浑身瘫软没劲,空虚浑噩。好在脑海里还记得谁能保护自己。所以她想也不想,就跌跌撞撞地跑来了这座先前从没来过的大殿。
有点看不清加百列的神情,只感觉到了对方捏着她手臂的五指,骤然收紧了一下。
俞鹿已经忍不住了,不顾他还没有允许,就鱼儿一样,窜到了年轻的大天使长的身上。胡乱地嗅着他那白玉般的脸颊、脖子,小狗舔舐人皮肤一样,将他的脸颊都舔得湿哒哒的。黑色的尾巴焦躁地拍打着床,倏地卷住了加百列的一条腿。
加百列被她推得倚在了靠背上,眼底终于起了波澜,呼吸也有些凌乱。但在难得一见的狼狈里,他还是努力维持着镇定,抵住了她的肩,声音很沉:“……你先从我的身上下来,我给你想办法。”
没有加冕的炽天使,是无性之体。从身体结构上,其实和俞鹿没有多大差别。也就是,根本不具有喂饱魅魔的能力。只能另寻他法。
但俞鹿似乎听不进他的话了。
加百列的余光往下一扫,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往自己的袍子里探的那条捣乱的尾巴。一不留神,手劲没控制好,用力捏了她倒心形的尾巴尖尖一下。
伏在他身上的俞鹿忽然闷哼了一声——这哼声不像是疼痛。且那条尾巴立刻就不动了。还撒娇似的用头上的角磨蹭了一下他的心口。这一刹那,她完全温顺了下来,横冲直撞的焦躁仿佛按了暂停。
加百列凝固了一下,猝然明白了什么。
——平时碰不得的角、和容易暴露主人情绪的尾巴,在这种要命的时刻,反而是可以安抚魅魔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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