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
那小厮闻言,连忙道:“柳管事,朱先生,小的都已经打探清楚了。那人名叫应文杰,是山东一带的富商,做贩卖私盐生意的。据说这次前来江南,是想打通大河南北的运输商道,好把他们家的生意做的更大。”
柳忠冷哼道:“做这种掉脑袋的生意也就罢了,野心居然如此之大,还想插手到咱们南方来!”
那小厮被柳忠突然的冷哼吓到了,顿时说不出话来。
朱贵抿了口茶:“你不要怕,继续说。”
厮振作精神,道,“除了这件事之外,这个应文杰同时也是要回老家,路过咱们苏州,现在就住在城东的同济客栈。他手下有七八个随从,还有好几辆骡车停在院子里,车上都是些大箱子,估计里面装了不少银子。”
朱贵心中担忧尽去,笑道:“柳管事,看来今日朱某这一次放长线的做法,真的有可能钓上了一条大鱼啊!”
柳忠亦是疑虑全无,大笑道:“明天好生招待这位应公子!哈哈哈!”
“是。”
第二日。
应文杰兴冲冲地过来,满脸兴奋,似乎自恃能像昨天那样,连战连胜。
然而朱贵深谙赌徒心理,一昧让其赢钱输钱,均不可取,唯有一张一弛,有输有赢,才可让对方入彀而不自知。
在他的高绝手法之下,应文杰的“运气”远不如昨天,输多赢少,不过半个时辰,除了昨天赢了那三千两之外,竟还倒贴了几千两!
应文杰乘兴而来,却败兴而归,内心自是不服,与朱贵约定明日再战。
显然,他已经彻底被朱贵勾起了心中的赌性。
第三日清晨。
苏州赌坊门前冷清,大门都没开,只有一扇侧门开着。
然而两扇大门被人敲响,小厮开了门之后,吓了一跳。却见门前有一辆车子,上面载着四个紫红色的箱子,应文杰换了一身苏绸长衫,趾高气扬地站在最前面。
见门已打开,应文杰大声叫道:“叫那姓朱的出来!今天本公子要一雪前耻!”
朱贵应声而出,脸上依然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经过这两天的交锋,他已经清楚地明白,对方对赌根本就一窍不通,纯粹在哪里干吼,赢下对方也是毫无技术的行为。
“应公子,胜败乃兵家常事,咱们不过是寻个乐子罢了!今天不如就别赌了,由朱某做个东道,请应公子去百鲜楼喝上两杯,如何?”
应文杰怪眼一翻,叫道:“本公子昨天手气不佳,输了个精光,哪来的乐子可言?输钱事小,本公子今天带着几万两银子过来,要是不把昨天的场子讨回来,以后还有脸来苏州吗?”
朱贵暗自窃喜,这欲擒故纵之法果然是屡试不爽。
他正想说话,应文杰已然不耐道:“你也别啰嗦了,要是怕了,那也无妨,昨天的几千两银子呢,就当是赏赐给你了,只要你对本公子认个输,也就行了。难不成,我还能砸了你这赌坊不成?”
朱贵心中冷笑不止:“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只不过说两句场面话,你竟以为我怕了你!待我使些手段,教你带来的银子个个有来无回!”
他偷偷扫了四楼箱子一眼,眼底深处露出一丝激动。
“这些银子,很快就得改姓了!”
二人旋即来到二楼。
今天的二楼倒有三两个客人,看见这副拖箱带口的阵势,联系昨天的传闻,顿时也猜出了大概情况,纷纷停下了手中动作,凝神观战。
应文杰愈发得意,对手下吩咐道:“小刀,先开一个箱子,让大伙儿验验,可别让人以为咱们拿的都是些破烂石头糊弄他们!”
那小刀应了一声,麻利地打开箱盖,从里面拿出了一锭大银。
朱贵眼力何等老辣,一瞥之下,不但确认了小刀手中的银子为真,还看出了那一箱银子也是货真价实之物,登时心头愈发火热。
“应公子,你也算是常客了,无需查验,朱某自然是相信你的。”
“这四口箱子总计五万余两,如假包换!”应文杰阴阳怪气道,“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么大的肚子吃下去!”
朱贵哪能不明白对方的弦外之音,漠然道:“应公子果然好气魄!这么多的现银,咱们赌坊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来,但是开赌坊的,还真不怕客人赢了赔不起,一二十万两的银票,还是有的。”
应文杰一拍桌子:“好!今天就与你战个痛快!”
说完,挽起袖子,在桌前不住地摩挲双手,脸上跃跃欲试。
“尽管得意吧,待会儿叫你哭都没地儿哭去!”确定了应文杰的身份之后,柳忠和朱贵已经商定,说什么也不能让这头肥羊跑了。
朱贵缓缓坐下,心中早已是胜券在握。
“公子今天还是想玩牌九么?”
应文杰冷笑着掷下两锭银子:“自然!”
朱贵哼了一声,桌上的竹木骨牌,他已经浸淫了十余年,可谓是了如指掌,连每一张牌背面的纹络,都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即使是闭着双眼,朱贵也有九成把握控制整个牌局。
对方执迷不悟地选择赌牌九,无异于自寻死路。
第一把,朱贵长三宝,应文杰一张板凳一张梅花。前者轻松赢了第一局。
两锭大银收入囊中。
应文杰涨红了脸:“怪哉!第一把的手气就这么被?”
随即挥手让身后的小刀再次从箱子里拿出了两锭银子。
没想到第二局、第三局,应文杰接连败北!
六锭大银于几个呼吸间就换了主人,这一幕看得周围的关中心头狂跳。
应文杰早已脸色铁青,忽的双手胡乱堆牌,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之后,气愤之余,竟失手将牌九推到了地上。
“再来!”他将牌九捡起来,不过双手却有些微微发抖,显然这种狠话也掩饰不住他心中的惊惶。
“应公子怎么了?莫不是沉不住气了?这点银子对你来说,应该也算不了什么吧?”朱贵道。
“你得意什么?好戏在后头!再来!”
骨牌交错间,应文杰的箱中银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减少,眨眼间,一口箱子就见了底。
然后是第二箱,第三箱……
不知不觉间,应文杰连输十几把,彻底输了个精光,手气堪称倒霉透顶!
这位山东盐商的公子再也忍耐不住,跳起来大叫道:“邪门,当真邪门!一定是你出老千了!不然怎么可能连赢十几把?你竟敢算计你家公子爷!”
对付你也还用得着出千?朱贵心中不屑。
“还请应公子说话放尊重点!朱某的公子爷只有一个,也不是应公子你。至于你说的这话,未免有些可笑了,赌场之中,各凭本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朱某还能出什么老千?”朱贵冷眼四顾,“各位说是不是啊?”
柳家如今在苏州已是一家独大之势,朱贵又是柳家公子柳纷飞的心腹,在场众人哪敢出声反驳?
尽管,涉及到这种程度的赌金,谁也不会相信朱贵真的光明正大,但是没有一个敢为应文杰出头,只在心中默叹对方不幸。
应文杰冷冷道:“谁知道你是不是见财起意,赢不了本公子,就使这种手段。”
一旁的柳忠眉毛一耸,冷笑道:“应公子,饭可以乱吃但是话不要乱说!咱们本来也不想让应公子难堪,毕竟你也是个豪爽人物,我和朱贵都把你当作贵客,这才认真的和你赌一场!可不是说应公子你能肆无忌惮,在这儿撒野!这里可是柳家的地盘!”
朱贵忽道:“应公子,你莫不是输急了眼,有些失态吧?”
“住口,不得对应公子无礼!”柳忠叱道,虽是斥责之言,但语气和眼中的轻蔑,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应文杰双眼一瞪:“小看我?本公子长这么大除了盐之外,见过最多的就是钱了!这几万两值得什么?大不了再让我爹多卖几万斤盐罢了!”
“应公子还想继续?”朱贵瞄了一眼道,“可是应公子好像只带了这四个箱子过来啊,唉,实在可惜,本赌坊可没有赊账的前例,不然倒是可以再和应公子玩上几把!”
“哼!你也不用拿话来挤兑本公子,今天本公子也懒得继续跟你们计较了。明天,本公子亲自带骰子过来!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说完,一甩袖子,气急败坏地下楼而去。
“应公子记得多带点银子过来,可别像今天一样不够输啊!”
“不劳你操心!”远远地传来一道声音。
朱贵和柳忠相视一笑。
当晚,两人仔细地清点了四口箱子中的银子,只见锭锭白银都是一般大小,晃的人目眩神迷,而且在底部都印了一个浅浅的苏字。
“一个山东来的愣头青,居然也敢在咱们这儿撒野,真是不知所谓!”
两人庆贺片刻,朱贵忽然想起一事:“今天赢了这么多,足以抵得上赌坊几个月的收入了,咱们可不能只顾着自己高兴,得赶紧去给少爷报个喜。”
柳忠恍然,连连点头。