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观费尽九虎二牛之力,千辛万苦爬上山崖,一路长途跋涉,终于在黄昏时分,风尘仆仆地赶回濠州城。
城门口有个青衣小厮,手搭眉间不停往外张望,神情急得都像要哭出来。
青衣小厮跛着一只左脚,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口中喃喃:“少爷怎么还不回来?贼人说收了银子就放人的……”
远远的,黄观就瞧见了这跛脚小厮,不禁愣了一下。
老朱家的奴仆,三德?
黄观依稀记得,这家伙叫三德,朱元璋做十夫长时,手下的亲兵,为救老朱同志受伤,跛了一只脚。
两个月前,三德光荣退役,转行到了老朱家当下人,专职负责照看癔症儿童黄观少爷。
从此做了一个光荣的……男特护!
看见黄观从夕阳中走来,三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少……少爷?”
三德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疾眨两下眼睛确认了一下,跌跌撞撞地就哭喊扑了过来:“少……爷,你可回来了!”
走开,猪一样没用的东西!
少爷我……不想和你说话!
黄观看见三德就来气,九死一生的惨痛经历,一下子涌上心头,恨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靠,什么玩意儿?
带娃都带不好,害得少爷我被贼人绑票,要你何用?
黄观牙根痒痒,不想理他,转念又一想,我不是患有癔症吗?
表现得太风轻云淡了,会惹人怀疑的!
黄观急忙并指按住太阳穴,学着星爷玩特异功能的样子,念念有词发大招:“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这……这……
三德满脸黑线,仿佛听见头顶有只乌鸦,呱呱叫着飞过,惊愕地张大了嘴巴:“少爷……又犯病,鬼上身了?”
咦,我怎么用了一个“又”字呢?
三德自个儿都愣了愣,狠狠地一拍脑门,实在不应该啊!
这不是……很正常吗?
少爷经常犯病的,早上犯一回,中午犯一回,晚上也要犯一回。
持之以恒,风雨无阻,从来都不落空!
有时候挨了老爷骂,少爷还要再接再厉,在地上打滚多犯两回。
切,我三德历经风雨,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对少爷频繁犯病,我已经……习惯了!
黄观瞪着眼睛,却仿佛压根儿就没有看见三德,若无旁人地从他面前走过。
口中神神叨叨,手舞足蹈,径直地往城门走去。
黄观初次装病,根本不得癔症发作精髓,这样子……倒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神棍!
守门的两个军卒,是新来的,两日前刚来投奔濠州土皇帝……郭大帅!
两人一按腰刀,威风凛凛地挡住了黄观去路,气势汹汹大吼一声:“呔,哪里来的野小子?站住!”
黄观眼睛瞪如铜铃,大招发功到了关键时刻,双手都在颤抖,声音叫得撕心裂肺:“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正宗的间歇性歇斯底里症……突然发作!
两个守门的军卒相互看了一眼,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这小子……莫非有毛病?
其中一个军卒上前两步,挥手像是赶苍蝇似的:“去,去,哪里来的神经病?大帅吩咐了,城里难民太多,从即日起,只出不进!”
黄观差点咬了舌头,彻底愣住了!
有没有搞错,都到家门口了,还不让少爷我进城回家?
靠,真没天理了啊!
那军卒伸手推开黄观,怒道:“快滚,快滚!小心军爷我把你当元兵暗探抓起来!”
黄观腾腾倒退两步,脚下一个没站稳,“扑通”一下子坐在地上,眨巴着眼睛直懵神。
少爷……被人打了?
三德眼睛都瞪圆了,直看得心胆俱裂,怒发冲冠。
天啊,这还得了!
“嗷”的一声,三德就像是中了箭的兔子,一跳八丈高,落地时已经到了少爷身边,杀气腾腾一声怒吼:“大胆!”
“啪”的一声,三德甩手一大巴掌,狠狠地打在军卒脸上,简直气疯了:“敢打我家少爷,找死!”
三德当过老朱同志的亲兵,拿着刀砍过人,骑着马射过箭,血海尸山里走出来,可是练过的人。
这一巴掌出手又快又狠,力量极大,直打得那军卒晕头转向,原地转了个圈,一头栽倒在地上。
昏死过去之前,“哇”的吐出一口血水,其中还带出来两颗大牙。
黄观同学惊呆了,心中十分震惊!
三德胆大包天,守门的军士都敢打,不愧是老朱家的狗奴才。
有前途!
三德一头扑倒在黄观脚下,嘴巴直哆嗦,声泪俱下,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少……少爷,有没有摔着?呜呜,少爷,你总算平安回来了……”
黄观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放下手收了功,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恼火道:“三德啊,我正在和神仙姐姐玩躲猫猫,让你给吓走了。”
“哦……哦……”三德急急点头,嗓子里嚯嚯直响:“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三德轻车熟路,反手两巴掌,干净利落地先给了自己两大嘴巴。
这才低着头,深刻检讨自己的过错:“小的该死,坏了少爷的好事……”
三德最大的优点就是忠心护主,为了自家少爷,勇于承认不属于自己的错误。
黄观老怀大乐,突然发现自己很欣赏他。
嗯,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以后背黑锅就全靠他了!
剩下的那守门军卒,原地愣半天,这时终于回过神来:“打人了,打人了!兄弟们,抄家伙!”
三德怒了,跳起来又是一大巴掌甩了过去,浑身杀气:“叫什么叫!我家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要偿命!”
那军卒被一大巴掌彻底打懵了,捂着脸颊,心里抖了抖,委屈巴巴问道:“你……你家少爷贵姓啊?”
三德小心翼翼扶起少爷,黑着脸冷哼一声:“你说这濠州城中,有几个少爷?”
那军卒初来乍到,不熟悉情况,听得心里战战兢兢:“啊?”
三德瞪了他一眼,恼火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是我家黄观少爷!”
那军卒直愣神,隐约记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号:“黄……黄观少爷?”
遇到这等一问三不知的蠢货,三德也没有办法了,衣袖一挥,义务扫盲,口沫横飞地解说着自家少爷的来头。
三德满面傲色,大言不惭道:“我家少爷,乃是郭大帅的义孙,军中朱大总管的养子,救苦救难菩萨马夫人的心头肉,神勇千夫长汤和千户的表世侄……”
就这来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说出来都可以吓死人。
在这濠州城中,百无禁忌,不横着走都没有天理了!
那军卒满头大汗,吓得脸都白了,哆哆嗦嗦地对着黄观抱了抱拳,结结巴巴道:“哦……哦,小的……见过黄观少爷……”
三德鼻孔朝天,得意洋洋道:“不怕告诉你,我家少爷平时有空,就带着狗奴才三德我,上街强抢民女,随地吐吐痰,根本没有人敢管。”
濠州虽小,却是人杰地灵,人才辈出,黄观少爷就是其中一朵最为出色的奇葩!
那军卒心惊胆跳,这才意识到对方来头太大,今天算是被人白打脸了,头点得像是小鸡琢米似的,不停地抹着鼻尖冷汗:“那是,那是……”
怕了吧?
三德面有得色,嘿嘿一笑:“最恐怖的是,我家少爷犯有癔症,发起疯来郭大帅都害怕,嘿嘿,杀人都不用偿命的。”
黄观目瞪口呆,在旁听得眼睛都直了!
靠,本少爷这癔症,还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那军卒浑身一哆嗦,吓得一下子跪在地上,狠狠地打着自己的嘴巴:“冒犯了黄观少爷,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黄观郁闷了,哭笑不得地看了看自己打脸的军卒,又恼火地瞪了三德一眼。
三德却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围着少爷转了两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两遍。
见少爷身上零件完整,并没有出现缺胳膊少腿的情况,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三德小心翼翼问道:“少爷,你没事吧?那些贼人……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黄观翻了翻白眼,龇牙咧嘴。
靠,瞧你这话说的!
你看看我,衣裳褴褛,指甲上全是黑泥,脚都磨破了,后脑勺还撞了一个大包,像是……没有事的样子吗?
不怕告诉你,你家那位正宗黄观少爷,已经被贼人灭了口,扔下山崖摔死了。
我是……新来的!
只是真相太过于惊世骇俗,不好实话实说。
黄观鼻孔朝天,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也不看看你家少爷是什么人,几个贼人能奈我何?”
三德深表赞同,满脸佩服的神色:“那是,那是,少爷英明神武!”
黄观面有得色,冷哼道:“哼,你以为神仙姐姐会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我被贼人欺负吗?”
三德“哦哦”点着头,脸上带着原来如此的谄笑,心里却疼得像刀割一样。
天杀的贼人,把少爷吓成这副模样,天还未黑就开始犯病。
我看少爷这癔症啊,是越来越严重了!
黄观唬住了三德,就像是一个打了胜仗归来的将军,狠狠一挥衣袖,踌躇满志:“走,回家!”
三德急急点头,小心搀扶着少爷,眼泪哗哗的:“对,对,少爷,我们回家,夫人都急坏了。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