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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第六个黑化男主29

    良宵此夜, 明亮的宴会厅里环绕着若有似无的调笑声、酒杯相撞声。

    隔着人潮,徐恪之的两道目光在她的身上停顿了一下,华灯下的脸色,仿佛瞬间就阴沉了几分。

    顶着这样冷冰冰的目光, 俞鹿挽着李先生的那只手也僵了一僵。

    暖气轻柔地送到了她的后颈上, 令她的肌肤无端升起了一片细微的鸡皮疙瘩。

    在徐恪之看来, 她出现在这里, 应该可以被归入“不请自来”那一类情况了。

    毕竟,顶替苏珊是临时决定的事。即使李先私下和徐恪之关系不错,也肯定是来不及提前告诉他的。

    但是,从这个角度考虑,李先生不打招呼就带她过来, 是不是意味着, 李先生作为熟知徐恪之的人,自信地认为徐恪之不会因为自己的自作主张而生气,甚至相反地,还会乐见其成,所以才会这么大胆,直接带她过来的呢?

    对望不过数秒,李先生也察觉到了徐恪之的存在了。

    不过,在这么多人的地方, 李先生与徐恪之果然没有半点明面上的交流,仅是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已。

    在这个场合,徐恪之作为徐启宏的独子, 自然是最受瞩目、最多人巴结的对象。哪怕站在角落,也比宴会的主角徐夫人的风头更甚,被宾客们包围了起来。

    有宾客已经察觉到了某种流动的暗涌, 好奇地顺着徐恪之的目光往这边看了过来,想看看是什么人吸引了徐恪之的注意力。

    徐恪之见状,眉心轻微地拧了一下,慢慢地,收回了那两道好似要射穿俞鹿的视线,面无表情地转开了头。

    俞鹿也略微松了口气。看他反应平淡,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淡淡的失望。

    “俞小姐,我们去前面看看吧。”李先生仿佛认定了她和徐恪之有某种感情纠葛,过来人式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拍卖会还没开始,不过要拍卖的珍品都展览出来了。你一定感兴趣。”

    俞鹿调整好了心情,笑着点了点头。

    今天拿出来做慈善拍卖的展品,基本都是徐家的收藏,名画,西洋的珍珠皇冠,镶着祖母绿玉石与珍稀蓝宝石的梳子……受过艺术熏陶的人更懂得欣赏它们的价值和美丽。俞鹿放平心态,一个个地看了过去。

    刚走到中间,大厅正中间的那道雪白的大楼梯前,忽然传来了一阵鼓掌的喧哗声。

    宴会的主角登场了。

    这是俞鹿第一次看到徐启宏的真人。他头发浓密,带着花白之色,目光锐利深沉,像是带了两把刀,气势悍然,令人望而生畏。

    能看出来,徐启宏年轻时是个很英俊的男人。人至中年,轮廓也是英伟高大的。

    在正式场合,他穿的是笔挺的军装。由于在年轻时的动乱中失去了一条腿,他其中的一条裤管是空荡荡的。单手拄着拐杖,腰身挺得笔直,不需要任何人的搀扶,也能走得稳稳当当。

    徐启宏的身边便是今晚宴会的主角徐夫人了。她的年纪还不到四十,今夜盛装打扮,雍容华贵。不过,开怀大笑起来时,眼尾所挤压出来的深深的纹路,还是出卖了她韶华不再的事实。

    徐夫人的身边,一个也就二十出头的漂亮女孩搀扶着她。这女孩的轮廓和徐夫人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徐夫人那位传说中的远方侄女了。

    甭管徐启宏在外面多风流,今晚还是给足了妻子的面子的,一直陪伴在侧。徐夫人笑容满面,先是说了一番好听的场面话,感谢了宾客们的到来,接着就热情地请众人入座拍卖会了。

    拍卖会就在宴会厅旁边的一个稍小的厅里进行。前方是拍卖的舞台,下方摆了很多排的椅子,可以让宾客们自由落座。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对展品有兴趣的人,自行选择靠前的位置就行了。

    毕竟不是名单上的人,俞鹿不想在这个地方出风头。李先生对其中的一个展品有兴趣,俞鹿就让他不必顾忌自己,自个儿坐到前排就好,她想晚一点入场,看完走廊上的那几幅名画才进去——那些画都出自于她很喜欢的一个西洋画家之手。

    李先生爽快地应允了,先行入场。

    俞鹿在走廊旁边,仰头看着那一幅幅画。这时,耳后忽然响起了一个热情的声音:“俞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回过头,果然就是徐夫人的弟弟,赵晋择。

    “你也对这些画感兴趣吗?”不等俞鹿回答,赵晋择就笑呵呵地说:“这可巧了,我有一个远方侄女,也喜欢鉴赏艺术。”

    这人的目光一直亮亮地看着她,语气大大咧咧,倒不会惹人厌烦。俞鹿笑了笑,说:“鉴赏不敢当,只是随便看看罢了。”

    两人此刻就站在拍卖会大门附近的一幅画下,人潮涌涌,不知是谁进场时不小心撞到了俞鹿的手肘。赵晋择眼疾手快,连忙搀扶住了她:“小心!”

    男人的手是宽大的,仿佛一掌就可以扣住她的腰。粗大黝黑的指节,恰好触到了俞鹿后背袒露出的肌肤,那片肌肤白皙幼嫩,如同绸布,不仅看起来旖旎,连不小心触到的赵晋择,也心神微荡。

    这段时间,俞鹿每天都陪苏珊练习跳舞,拾回了当初在西洋参加各种派对的感觉。对于搂腰这种程度的身体接触,并没有任何排斥的自觉,还不好意思地道了句谢。

    “不客气,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快进去吧。”赵晋择颇有些恋恋不舍,正要将手松开的时候,忽然,两人的身后传来了一个仿佛结了冰的声音:“借过。”

    俞鹿顿了顿,回过了头。

    徐恪之正冷着个脸,站在他们后方,似乎正要进拍卖会,但被他们挡住了路。而徐夫人的侄女,此时正小鸟依人地站在了徐恪之身边。

    那句“借过”,明显是对着赵晋择说的。不过,徐恪之的眼睛,由始至终,都没看旁人,只盯着俞鹿一人。

    “呃……”赵晋择莫名发虚,打了个哈哈:“真不好意思,挡住你们的路了。俞小姐,我们也进去吧。”

    俞鹿含糊地点了点头,与赵晋择一同进了门口。

    哪怕不回头,她也有种自己的后背要被烧穿了的感觉。

    “徐公子,我们也进去吧。”徐夫人的侄女柔声道。

    只是,当她抬头看到了徐恪之那阴沉的表情时,心里却噔地一惊。

    来不及看清,男人已抬步往里走去了。

    ……

    进了拍卖厅,赵晋择是打定主意要出个风头的。俞鹿婉拒了他“一起坐到前排”的邀请,在后面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了。

    台上的司仪在说话,四周的欢声笑语和竞拍声不断,她的心神却有点恍惚,心想自己今晚这一趟,根本没机会跟徐恪之交流,是不是来错了,白折腾了?

    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久了也有点冷。俞鹿问侍应生要了一件披肩,搭在了身上,心不在焉地坐到了拍卖会的中段,忽然看见,徐恪之的座位不知何时已经空了。

    他什么时候离场的?

    他去哪里了?

    直觉般地,俞鹿闪电一转头,看向了徐夫人的身旁。果然,她侄女的位置也是空的。

    系统:“他们在花园里哦。”

    俞鹿捏了捏手袋,不知哪来的冲动,也跟着起了身,不惹人注目地离开了展厅。

    室外的温度很低。雪已经停了,寒风呼啸,一轮冷月在天。

    纵然有披肩,也冷得俞鹿一个哆嗦。

    搞不清自己这种“捉奸”的心态是哪来的,俞鹿蹙眉,小心翼翼地顺着走廊,走到了花园中。绕了好几圈,后脚跟都有点疼了,也见不到徐恪之的人影。

    她扶着围栏,走到了一个明亮些的地方,渐渐慢下了脚步,拢紧了披肩,往手心呵了口气。

    就在这时,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俞鹿回过头,双眸便惊愕地睁大了。

    站在她面前的人,是池聿明。

    当年为了追求她,冲动地两度追上了昆西,她青梅竹马的小少爷。

    ——在泉州被战火波及以后,池家的家业,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家境没落以后,池聿明就随着家人离开了华国,另谋出路。

    因为离开之前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事,之后,俞鹿就失去了他的音讯,也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到华国的。

    因此,才会如此愕然。

    “鹿鹿,我刚才在宴会厅就看到你了,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原来真的是你。”池聿明凝视着俞鹿,露出了一个有些哀伤的笑容,说:“好久不见了,你什么时候来襄州的?”

    当年还不可一世的小少爷,现下已出落得无比稳重,不再是那副不知愁的阔少模样了。

    “我来了有一段日子了。你呢?你什么时候回来华国的?”

    “不久,也就一年。家里做的还是老本行,刚在襄州站稳脚跟。”池聿明顿了顿,问:“你……过得还好吗?伯父伯母跟鹤辞哥情况如何?”

    俞鹿点头,轻声说:“他们都不错,我前些日子才跟他们联络过,谢谢你的关心。”

    池聿明苦笑:“鹿鹿,你不用和我这么客气。”

    “我不是在和你客气,只是……”

    “你是担心我还在为当年你答应我的求婚,结果又毁约了的事生气么?”池聿明的神色有些苦涩,耸了耸肩,故作释然地一笑:“嘿,我已经不介意了。”

    俞鹿的脸颊有点绷紧,低下了头。

    泉州陷入了混乱后,他们家的方方面面都受到了冲击。不幸中的万幸是,俞鹤辞躲开了他既定的死劫,俞家有了他这一根顶梁柱,情况确实好了很多。

    但是,那会儿的俞鹿,自知下一个就要轮到自己离开了。

    是的,那会儿的她,并不知道进度条会延长,也不知道自己能躲过死劫的。

    她只知道,徐恪之离开以后,没有人会再为她挡住从暗处射出的乱枪了。她是必死无疑的。

    越是临近既定的死期,面对着一无所知的家人,俞鹿就越是恐惧和悲伤。

    而在这个关头,池聿明每天都不厌其烦地开解她,陪伴她,且又一次向她求婚了。

    他的话里,有一句打动了俞鹿:“我会把你的爸爸妈妈和哥哥,都当成我亲生的父母和兄长一样,照顾他们一辈子。”

    俞鹿承认自己很卑鄙。在那个时候,她心中唯一的念头是,她马上要死了,在这片乱世里,如果有多一个人看顾和孝敬自己的父母。同时,她也可以发挥剩余价值,以婚姻为手段,满足池聿明的夙愿,似乎是不错的交易。

    但好在,她在不久后就醒悟了过来。

    看到了池聿明每天乐滋滋地筹备婚礼,俞鹿才明白了自己有多自私和轻率。于是,她对池聿明坦白,并悔婚了。

    也恰好是那个时候,池家在商业上遇到了重创。纵然俞鹿说了取消婚约与这无关,池家也很难摘除误会的印象。池聿明应该也是心有怨怼,所以,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池聿明,当年的事真的很对不起……”

    “唉,都说了不要道歉了。”池聿明用力地摆了摆手,声音却还是慢慢低了下去,苦笑道:“当年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其实我一直都能看出来,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只是抱着侥幸心理,想哄你稀里糊涂地嫁给我而已……这次能重新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以后在襄州有什么麻烦,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俞鹿凝视着他,半晌,真心而郑重地说:“谢谢你。”

    就在两人的气氛稍有回暖的时候,走廊的一端,突然有个大嗓门响了起来:“咦?池公子,池太太,你们也来参加宴会了啊?”

    两人俱是微惊。看过去,好死不死,原来当年参加过他们订婚宴的一个宾客竟也在场。

    看来这人当年没有关注后续——在那场轰轰烈烈的订婚宴后,俞鹿和池聿明压根儿就没有签字结婚。难怪现在一看到俞鹿和池聿明站在一起,就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们早已完婚了。

    池聿明和俞鹿尴尬地对视了一眼。池聿明挠了挠脖子,主动开口道:“那个,其实我们……”

    那宾客的视线忽然落在了俞鹿和池聿明的身后,惊讶道:“咦,徐公子,您也在这?”

    俞鹿一僵,心脏急速蹦动,回头,就对上了一张仿佛酝酿着风暴的铁青的面容。

    那一眼盯得她浑身发冷。来不及解释,徐恪之已转身离开。

    “阿恪……”俞鹿趔趄了一下,慌忙追了上去。

    这座半山别墅的占地大得惊人,花园里密草丛生,僻静的角落四处皆是。

    徐恪之走得很快,俞鹿根本来不及辨别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好不容易追了上去,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胳膊,着急地说:“阿恪,你不要生气嘛。我只是接受了池聿明的求婚,最后并没有和他结婚……”

    本来已经打定主意,要谨慎,要步步为营。但原来一着急起来,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使出从小到大就爱用的撒娇劲儿——俞鹿自己都没注意到。

    徐恪之站定了,僵着声音,问:“什么时候的事?”

    那是三年半前的事。

    距离徐恪之生死未卜地消失在了泉州,不到半年。

    按照常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就将徐恪之的安危抛于脑后,答应另一个男人的求婚,那只能证明,她对徐恪之的在意少得可怜。

    所以,俞鹿不想回答时间。

    但是,这个关头了,她不说也迟早会被查出来,只好嗫嚅着说道:“三年半以前。”

    徐恪之静了静,忽然间,用力地挣开了她的手,想要离开这里。

    这时候俞鹿哪能让他走,连忙扑了上去,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阿恪,别走!”

    “当初我的家里遇到了困难,他说愿意照顾我的父母,我就神差鬼使答应了他的求婚……”俞鹿将柔软的身子完全贴在了徐恪之的背上,肩上的披肩早已落下,身子在瑟瑟发抖,声音亦带着一丝颤意:“但不久后,我就后悔了。和他说清楚后,婚事就取消了。因为我发现,我没办法勉强自己。和池聿明结婚了,就要做那些情人间做的事,要亲吻,和他睡觉……可我做不到。这些事,我只能对着真心喜欢的人做。”

    “……”

    “以前的我,任性又轻浮,总是后知后觉才明白自己究竟伤害了你多少,也后知后觉自己究竟有多喜欢你。我也知道,你以前喜欢过我,我没有珍惜,所以,现在也不敢奢望你会继续喜欢我,给我机会证明这次我没有撒谎。可我还是不希望你误会,所以,我和池聿明……”

    这一次事发突然,俞鹿没有多少时间去打腹稿。她听见自己有些语无伦次的解释从喉咙溢出,消散在了空气中。

    忽然间,手腕被人用力地捏紧了。后背被抵到了围墙上,被困在了徐恪之高大的身体与墙之间。

    俞鹿眼皮一跳,声音瞬间止住,仰头看着她。

    “你要机会是吗?”徐恪之的力气极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双幽深的眼眸,却仿佛燃点着两簇可怕的鬼火,阴戾道:“我现在就给你机会来证明。”

    ……

    俞鹿被他牵着,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别墅的花园。

    殊不知,他们两人的身影,早已被二楼豪华阳台上,静静立着一对人影看进了眼底。

    虽然距离那么远,听不清两个年轻人说的话。但那纠缠的撕扯的动作,也能看出来二人关系匪浅。

    与半个小时前,徐恪之和那位侄女小姐在花园里的相敬如宾的相处,形成鲜明对比。

    “这可真是……”徐夫人偷偷看了一眼身边丈夫那莫测的脸色,蹙眉叹道:“真不明白,恪之是怎么想的。我侄女露华的条件这般好,对他也一心一意的,门当户对,日后结婚了也能帮他的忙……”

    徐启宏冷哼一声:“你的意思是,我徐启宏的儿子,需要靠和某个女人结婚这样的裙带关系才能成大事吗?”

    徐夫人的笑容微微一僵,忙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了。恪之是有出息有抱负的孩子。不过,我们也不知道那个女人的来头,我印象里的宾客名单没有她。我也是担心恪之会受骗……”

    “年轻人的事,就少管。他自己选的,好坏都自己受着。”徐启宏看了黑暗的花园一眼,转身,往房间走去:“既然是我的儿子,就不该连一个女人也摆不平。”

    徐夫人有些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徐恪之离开的方向,咬咬唇,才跟着丈夫进屋去了。

    ……

    俞鹿被徐恪之带到了车库里。

    这一次没有司机了,徐恪之一言不发地将她塞进了副驾驶座,用力摔上了门,自己上了司机位。

    车子才刚启动,空气还很冷,俞鹿的披肩落在了院子里,还没拾起来,身子仍在发抖。

    一件带着温度的衣裳扔到了她的身上。

    漆黑的车厢中,灯光不断掠过,衬得徐恪之的神色有些冷酷,隐隐带了一丝孤掷一注。看着前方的玻璃,踩下了油门的动作也带了一股狠劲。

    俞鹿穿上了衣服,不敢问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心脏却越跳越快。

    车子一路疾驰,下了山,横冲直撞地进了城。

    当车子在襄州一栋黑黝黝的建筑前停定,看到了门牌上“民政局”的字眼时,俞鹿彻底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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