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9）
“阿弗。”
布鲁斯趴在床上。
窗帘拉得很紧，房间里昏暗无光。
阿尔弗雷德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坐到床边弯下腰，低声说道：“少爷，我在，您说吧。”
布鲁斯忍住眼泪。
“我不要打马球了。”
“那我们就不打马球，少爷，不打马球了。”
布鲁斯闭上眼睛，心里那团火却越烧越旺。
他不甘心。
他也很委屈。
“阿弗，像我这样的人，一般会做什么？”
“……”
阿尔弗雷德沉默了一下。
“少爷，开豪车，买奢侈品，约电影明星。”
“……”
布鲁斯眯起眼睛。
“那就这样。”
-
夜晚。
那些光点缀在街道上，将街道上写满的奢靡与腐朽点亮，让它们暴露在人的眼下，而人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投入这奢靡与腐朽之中去。
酒店外挤满了记者。
今晚有一场酒会，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参加。
“快看，那是布鲁斯·韦恩吗？”
“哦，是他——快多拍几张。”
“自从上次他回来的新闻之后好像就没见过他了，怎么这次……这么高调？”
他们忍不住看向从昂贵跑车上走下来的布鲁斯，以及跟在他身后的两个高挑漂亮的知名女模特。
“前几天不就有人拍到他带着新晋影后邦妮去买珠宝吗？”
“啊，是吗……”
“嗨，有钱的的花花公子不都这样。”
“……”
没有人能够拒绝他——一个英俊的男人。
他看上去永远都是那样平淡的，那样什么都好像无所谓的旧贵族的态度，连走路时带起的风也是平静的。他的不平静从来都只留给他自己，其余人做梦也休想分得一点。
他的富有让所有人都心生渴望，身旁的空气里充斥着钱、权、女人和其他的**。
他们渴望得到他。
他所象征的那一切。
尤其是这些女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美的丑的温柔的刚烈的各种各样的女人，他只需轻轻一个笑就能不费力气地得到她们。
那看似尊重的态度下藏着冷淡的心。
他的出场夺走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那些人都在说——看呐，韦恩家族的遗孤。
他一路走来，面上带着笑。
明明轻浮的举动却让人不觉得厌恶。
“我觉得蝙蝠侠很不错。”
酒席上一个贵妇人捏着银叉说道：“他做到了那些警察做不到的事情，这难道还不够吗？”
布鲁斯在酒席边上坐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听外人对他的评价。
“可是他擅自执法，违背了法律。”
旁边的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先生摇摇头，说道。
“但是他至少做了件好事不是吗？”
“夫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老先生皱着眉，厉声说道：“他这样做，无视法律法规，肆意妄为——这和那些罪犯有什么区别？”
“难道以后所有违法的行为都可以被归为是‘做好事’吗？没有秩序的好比有秩序的坏可是坏太多太多了夫人。”
那个贵妇被这老先生说得有点尴尬。
她抬头看见了坐在她对面的布鲁斯，忍不住笑着对布鲁斯说：“你说呢韦恩少爷，你觉得那个蝙蝠侠怎么样？”
“嗯——我觉得，把自己装扮成蝙蝠的人显然脑子可能不太好。”
他靠在椅背上，吊儿郎当地说道。
贵妇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
“但他将费康尼关进了大牢。”她只能再一次强调到。
“可是警察现在要抓他，这说明什么。”
那个老先生说道。
“说明——警察嫉妒他了。”
两人仍然你不饶我我不饶你地说着。
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表面的平静。
餐桌上的食物没人在意。
布鲁斯坐起来从桌上拿了块点心吃掉。
“先生——那边那个水池不能进去，但是你的同伴她们……”
酒店经理走过来说道。
布鲁斯扭头往门外看去。
他带来的那两个模特坐在水池里打闹。
周围的人都皱着眉看向她们。
布鲁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抱歉，她们是欧洲人，比较自由奔放。”
“但是她们违反了规定，先生——我现在要请你们离开酒店。”
经理表情难看。
布鲁斯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和一支钢笔。
“先生，你给再多的小费也没用的。”
经理无奈地说。
而布鲁斯从椅子上站起来，将支票塞进经理的手里。
“这不是小费——我要把你们酒店买下来。”
“所以从今天起，水池可以游泳。”
“……”
众人震惊地看着布鲁斯离开。
议论纷纷。
布鲁斯走到水池边，被两个女人嬉笑着泼了一身的水。他挑眉，不在乎的样子，脱掉西装外套丢进水池里。
转身他看见了希德和瑞秋。
他们似乎也是来参加晚宴的。
希德穿着银灰色的西装，金属制的眼镜在他眼睑下留下一道发亮的光边。而瑞秋挽着他的手臂，黑色的低调长裙让她看起来优雅而知性。
他们忽然间很般配。
布鲁斯还沉浸在喧闹的世界里。
吵闹的女伴，大声喊着让他看一眼的记者，企图跟他搭上话的年轻企业家，服务生故意压低的议论声，从四面八方投来的探究的视线。
这个世界复杂多变。
而希德站在那里，光便不由自主地聚在他的身上。他是光的宠儿。他一双蓝眼睛仍然那样的平静温和，只是布鲁斯却还是从中感受到彻骨的冷漠。
希德让他意识到——人人都有可能拥有希德除了他。
瑞秋和希德所在的那个安静温和的世界。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回去。
“布鲁斯？”
他听见瑞秋诧异地叫了他一声。
布鲁斯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那两个女伴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浴袍匆匆忙忙披上，跟在他身后上了车。
他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沉默地开着车。
他承认，做这些都是因为他嫉妒，他想让希德也嫉妒。
可是，可是就在刚刚，他看着瑞秋和希德站在离他很远很远的那个世界里，他突然发现他根本没有办法让希德嫉妒，希德又为什么要嫉妒呢？
在嫉妒之火中丧命的人只有他自己。
希德的冷漠摔碎了他心里美好的星星。
星星的碎片落了一地。
-
这天又下了不小的雨。
整个哥谭都被笼罩在雨幕中，挤挤攘攘的建筑间腾起的热气也很快被雨水冲淡了。
到处是灰色的小巷。
布鲁斯腾身一跃，攀住墙面上的排水管道，小心翼翼地往楼上爬。
上面是费康尼藏匿货物的房间。
他掏出夜视镜往屋内看了看。
没人，沙发上堆着一堆毛绒玩具。
他收起夜视镜，从阳台爬上来之后，推开玻璃门走进去。
房间里很乱。
布鲁斯拿起沙发上的一只毛绒兔子玩具，面无表情地扭断兔子的头，从玩具肚子里面掏出一大袋白色的粉末。
门外突然有声音。
布鲁斯连忙躲起来。
“是这里吗？”
“是的。”
“……”
走进来一个男人。
是克莱恩。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圈，叹了口气，淡淡地对跟在后面的两个打手说道：“都烧了吧。”
两个打手对视一眼，提起油桶走进来。
克莱恩背着手，闲逛一样地走了两圈。
他看着大开的阳台门。
雨水哗啦啦地不停地落在门前的瓷砖上。
不太对劲。
克莱恩回头往后一看。
厕所里却突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克莱恩连忙后退，打开了他的手提箱。
布鲁斯将两个打手打晕，走到客厅里却没有看见克莱恩。
他愤怒，他有私心，他想让克莱恩远离希德。
他回过头。
带着麻布头套的男人冲他喷了一团绿色的气体。
“呵呵。”
低沉沙哑的笑声。
布鲁斯踉跄了两下，撞倒了桌子。
眼前闪过各种各样的东西。
蝙蝠。
散落的珍珠。
希德的眼睛。
冷笑。
恐惧的利刃插进布鲁斯的心脏中。
他害怕。
很多事情，他很害怕。
“不……”
可是害怕解决不了什么事情，害怕只会让他失去。
布鲁斯从地上爬起来。
他浑身上下都沾上了刚才那两个打手泼在地上的汽油。
“哦，亲爱的，来点火吗？”
克莱恩冷笑，划亮一支火柴，丢到神志不清的布鲁斯身上。
火一瞬间烧起来。
烧在布鲁斯身上。
克莱恩的面具在他眼中扭曲着。
黑色的蝙蝠从他嘴里钻出来扑向布鲁斯。
布鲁斯不停地后退，最后从阳台上摔下去。
他浑身都是火，在燃烧。
雨还在下。
路过的人看着这个被火烧着的黑影。
世界仿佛颠倒了。
布鲁斯眼前的世界一块黑一块白。
他晃了晃头。
爬起来。
他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这些伤痛只能掩埋起来，给自己一个人。
其他的人绝不能发现蝙蝠侠不过是和他们一样会受伤的普通人而已。
他将身上的火扑灭后，跳到一个屋檐上躺着。
身上腾起熏人的烟。
“阿弗……阿弗……救我……”
他闭上眼，感觉到自己好像是要死了。
精神上的折磨快要让他无法承受。
他紧紧闭上眼。
希德。
他忽然忍不住哭起来。
为什么离开我？
不要离开我。
我只剩你一个人。
“布鲁斯。”
“我们为什么会跌倒？”
父亲的声音轻轻响起。
布鲁斯悲哀地抬起手捂住他的脸。
身体陷进黑色的迷雾中。
好沉……
“少爷……”
有谁在他耳旁轻轻叹息。
“……”
希德急匆匆地赶回家。
他脸色很差，头发乱糟糟地搭在额前，领带甚至没来得及系紧，松垮地挂在脖子上。
“怎么会这样？”
他看着阿尔弗雷德，急切地问：“到底怎么了，布鲁斯怎么突然昏迷不醒？”
阿尔弗雷德也很难解释。
“呃——少爷他被人下了迷药，量有点多，所以……”
希德皱着眉。
“医生怎么说？”
“已经打过针了，接下来，得等少爷他自己醒来。”
阿尔弗雷德看着希德，轻声说道：“您要进去陪着少爷吗？”
“……”
希德犹豫。
“进去吧，我想少爷要是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是您的话，会很高兴的。”
“可我……”
“希德少爷——”阿尔弗雷德打断他，接着说道：“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
“……”
“老爷和夫人在生前就曾告诉我——若是他们某一天遭遇不幸无法继续陪着布鲁斯的话，他们还是会希望布鲁斯能够开开心心地活着，没有烦恼。”
“少爷因为您的拒绝，他很伤心。”
“我想，他很在乎您——或者说他爱着您。”
阿尔弗雷德拍了拍希德的肩膀。
“……”
希德推开房间门。
布鲁斯缩在被子里，眉头紧皱，睡得很不安稳的样子。
希德走过去。
他轻轻抚过布鲁斯的脸。
他感觉到这层皮肤的温热与柔软，能感觉到布鲁斯的不安与恐惧。
[他很依赖你。]
“……”
希德没说话，手指向下，扣住布鲁斯脖颈上的动脉。
生命。
鲜活的生命。
希德的心躁动起来。
没有办法拒绝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只有寄生在他们的身上，希德才能感觉到他好像还活着。
希德伏在布鲁斯胸口，听着他的心跳。
“快点醒来吧。”
希德低声喃喃。
“布鲁斯，你醒来看看我吧。”
-
清晨新升的太阳挥下一片光。
光落在布鲁斯脸上。
他皱起眉。
缓缓睁开眼。
房间里的空气很新，呼吸的时候能闻见一点水果的甜味。
微微拉开一点的窗帘外，天非常的蓝。
盖在身上的被子有他熟悉的，家的味道。
很亲切。
“布鲁西？”
旁边有人轻轻地叫他的名字。
他回过头。
是希德。
希德正惊喜地看着他，慢慢地露出一个笑，伸手过来摸了摸他的脸。
“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两天了。”
布鲁斯呆呆地看着他。
“希德？”
“嗯。”
“希德。”
“嗯。”
布鲁斯忽然翻身抱紧了希德的肩膀。
“你原谅我了？”
“我没有怪过你布鲁西……是我做错了。”
“……”
布鲁斯抬起头看着希德。
希德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温柔的希德，会用一双蓝色的漂亮的眼睛看着他，会用手轻轻抚摸他的脸，会轻声念他的名字。
和童年时的美好回忆融为一体。
“希德。”
布鲁斯将脸埋到希德的颈边。
“你不要离开我。”
“我不离开你。”
“……”
布鲁斯内心里的星星忽然又一闪一闪地亮起来。
布鲁斯和希德凑得很近。
他抬起头，忍不住地抿住唇，像是渴望着什么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希德看。
希德忽然笑了一下。
“吻我吧。”
布鲁斯睁大眼睛。
这句话也许只在梦里才能听见。
“我想过了，布鲁斯。”
希德握住布鲁斯的手。
“我发现我还是无法拒绝你——我爱你。”
我的灵魂挣脱开理智的束缚。
当雨水穿透我。
我便在这笼罩着整座城市的乌云中，寻找一道像你这样的，惊心动魄的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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