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老太太的想法很单纯,只要自己一死,五个孩子身边就没有了亲人,就可以去孤儿院了,到了那儿,五个孩子就有饭吃了,好歹能把小命保住,不至于饿死。
简而言之,盛老太太想用自己的死,为五个孩子谋一条活路。
盛老太太对孙辈的这份慈爱令人动容,但很可惜,她老人家不懂得人心的险恶,低估了那个小人的卑鄙无耻。
逼死盛老太太之后,那个小人并没有就此收手,居然赶尽杀绝——他以五个孩子的祖父、父亲都还在世,并非孤儿为由,阻止民政部门的工作人员领走五个孩子。
闹腾一阵后,五个孩子最终还是没能吃上孤儿院的饭,不得不继续留在这儿,相依为命。
靠着好心人的暗中接济,五个孩子之中,只夭折了一个,还有四个孩子很幸运的活了下来。
这两年,随着四个孩子逐渐长大,尤其是老大盛志行,他长成了半大小子,可以外出找些活计干了,盛家的日子稍微好过了一些。
可谁知,半年前,盛家老三盛文馨出门买东西,也不知怎么回事,顶着一头热油回来了,好好的一个小姑娘,一张脸全给毁了。
不幸中的万幸,当时是大冬天,天寒地冻,伤口不像夏天那么容易感染,盛文馨最终侥幸活了下来。
只是,自那以后,盛文馨再也没有踏出过家门。
如此一来,除非老大盛志行没揽到活计,在家歇着,其余的时
间里,类似出门买东西之类的活计,就落到了盛家老四和老五——也就是床上躺着的两个孩子身上。
或许是看着两个孩子又瘦又小好欺负,胡同里的那群熊孩子总是欺负他们俩。
这半年来,他们俩但凡出门,十次里面,至少有七八次要被那群熊孩子欺负。
如果可以选择,他们俩也不想出门,但没有办法,买粮食得出门吧,给姐姐拿药得出门吧,生活所迫,他们俩不得不冒着挨打的风险,坚持出门。
陈以兰一边讲述往事,一边查看姐弟俩的伤势,眼神里满是忧虑:“虽说那群熊孩子嘴里总嚷嚷着要打死黑五类的狗崽子,但嚷嚷归嚷嚷,一直以来,他们下手不是特别狠,把姐弟俩打哭了,他们也就收手了。今天是怎么回事?那群熊孩子怎么突然间就下死手了呢?”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群熊孩子不是单纯的淘气,是霸凌,而霸凌得不到有效的解决,就会升级。
对于霸凌,沈静芝深恶痛绝。
有那么一瞬间,沈静芝想去找那群熊孩子,把他们统统毒打一顿,让他们也尝尝毒打的滋味,但这个念头仅仅维持了半秒钟,就被沈静芝置之脑后。
原因很简单,一顿毒打或许能让熊孩子消停一时,却绝不可能让熊孩子彻底停止作恶,这法子治标不治本。
要想彻底解决这一问题,必须要家长出面。
沈静芝问道:“弟弟妹妹被熊孩子欺负成这
样,盛家老大没有去找熊孩子的家长理论吗?”
陈以兰叹了口气:“当然去找了,可是人家说了,自家孩子是不可能有错的,有错的只可能是黑五类的孩子,要是他们兄妹几个不老实,非要闹事,就把他们赶出家门。在这样的威胁下,盛家老大能怎么办?只能忍气吞声呗。”
说到这里,陈以兰就很生气,愤愤道:“小姑娘,你是不知道啊!那群熊孩子大部分都住在前院,而这个院子,甭管是前院还是后院,都是盛家的!”
啊,这就是传说中的“住人家的房,打人家的娃”么?
沈静芝吃了一惊,诧异道:“既然盛家人是房子的主人,那么熊孩子的家长凭什么把盛家人赶出家门? ”
略作沉吟,沈静芝继续道:“盛家老大就应该硬气一点,把欺负过弟弟妹妹的熊孩子,连同他们的家长,一齐扫地出门!反正是租房子,租给谁不是租,何必租给这些黑心烂肺的玩意儿?”
听了这番话,陈以兰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向沈静芝。
沈静芝觉着有点莫名其妙,迟疑道:“怎么,我有哪里说的不对吗?”
陈以兰措辞片刻,缓缓道:“小姑娘,你说的很在理,但只适用于正常情况下,如今这世道,明显不正常啊。你以为呢?如果有的选,盛家人会把房子租出去?实话告诉你,盛家人从来就没想过要出租房屋,严格来说,他们也没有真正
的出租过房屋。
“为什么这么说?真正意义上的出租房屋,房主肯定能够拿到租金,对吧?可事实上,这么多年了,盛家人一分钱租金都没有拿到手。没拿到钱,倒还罢了,原本住在前院正房的他们还被赶到了后院,还时时刻刻受到扫地出门的威胁。”
沈静芝沉默一阵,轻声道:“又是那个小人在作祟,对吗?”
陈以兰点点头,又摇摇头:“确实,盛家人惨成这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个小人,但也有相当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世道如此。别处的居委会如何,我不清楚,反正这一带的居委会从十年前起,就开始挨家挨户的统计每户人家的人口数目和住房情况。要是发现某户人家总共没几口人,却占着一个大院子,而那户人家又没什么后台,居委会就会安排没房子的人家住进来,美其名曰‘帮助劳苦大众解决住房问题’。
“至于劳苦大众应该缴纳的房租,居委会每个月都会派人过来收,说是统一上缴房管处。为什么不把房租交给房主,要交给房管处,咱不知道,是不是真把房租上缴房管处了,咱也不知道,咱只知道,房主连一分钱房租都没拿到过。”
什么“帮助劳苦大众解决住房问题”?这分明是强占私房!
居委会出面强占私房可还行?
沈静芝既感慨又同情:“你们这儿的居委会也忒坑人了吧?!啧啧,摊上这样的居委会,
盛家人实在是太惨了。”
同情之余,沈静芝又有些庆幸,庆幸杨柳胡同的居委会没这么坑人,没往宋家的四合院里面塞租客——啊呸,这哪里是租客,这分明是祖宗——否则的话,沈静芝就有的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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